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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堂 第十一章 杨家人

    杨家内院。

    杨放揽着席风的肩膀,一一介绍着杨家众人。

    “这几位是杨桃她妈妈家里的人,席风啊,你叫他们二叔、三叔、五叔就对了。”

    席风一一问好,这几位看着都跟杨放差不多,五十岁上下的年纪。

    他知道杨桃的母亲几年前病逝了,这几位想必就是她母亲的娘家哥哥。

    至于为什么老大和老四不在,都是江湖世家的人,席风也能猜出个大概。

    二叔只有左边眼睛能看见,右边眼睛是一个黑窟窿,看着有些渗人。

    但男人看起来很面善,还向席风摆弄起自己的右眼,像是想讲讲自己这只眼睛的故事,又想到今天时间紧迫,便没有多说什么。

    三叔是个衣装笔挺,五官带笑的中年人。

    据他自己介绍,他算是杨家的账房先生,杨家生意上的事主要是他在打理,只是身体不好,早年得过病,所以不擅长打架。

    五叔面皮白净,看起来很有书生气质。

    他一开口,更加印证了席风的猜测,五叔短短几句话,却满是诗词歌赋。

    席风的文学素养不低,他能看出来这个五叔明显不是那种只知堆砌辞藻、附庸风雅的庸儒,而是真正有学问的人。

    他的每句话都能切入要点,又让人觉得顺耳、吉祥如意。这也让席风感到非常钦佩。

    人群中此时钻出一人,席风认得,这是自己的小舅子,杨庆。

    杨庆今年才十七岁,比席风和杨桃小了五岁,平时看着虎头虎脑,今天这种正式的场合,也是打扮得英姿飒爽。

    要是放在平日里,这小子见到姐姐姐夫,早就扑上来了。

    今天家中长辈都在,他只能规规矩矩的,丝毫不敢僭越,只是走到席风面前,不好意思地打过招呼。

    杨放又向席风介绍了本家的几个亲戚,接着走到几个老者面前,他的语气十分尊敬:

    “席风,这几位——可都是我们杨家老一辈的功臣。”

    “哪里哪里——”

    为首的一个老者摆摆手,他的声音像半空中的落叶。

    “几个帮着老家主打天下的外姓人罢了,如今——早就老得不够看了。

    “要是十年前,像今天这种阵仗,根本用不到家主——

    “我们几个老家伙就把那个什么隗天路干掉了。”

    “肖老这是哪里话,我们杨家这些年的强盛,全依仗几位的神威;收拾一个隗天路,晚辈一人足矣,哪里需要劳烦各位老人家——”

    杨放堂堂的杨家家主,在这几个老者的面前居然自称晚辈,可见他们在杨家的地位之高。

    这些席风都看在眼里,他对几位老人也是尊敬有加。

    杨放介绍过几个老人,又从人群外抓过一人,正是有些腼腆的短须总管屈天演。

    杨放和屈天演的关系看起来亲密极了,他使劲把屈天演往席风的面前推。

    “我说天演——我的金龟婿头回上门,你老小子跑那么边上干嘛去?快来,自己介绍。”

    屈天演只好走到席风的面前,笑着说道:

    “席风少爷,你好,我是屈天演,承蒙家主和大小姐抬爱,暂任杨家总管。”

    “天演哥就别谦虚了,还什么暂任,明天让父亲升你做个副家主——”

    杨桃这时候调笑道。

    屈天演顿时脸色发白,声音都开始颤抖:

    “大,大小姐——这种玩笑可,可开不得的——老天要折杀了屈天演的——”

    席风也看出这个屈天演有些不善言辞,他主动跟屈天演握手。

    “既然天演哥是杨家的大总管,以后我有不懂的地方还得多多请教天演哥。”

    屈天演这才笑着答道:

    “请教不敢谈,应该的,应该的。”

    虽然屈天演看着有些羞涩,但杨家众人都知道他只是对在场这些本家人态度谦卑,对下人则是雷霆手段。

    他对外人更是相比天鲸的几个阎王也不惶多让,不然也不会被家主任命为大总管。

    这时三叔忽然想到什么,他看向屈天演:

    “天演,微微人呢?”

    杨微微,杨桃跟席风说起过她,是三叔的养女。

    因为本姓是杨,杨家人都不拿她当外人,三叔更是当亲女儿一样养,难免有些娇惯。

    “三叔,我去叫过二小姐了,可她说要化妆——”

    “妈的,我踹死这个丫头片子!”

    三叔一时间暴跳如雷,今天是席风登门的日子,一会大家还要祭祖。

    所有人都来齐了,这闺女一个人躲到房里不出来,这不纯纯给大家添堵吗?

    他气哄哄地走向厢房,一脚踹开房门,门后风铃响动,传出少女的娇呼声。

    三叔走了进去,厉声质问道:

    “天演没有告诉你你姐夫来了,家主让所有人都出去见面吗?”

    梳妆镜前的少女梳着马尾,面容清丽,有一种出水芙蓉的透亮感。

    她并没有像跟天演叔说得那样在化妆,而是在翻一本闲书。

    她声音软糯地委屈道:

    “跟我抢姐姐的家伙,我才不要去见——哎呀——爸,放手——你干什么——”

    放在平常,杨微微这样跟父亲撒娇,这个男人的心会立马软下来——

    可今天却不同,三叔直接拽着杨微微的耳朵,将她向外面拖去。

    他知道女儿一直很黏姐姐,但这死孩子竟然一点也不分场合,让他怒火中烧。

    于是众人就看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三叔铁青着脸,将侧着头不断撒娇求饶的杨微微拽到席风面前。

    他终于放开手,杨微微一下子跟眼前俊朗的青年目光相触,她连忙稳住身体,脸已经变得绯红——

    她突然觉得自己并不讨厌这个家伙,他好像跟姐姐——很般配耶?

    又想到刚才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

    其他人倒无所谓,都是熟悉的长辈,只是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姐夫,他一定把自己当成不懂事的小屁孩了吧?

    杨微微顿时感到一阵后悔,早知道干嘛使性子躲着不出来呀——

    爸也真是,自己都这么大了,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

    她有些心虚地讪笑着开口道:

    “姐——姐夫,你好,我是杨桃姐最疼爱的妹妹,我叫杨微微,杨桃姐她——经常跟我提起你呢。”

    席风也没有笑话杨微微的意思,非常温和地跟她打了招呼。

    这时候杨放开口了,众人便将目光从杨微微的身上挪开,她趁机跑到杨桃的身边,跟她说了一些什么。

    杨放指向最宽阔的一个大堂对席风说道:

    “这是正厅,也叫议事厅,平常大伙开会的地方,下午跟隗天路的谈判就在这里。现在我们先去祭祖的祠堂,杨家的先祖会保佑我们的。”

    席风看向议事厅,大厅装潢奢华,简直就是一座宫殿。

    木制横梁悬挂的各色流苏舞动着,红色红得喜庆,黄色黄得典雅。

    席风有些惋惜——如果下午在这里动手,把这座大厅打踏了那就太可惜了;

    不过以杨家的财力,只要能成功杀死隗天路,这点损失也算不得什么。

    众人绕过议事厅,杨家祠堂就在大厅的后面。

    路过一排厢房,这里守卫森严,席风感到一股威压,看杨家众人都是若无其事,席风也不好开口询问。

    祠堂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矮房,看起来像是年久失修。

    矮房的外面摆着一张藤椅,一个看着有六十多岁、胳膊腿瘦得像麻杆的老人躺在上面。

    老人穿着一身灰色的大衣,靴子上满是泥巴。

    他手里握着一根破旧的鞭子,他的脸上盖着一个草帽,鼾声震耳欲聋。

    席风感到十分疑惑,这个老人是谁?杨家的下人有这么大胆子吗?

    其他人都是漠然地走过去,杨家人有的向老人投去厌恶的一瞥,几个叔叔甚至低声地骂了几句。

    杨放本来已经走过了老人身边,他忽然停下脚步,下定某种决心似的转过身。

    他拉起席风,冲着藤椅上的老人喊道:

    “大哥,这是我的女婿——他叫席风,他第一次来杨家,你不起来见一面吗?”

    面对所有人的注视,老人一声不吭。

    忽然他的身体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乖乖——来,过来——该吃——该吃草了——”

    这不是所答非所问,这简直是对杨放——杨家家主的羞辱!

    杨放似乎也是有些生气,他使劲摇了摇头,带领众人离开。

    杨桃悄声对席风解释着,这个老人叫杨牧,是杨放的亲哥哥。

    他在杨家总是神神叨叨的,从来不理人,整天跟家里养的羊腻在一起,一点正事不干,家里的叔伯弟兄都烦他烦得要命。

    席风消化着杨桃话里的信息,对这个老人也是感到十分可笑。

    “对了,那会在内院,杨微微跟你悄悄说的什么?”

    “她说呀——哎呀姐姐,没想到姐夫还蛮帅的,这样的男人都花心,你可要把他看好喽——”

    席风感到一阵无语,他看着掩嘴偷笑的女友,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她瞎说来戏弄自己的。

    来到杨家祠堂面前,席风有一种神圣的感觉。

    祠堂的窗户是特制的,由外面看不到里面——

    大抵是让神看护众人,而防止闲人窥伺神明的意思。

    众人依次走进了祠堂。

    藤椅上的老人这时候停止了鼾声。

    草帽从脸上滑落,露出一张皱纹密布、没有表情的脸。

    他的双眼圆瞪,看着湛蓝的天。

    起风了。

    银杏树的叶片吹落在地,却没有人来打扫。

    现在是正午,太阳在头顶的位置。

    西边的天上有大片云朵,太阳很快就会向西、向西,直至被云彩遮住——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