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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刘璋 第508章 顾盼自雄

    建安三年,八月。

    自从拿下河东后,与河东毗邻的河内郡的消息,在各地驿使快马加鞭的加持下,不数日就会传到长安衙署的文书收发处,并最终递到刘璋的案几上。

    就如当下,一封标着紧急军情的文书,被书吏程郁端端正正的摆放在了刘璋面前的案几上,供刘璋第一时间查阅其中的内容。

    刘璋拿起文书袋,熟稔的拆开封口,从中拿出了一封绢布制成的文书,观看起了上面的文字。

    说起来虽是在刘璋的指导和督促下,长安的匠人制造出了可以用于书写的纸张,但纸张的推广还需要时间,也需要刀笔吏们去适应,所以眼下文书传递,还是在用着绢布。

    ‘杨丑死了,被河内郡将眭固设计加害。’

    ‘眭固向高干、郭援投诚,目前高干领着上党的袁军踏入了河内。’

    ‘屯于孟津的曹仁,虽是有心同高干争上一争河内的归属,但在河南尹钟繇的劝告下放弃了,避免了一场曹军和袁军的冲突。’

    放下手中的文书,刘璋莫名的感喟了一声,时局变化,非人力所能揣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就如现在的河内,先是河内太守张杨南下进犯河南,以声援被曹操围困的吕布,而后杨丑杀张杨,有意归效曹操,接着眭固又杀了杨丑,向高干表达了投效之心。

    到最后,河内郡落入了高干的手中。在河东失之东隅的高干,却是在河内收之桑榆,一失一得,高干倒是没有得失。

    刘璋伸出手,将案几上的河内详情文书递给了荀攸,同时向着荀攸笑道:“到底是袁绍声威胜于曹操一筹,而今河内归效袁绍矣。”

    四世三公的袁绍,鹰扬河朔的袁绍,坐领冀幽青并河北四州的袁绍,单凭声威,就使本该在杨丑带领下,归效曹操的河内,归属来了袁绍一方。

    且河内不止是郡将眭固一人心向袁绍,依着文书上所言,河内长史薛洪、督邮缪尚等人,亦是心属袁绍,以袁绍为当世英雄、命世之人,对曹操则是不以为意,所故河内才归属到了袁绍的统治下。

    荀攸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完了文书后,他应了一声:“袁绍四世三公,而曹操出身阉宦,且袁绍少时便有盛名,于董卓行逆的时候出奔渤海,反董大旗一竖,天下州郡响应,威名赫赫如此,也难怪眭固、薛洪、缪尚等河内官吏,属意袁绍,而不是属意曹操。”

    “况且。”荀攸补了一句:“以前的时候,河北还有一公孙瓒为袁绍所忌,今时今日,易县被袁绍攻下,公孙瓒自焚于高楼,黑山贼张燕等屡败于袁绍,已然不成气候,大河以北,皆为袁绍所有,形势益张,煊赫天下。”

    “非是痴愚之辈、知命之人,孰会选择曹操,而不是选择袁绍呢?”

    “卿言是也。”刘璋点头:“公孙瓒一没,袁绍虎踞河北,鹰扬河朔,势大力强,地广兵众,虽是匹夫之徒,也将谓袁绍为至强。”

    就如今天下诸侯的牌面来看,袁绍的牌面很是不错,河北之地,阻三面而守一面,又有胡马之利,幽州突骑之悍,完全是手握大小王的牌面,非是刘璋、曹操所能企及的,更不必提荆州刘表、江东孙策了。

    若是让刘璋给天下诸侯分个层次,袁绍居于金字塔的尖端,是独一档的人物,而他和曹操位居第二,刘表、孙策第三,至于辽东公孙度、交州士燮自是不必提及,这等边角的小喽喽,对天下的局势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入夜,钩月清冷,星光黯淡,这是一个不太适合赏月的夜晚。

    但刘璋反之常态,却是在当下立于亭中,欣赏起了天穹的钩月,神色中若有所思,对眼下的时局做起了分析和推衍。

    自荡定关中、枭首李郭后,刘璋一方面招诱离散他州的关中人返回关中,同时将巴蜀、汉中有意迁徙到关中的士庶迁入关中。

    除却汉儿外,刘璋也没放过夷狄,他把武都、阴平汉化较深的氐人,外及为他征战的南中青羌所部的家小,宁可迁错,不可放过的迁入到了关中、凉州。

    而刘璋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充实关中的人口,毕竟西汉末年的战乱、今时的凉州羌乱、董卓李郭的接连祸害,造成了关中空虚无人的局面,他需要改善这一点,不然关中不足以支持他东出略地,扫平天下。

    所以才有了刘璋病急乱投医,甚至于做出了迁徙羌氐充实人口的决定,不过五胡乱华的阴影始终在刘璋眼前不时晃动,他对迁徙羌氐的政策做出了针对性的后手。

    一则是迁徙的羌氐,必须是汉化已深的人士;二则对于羌氐的人数,刘璋做出了限制,保证其人数在关中的汉儿面前处于一个绝对弱势的地位;三则对迁徙到关中、凉州的羌氐,做出了枭除其渠帅,分割其部族的做法,将羌氐的抱团的可能降到了最低。

    可到如今,就算加上羌氐的人数,关中的户口也算不得丰殷,到底是一副人物雕零、士庶缺乏的景象。

    “夫举大事者,以人为本。”刘璋不由念起了同宗刘备的名言,欲要成就大事,若是没有得人之盛,那不如洗洗早点睡。

    但刘璋也知道急不得的,关中人物繁衍,迁徙巴蜀、羌氐充实关中的事情,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去走,水滴石穿的去做,终究是急不得的。

    虽说巴蜀、汉中户口殷盛,如果刘璋大手笔迁徙百姓,关中户口会得到一时的充实,可考虑到迁徙一千人和一万人的难度,以这个时代的旅行条件,谁知道迁徙一万人到关中,路上会有多少人倒下呢?又有几人能抵达关中呢?

    非不为也,实不能尔!

    ‘得苟上二三年,然后再考虑东出争雄的事情。’刘璋心中有了定夺,他对东出争霸天下的日期,往后推了一段时间,至于小规模的小打小闹,他还是能应付的。

    ……

    河内。

    高干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间顾盼自雄,一扫前段时间败于马超之手的颓唐,他抬起头,望向野王这座河内实际的郡治,脸上的得意之色不由溢出。

    但见野王城门大开,城中官吏依着官职大小一字排开,更有鼓吹作响,发出喜庆的声音,在迎接着高干到来。    ‘有得必有失。’高干神色惬意,他脑中闪过了一句俗语,在河东遭受失败的他,竟是轻飘飘的得到了河内,一失一得间,他这次出征倒也有所斩获,总归是得到了一个大郡。

    到了野王城门口,高干翻身下马,随即河内的官吏上前,向着高干致敬,外加通禀自家的出身文字,以及官职大小。

    “末将眭固,见过高府君,往者杨丑造逆,弑杀张府君,郡中无主,末将聚众商议,论定,非高府君不能主持大事,是故末将无状,致书上党,共推高府君来此坐镇河内,使河内得安。”眭固一面夸耀着高干,一面直叙起了他的首倡之功。

    高干面上泛着笑意,他先是谦逊了一声:“干本陈留一庸才,不想为眭君见重如此,真是令某实在汗颜。”

    而后摆出一副谦让神色的高干,他上前握住眭固的手,热情洋溢的说道:“眭君诛杀杨丑,夷灭其族,攻杀此等不忠不义之人,功勋不小,吾已发书盟主,细言将军之功,想来不日就有封赏降下。”

    “杨丑弑杀主君,某为张府君之将,自当讨杀杨丑,为张府君报仇,这是某应做的事情,哪里还敢望有什么功劳。”眭固虽是武将,但也知道对答间的惯例,于是他对高干的表功之举做出了推让的举措。

    “况且定计诛杀杨丑的人,乃是本郡长史、督邮二人与某共同筹划,某岂敢贪天之功,无耻之尤,独占这份功赏。”

    眭固没有忘了薛洪、缪尚二人,他提了薛洪、缪尚一嘴,赢来了在他身后的薛洪、缪尚二人感谢和欣喜的目光。

    “河内忠义之士何其多也!”高干感叹了一声。

    “只是忠义之士,行忠义之事,固当有嘉赏也,不然何以激励后人……卿等所行,当为后人所效仿也。”

    在城门口对答之间,高干向眭固、薛洪、缪尚等河内官吏做出了保证,会对他们归顺袁氏一事做出嘉赏,大大的嘉赏。

    接下来,高干领军屯驻进了野王,并行文河内诸县,要求各县皆归顺他这位新任的河内太守,同时高干遣间细去侦察了河南的情况,对于前面杨丑打算归顺曹操,并邀请屯于孟津的曹仁渡河一事,知晓后的高干自是不得不防上一手。

    虽说高干自认为曹操正在征讨徐州,曹仁这边当是不会有什么妄动,对已经被他掌控的河内生出什么觊觎之心。

    但这个世道,只有谨慎的人才能活下来,所以高干打算秉着谨慎的态度,在确保曹军没有异动的情况下,他才会真正放心下来。

    而孟津的曹仁所部的动向,很快就被间细传到了高干的案几上,从中高干得知曹仁所部一开始的确有异动,似是有争横河内的举措,但很快曹仁所部停止了异动,留下了一部分人马守御孟津,大部人马退回了雒阳。

    当下,河内无忧也。

    ……

    易县。

    一向雍容的袁绍,踏上了战场上的一片焦土,他望向摆放在地上的一具焦尸,尸体的面貌已经不能分辨,而尸体腰间的玉坠上的‘公孙’二字,以及尸体旁边放着的一柄宝剑,在清楚的传达出焦尸的身份——白马将军公孙瓒。

    见着同自己争斗数岁,抢夺河北权柄的公孙瓒,如今化作一具焦尸躺在地上,此外公孙瓒昔日俊美的相貌,已然不可辨析时,袁绍心中不是喜悦,而是生出了一股说不清的意味。

    “伯圭,何至于此?”良久,袁绍发出一声感慨,他对公孙瓒誓死不降,自焚于城楼的举动表达出了惋惜的态度。

    言罢袁绍回顾河北文武道:“以伯圭之武勇骁锐,若是能辅佐于我,而不是同我相争,这天下的乱局,说不得已经结束了,而伯圭异日裂土封侯,富贵未可知也……”

    一众河北文武默然不语,无人上前应对,毕竟这是袁绍的个人秀,是袁绍在展示他的宽宏,他的度量,他的心胸的时候,做下属的不宜开口打断袁绍的表演。

    表演过后,袁绍登上了易县的城楼,他举目远眺,目之所及,皆是他所掌控的土地,而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也是他所掌控的土地。

    河北大地虽是辽阔,眼下没有一寸不在袁绍的手中,公孙瓒已死,黑山贼不成气候,举河朔之地,无人敢逆反也。

    袁绍长舒出一口气,他神色间顾盼自雄,经历数载的辛苦,他做到了曹操讨论天下大事时所说的话:‘吾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庶可以济乎?’

    “枭首公孙瓒,并其长史关靖的头颅,一起送往许都。”袁绍给出了一道命令,同时他吩咐了一句:“至于公孙瓒和关靖的尸身,好生安葬,不得有所怠慢。”

    一声吩咐后,袁绍继续欣赏起了入目的大地,沉醉在一统河北的喜悦之中,无法自拔,难以脱离出来。

    入夜。

    精神亢奋,神色快意的袁绍,始终难以入睡,他于床榻上翻来覆去,思考着当下的时局,以及接下来的举措。

    忽的袁绍想起了一桩事情,他的眉间露出了一缕忧色,前面高干递来书信,言其不敌刘璋派遣到河东的马超,进军不利,退还了上党。

    “刘璋、刘季玉。”对于当今的天下诸侯,少有能让袁绍介怀和忧心者,唯有这一个宗室出身,继任益州牧后,数年间据有秦地,声名鹊起的刘璋,让袁绍有些担忧。

    无他,刘璋坐拥秦地,与高皇帝相类,又是宗亲身份,与光武相仿,时人多谓刘璋将覆高皇帝之撤,行光武帝之事,中兴汉室,三兴大汉,这一点,招了袁绍的忌讳和忧虑。

    “关中,刘璋!”袁绍再念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