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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妃安 第53章 小贞(十三)

    没烧?

    什么叫没烧?

    对方安排了一个办案人将调查到的情况反馈给G区重案,对方领导是个会做事的,他说,林贞四人的案子是G区挑起头的,也是G区重回现场调查才发现新的证据的,案子的侦办情况,一定要跟G区同步。

    耿壮壮挂了电话,将对方告知的情况一字不漏告诉了小张。“张队,他们说在调查过程中发现林贞母子四人并没有被火化,而是被王斌分别卖给了一个倒卖尸体的中介人。”倒卖尸体的人也抓到了,据他供述,林贞的尸体被卖回了她的家乡,给一个四十多岁没结婚没孩子的老光棍陪葬,她的三个孩子则被卖去了国外,不知是会被用作医学研究,还是会被做成模型。“他们昨天去把林贞的尸体挖出来了,左侧手骨上发现了抵御性伤痕。”可以确定,林贞在死前受到了攻击,根据力度推测行凶人的身高体重,与影视城墙里发现的骸骨吻合。“对方说会申请两地联合办案,尸检报告待会儿会发来。”

    姜姜在门口敲门,“华蔚说了一个情况,我觉得你们可以从这里找到蔡玲被杀案的线索。”

    慌乱之后,华蔚很快冷静下来了。她的心理素质很强,在一次次忍受痛苦,忍受别人异样眼光中练就。小崔忍不住赞扬华蔚,华蔚只是苦笑。“如果可以,我宁愿当一个什么都做不好,脆弱无用的人。”她所经受的苦难造就了她的坚强,可这份坚强并不是她想要的,而是不得已的接受。

    她露出一抹脆弱,随后很快振作起来。坦诚的直视姜姜与小崔,“你们怀疑陶准是杀害他母亲的凶手,也是侵犯伤害我的人。”

    姜姜没有承认,她只是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华蔚苦笑,“如果是,我要怎么面对我的孩子?”她可以接受丈夫是个杀母的杀人犯,却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曾经侵犯伤害过她的凶手的。母爱很伟大,却也没那么伟大。伟大是因为十月怀胎,血脉相连,是因为母亲。没那么伟大则是因为她也是一个人,一个有着正常情绪,一个会怨恨的人。“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面对陶准,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的孩子,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有烟吗?”

    小崔站起身要去给她要烟,姜姜拦住了她,“雪茄行吗?”

    华蔚点头。深吸了两口雪茄,她的情绪似乎更平静了。华蔚看向小崔,笑道,“我不是平静了,而是我的经历告诉我,在事情面前,任何情绪都没有用。想要解决,只能冷静对待一切。”她心里有多慌乱谁知道?又有谁能够理解她?没有,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感同身受。更多的只是怜悯,而她,不需要怜悯。“你们要问我什么问吧。”她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如果是问蔡玲的事情,我可能帮不了你们什么,陶家人几乎不在我面前说起她。”

    陶准十分尊敬的姑姑她没有见过,倒是见过姑父以及表妹。姑父挺客气的,带着一丝疏离。表妹似乎不太喜欢陶准,一直板着脸,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表妹是护士,她怀孕产检都是在表妹所在的医院,接触的多了,表妹才告诉她,她很讨厌陶准,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妈妈一直偏爱着陶准,还因为陶准是个很阴沉的人,十几岁时就开始虐待动物。

    “……当时我听了之后只是一笑了之,严格上说来,虐待动物我们每个人都做过。我小时候也曾经抓了蚂蚱,将它们活生生穿成一串,也曾经把小鸟关在塑料袋里。小时候年少无知,不知善恶,也不知害怕,更不知道生命的沉重。表妹见我无所谓的样子,就没有再多说。”

    小崔给她倒了一杯水,华蔚道谢后端起喝了一口才又道,“这件事过了没多久,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了陶准的手机,发现他进了一个以虐待流浪动物为乐的群组里。”她一向尊重陶准,给予他极大的信任。陶准的能力不差,只是他并非金融专业毕业,从事金融行业难免有些心不从心。于是她就找了一个有经验的经理人亲自带他,又借由自己的职位给他便利,将他一步步推举到现在的位置。这些,她从没跟陶准说过。她始终认为,男人的自尊心都强,也始终认为,陶准缺的只是经验与机会。“金融行业竞争激烈,我当时怀孕了,不得不居家办公,我的位置无数人虎视眈眈。我将他扶起来,其实也是为了让他帮我看着位置。”

    “发现他进入虐待流浪动物的群组后,你问他了吗?”

    华蔚点头,“问了。他说是误入的,当着我的面退出了,还趁着我们出去散步时去家门口的派出所说了这件事。”他们搞金融的,电话社交账号无数,甚至有客户家人、亲戚、朋友的号码、好友,也总是会被莫名其妙拉进一个什么群里。

    姜姜与小崔耳语,然后发信息让谷新一查陶准的社交账号。

    “你没怀疑过他吗?”

    华蔚笑了一下,“怀疑什么?怀疑他非金融生为什么会从事金融?还是怀疑他为什么刚好来了我在公司?或是怀疑他故意撞到我,认出我?”她出事之后,因为对方用了她带在身上的保险套与润滑剂,警方去调查的时候询问了学校,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几乎所有的老师,所有的同学都骂她,说她是自作自受,还有人说并不是强奸,她就是卖的,没谈拢价格。“即便是过了很多年,久到许多人都忘了这件案子,都不知道,我曾经的老师同学也对我避之不及,只有他主动到我身边,问我是不是x中的华思云,你说我能不怀疑他吗?”

    小崔问,“既然你怀疑他,为什么又——”

    华蔚拧眉想了很久,“大概是因为他不嫌弃我。”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从来没有走出被侵犯的阴影,即便是她击败了抑郁症,打败了身体上的所有病痛,心理的伤痕也依旧没有愈合。她嫌弃自己,更怕被人嫌弃她。明明她什么错都没有,她只是好好的回家,明明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她经受这一切。

    明明那么痛苦,明明痛苦依然在,为什么现在却能云淡风轻的说出来?她不知道。

    “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发现他情绪不稳定是因为我的堂弟。”那是他们结婚后的第二个月,堂弟去香港治病,由她爸妈照顾。后来堂弟病好后,说喜欢香港,要留下。爸妈就让他住进了家里,住在她原来的房间,并全力支持他考香港的大学。“我带他去香港陪爸妈过年,他看到了堂弟,在知晓堂弟在她家住了将近一年后,突然对她发火。“他说,你爸妈是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不然怎么对你堂弟那么好。我觉得无所谓,我就说,我和堂弟就像是亲姐弟,他爸妈对我也好。他就突然暴怒,不停地说堂弟只是看上了我家的钱,又说堂弟在找机会害我们,还说说不定堂弟现在就在我爸妈的饮食中下药了……他毫不掩饰,甚至故意很大声的跟我争吵,让我爸妈与堂弟听到。”事后他虽然说压力大心情不好,但他的行为让她妈妈害怕。“妈妈跟我说,他的情绪很不稳定,看似气话实际上是他真心所想,他明面上说的是堂弟,但如果不是心里也有了这想法,怎么会这么想。”她的妈妈怎么会害她,她观察了他很久,发现他并没有再一次情绪失控。并且他还亲自买了礼物去向堂弟以及他的父母道歉。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这件事没多久,我就怀孕了。”

    姜姜拿出她的身体检查报告,“你在香港的医生不建议你怀孕生子。”她错误的骨骼,面部的填充物,甚至身体上曾经烧伤的皮肤,都需要用大量的药物去维持。

    华蔚呵笑了一声,“以前我觉得孩子是老天看我可怜送给我的,现在想想,这可能也是他的阴谋。”结婚前他们就说好了,不要孩子。她也一直很小心的避孕,谁知还是怀孕了。

    一份新的报告发到了姜姜的手机上,姜姜看了一眼后递给了小崔。“华女士,陶准有精神病,他从八岁开始一直吃着精神类药物,其中有一种具有安眠镇定的作用,而我们怀疑你被迷晕掳走之前,服用了安眠镇定类的药物。”

    陶准什么都不肯说,直到小张拿出他曾经加入过虐待流浪动物组织并参与活动的网络证明。

    陶准抗议,“不是,我参加什么活动,我就是好奇,跟着去看了看,怎么我就成了有杀人嫌疑的人了呢?”

    “是不是dNA检测出来就知道了。”凡是经过一定会留下痕迹。即便是陶准很小心很仔细,当年用的账号是同学的,没留下自己的任何信息,但还是让谷新一通过他使用的网络以及登陆点,找出了是他使用的证据。并且通过对他身边的人的户籍信息搜索,发现有一个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体貌特征,失踪年份均符合影视城墙里的骸骨。蔺棠已经联系上对方的父母了,现在同法医乞颜一起去提取dNA了。

    陶准保持沉默,央灵槐也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将主场让给小张他们,拿着笔记本就去了监控室。他在耳机里对姜姜说,“问问她还记不记得梁胤鸣。”

    华蔚想了想,“有他的照片吗?”

    姜姜把梁胤鸣报警时父母提供的照片给她看,“梁胤鸣父母是在你出事后才报警的。”他家里三个孩子,四个老人身体都不好,梁父梁母一来身体不好,二来生活压力大,对于叛逆的大儿子,实则没有太大的耐心与精力管。他们总认为他大了,懂事了,高高壮壮的,也不怕他在外面吃亏。“你的事出了后,他的父母才惊觉大儿子已经好久没跟他们联系了,联系了亲戚朋友都说没见过他,才报了他的失踪。”警方没有办法指责父母的不负责任,在此之前,梁胤鸣多次离家出走,第一次父母很着急,报警四处找,第二次这样,倒了第三次第四次,他们也已经麻木了。他们知道,梁胤鸣会躲去网吧,会躲去朋友家。他们更清楚,梁胤鸣只是为了博得他们的重视,不会真的失踪。

    “他啊,我有点印象。”与她在同一层不同班,一个有点阴郁但是在音乐方面很有才华的人。“我跟他不太熟,但是听同学说过他。”大意就是他对音乐很敏感,也很有才华,但学音乐花钱,他的父母也不重视他。“他的成绩应该不是很好吧,听说他如果能走特长,还能去所不错的学校,但如果参加统考,分数线一定不够。”他们那时,分为普通统招生以及特长生,特长生可以凭借着市、省、国级别的比赛奖项直接申请艺术类院校,或者是走特长生,定向考固定的几所大学。“艺术生其实也挺好的,一来可以发挥自己的特长,二来文化课的分数要求没那么高,也不会占用我们的入学名额。只是我们当时很多人都瞧不起艺术生,觉得他们就是成绩不好,又为了上大学,投机取巧才去走的艺术。”实际上,想要参加省级以上比赛,除了要有老师推荐外,还需要自身过硬的实力。

    姜姜翻看着梁胤鸣在校时的成绩单,确实如华蔚所说,梁胤鸣的成绩并不出众。他在中学二年级时曾被老师推荐参加过一次市级单簧管比赛,他拿了二等奖,而他从未在学校之外的地方学过音乐。

    华蔚顿了顿道,“也许他真的只是离家出走了。”不是没有过例子。她曾在美国做过交换生,在校期间,她结识了一个女孩,就是离家出走后偷渡去了越南,然后辗转到了美国。她凭着自己的努力,拿到了合法的身份,考上了大学。她告诉她,偷渡的人中,除了一些在国内违法犯罪想要跑路的人外,其实最多的是十五六岁,十七八岁什么都不懂,因为各种原因决定与家庭割裂,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的少年们。他们有上了船就后悔的,也有因各种原因死在海上的,还有没有撑过三年越南或泰国中转,永远留在越南泰国的。“我印象里梁胤鸣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他的心思很细腻,也很重,而他的父母,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精力关心他。”

    生老病死。

    上有老人正在经历老病,离不开人;下有幼子正在生长,也离不开人。在加上房贷、生活所需的各种钱,他们自然而然的忽略了他们认为已经长大,应该懂事的长子。

    似梁胤鸣一样的人很多,每个人都在自我调节,他们或许嫉妒,或许愤怒,或许痛苦,或许还会质问父母,甚至会做出一些事吸引父母的注意……这些,被统称为叛逆期。

    “往好了想,也许他在经历过很艰难的一段时间后,现在拥有了很不错的生活。”她顿了顿,双拳不自觉地握紧,“就像我一样。”

    姜姜看着她,诚实道,“我们更倾向于,他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时间地点,被陶准杀了。”他的父母报警晚了,除了一个他独自离开学校的监控视频,再没找到其他。

    华蔚轻叹了一声,“我能帮什么?”

    姜姜道,“我们组长怀疑陶准就死在你被侵害的那个旧仓库,现在,我需要你重新回忆旧仓库的位置。”凶手想要烧死她,一个凌晨送牛奶的老大爷发现了,他想救火,却发现了她,于是将她拖了出来。“现在,旧仓库的位置已经建成了一个公园,我需要你回忆当时的所有细节,有没有什么你决定奇怪的地方。”

    华蔚沉默了,她不想回忆。在她在医院治疗的那段时间,她已经说了一遍又一遍了。一遍又一遍的复述,面对质疑以及追问,对她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而事后,他们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每个人都说她坚强,她其实只是想要一个公道。她想要凶手落网,看着凶手受到法律的惩罚,为自己。即便当时的自己懵懵懂懂,她也清楚知道,凶手一日没有落网,一天没有被判死刑执行,她一天都不可能安心。

    沉默了许久,华蔚才决绝道,“你们有心理医生吗?找个心理医生给我催眠吧。”她想要想起被她遗忘的,被她忽视的所有事。

    审讯结束,华蔚站在警局门口久久没有踏出去。她在发抖,似乎外面不是警局大院,而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小崔看到了,将她安排到了休息室。“我们已经联系过你父母了,他们明天早上就到,你在这睡一夜等他们来吧。”

    华蔚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谢谢。”她坐在床边,“蔡玲是什么时候死的?”

    小崔微愣,随后道,“十一月二十三日凌晨一点半至两点半。”她是被敲开脑子死的,死亡的过程很漫长。

    华蔚闭上了眼,“十一月二十三日凌晨,陶准回来后又出去过。”二十三号,是他们公司业绩的结算日。按着公司的规矩,结算之后,业绩最好的人要请大家出去吃饭。“我们做金融的,接触的都是高端人群,聚餐多是在高档自组餐厅定包间。而他那天回来时,一身烧烤味。”陶准没参加聚餐。“十二点多,他闹肚子,说是晚上吃的刺生不好,要去旁边小诊所打针,一直到四点才回来。”她嘲讽一嗤,“我们聚餐的餐厅是一家主营刺生的店,正在冲米其林一星,怎么可能用不好的食材。”她知道他撒谎了,却没有指出。她始终认为,即便是夫妻,也应该有各自的空间,也总有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情。“还有,他回来时换了一身衣服。”他回来时,身上没有烧烤味了。

    小崔将情况上报,小张连夜带着人去找了可以证明陶准没有行凶时间的诊所。

    陶准不停看表,还有十分钟就二十四小时了。他坦诚的看着看守他的警察,“我没有做过,不怕你们。”他抬了抬上了手铐的手,“还有十分钟你们就要放了我。”他笃定道,“我虽然恨蔡玲,但她毕竟是生了我的妈妈,我没有杀她,更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是无辜的。”

    话音刚落,小张推开了审讯室的门。“你走不了了,这是拘留证。”

    谁路过小张都捏着鼻子,食堂阿姨给他装了饭,然后将他以及鉴证的那批人,都赶去了门外。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老郭去查金城的人际关系刚回来,想去食堂吃口热的,就见好几个人蹲在门口。

    鉴证的小郭苦着脸,“郭叔,我们跟着张队去垃圾站了,挖了十几个小时的垃圾,洗了三遍澡还有味。”

    老郭在旁边蹲下,递给小张一根烟,“有发现?”

    小张点头,“陶准拘了。”

    他说蔡玲死的那天夜里,他吃了不新鲜的刺生肠胃疼在小诊所吊水,人证是当时值班的医生与护士。“那医生是他的发小,以前嫖娼被拘,是陶准给他说了谎,在他老婆面前打了个晃眼。他以为陶准也是要去嫖娼,为了回报陶准,就说了谎。”至于那个护士,是医生的情人,当天晚上在楼上睡觉,根本不知道陶准去没去。“医生说陶准是三点多不到半回来的,身上一股腥味,在他那洗了个澡,换了身一模一样的衣服,他还笑他准备的齐全。”

    小郭吸溜一口小米粥,“换下来的衣服陶准让他帮忙烧了,他犯懒,就和垃圾仍一起了。经初步检测,衣服上有血迹以及人肉、脑组织残留物,南星在化验。”

    老郭一边抽烟一边看群组里的代办事项,各部门新发的文件以及检测报告、案件信息。“林贞那案子,咱们联办?”

    小张点头,“陶准身上的事不少,小央队那边几分失踪人口都与他有关,还有华蔚的案子,很大可能也是他做的。”他喝了一口豆浆,昨天忙着审陶准,得到线索后直接就去了,算下来将近二十小时没吃东西了,饿的都没知觉了。“我这事多,联办不了。刚从把资料都给彭队了,他跟,有需要我们再协助。”

    老郭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小张回以一笑,“旺财说得对,爬的太快不是什么好事。”无数前辈的例子不都摆在眼前吗?“我呀,还是踏踏实实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