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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逆 第134章 罢归

    “清者自清。若众将士当真诽议与我,便随他们罢。”

    听罢豹骑将率的询问,夏侯惠略略沉默后乃是如此作答的,颇有几分从容气度。

    就是话语刚落下,他便原形毕露,没好气的撇了豹骑将率一眼,“乐司马若对唾手可得的斩将之功心有不甘,径直说来便是,何必假骑卒之口!”

    咳~

    闻言,乐司马面有讪讪。

    接着一声轻咳缓解尴尬后,便顺势梗着脖子发问道,“将军调度自有道理,我不敢也由不得我置喙。只是我等虎豹骑难有临阵的机会,且临发前将军亦声称此战当重振我等虎豹骑之威,而今袭破数万胡虏的大捷就在眼前,将军却令我等不可衔尾追击,属实是令我以及众骑卒意难平啊~”

    就你们意难平?

    难不成我会对战功可立而弗取无动于衷、甘之如饴?

    若不是先前我汲汲于功名,在天子心中落下了贪功不吝命、沉稳不足的印象,今夜就算郁筑革建逃出百里外也必然授首!

    心中忿忿然的怼了几句,夏侯惠没有直接作答,而是反问道,“乐司马方才清点麾下了吗?虎豹骑伤亡几多?”

    这个问题让豹骑将率愣了下。

    旋即,才轻声作答,语气之中已然没有方才对功名的汲汲,“回将军,我部伤者将近二十骑,没有重创者,但仍有七骑至今尚未归队。”

    没有归队,也就意味着已然身殒了。

    “嗯,比骠骑营好些。”

    夏侯惠点了点头,声音悠悠,“方才李裨将来报说,他麾下伤者近六十骑,其中十余骑受创甚重,恐.尚有近二十骑寻不到人了。”

    也让豹骑将率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合上了。

    因为深谙骑战的他,听出来了夏侯惠不再追击扩大战果的理由。

    骑兵一旦开始追击了,在没有其他意外的情况下,要追出多远往往取决于马力何时枯竭,而不是骑卒的体力。

    若是夏侯惠下令追击了,那些轻伤者在马背颠簸数十里,创口是没有机会愈合的,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变成重创,最终变成不治。

    且今夜他们骤然袭击,在鲜卑族众没有反击的情况下,仍有上百骑卒因为战马失蹄、撞上障碍或者是长矛断裂伤己等缘由受创或失去联系了。若再趁着夜色追过去,孰知道还有多少战马踩到兔子窝或尖石呢?

    最重要的是穷寇莫追。

    一直身先士卒的豹骑将率知道,真正死在魏国骑卒手中的漠北鲜卑骑并不多,约莫千余人罢。再加上他们相互推搡踩踏而亡的,应有三四千人,反正不会超过五千骑。

    这也意味着他们实力犹存。

    而此番来袭的魏军骑兵都不足两千骑。

    不管是否占了突袭的先机,仍无法抵消敌我悬殊的差距。

    万一,将那些早早逃窜出去的漠北鲜卑骑逼急了,激起他们困兽犹斗的死志了,那虎豹骑与骠骑营需要丧殒多少骑才迎来期待中的大捷呢?

    “将军之意是”

    须臾间,豹骑将率心念百碾,声音带着感激发问。

    但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夏侯惠打断了。

    只见他伸手直接拍在了豹骑将率的肩头上,语重心长的说道,“乐司马,我乃谯人且姓夏侯。故而也觉得,就算是带一百骑鲜卑胡虏头颅归去,都不如你们多一人活着归去洛阳更令我欣喜。况且,我也并非是自食言,不愿虎豹骑再扬威名于天下,只是唉,今日方知‘复得数十矢,足以脱矣’之无奈矣!”

    言罢,也不管豹骑将率是否再继续作问,便驱马迎着正往这边而来的细作韩龙而去了。

    不过,豹骑将率也没有打算继续纠缠。

    他虽是一介武夫,但少时也是读过书传的。

    成为将率之后,出于对临阵决机的需要,还特地搜寻过秦汉时期的战例自揣摩过。

    自然也知道夏侯惠那句“复得数十矢,足以脱矣”的感慨,是出自昔日汉匈浚稽山之战李陵势穷突围被俘的无奈;更知道,若是秦朗再果敢一些,将其余两千骠骑营也悉数交付给夏侯惠督领而来,那么他们今夜便有足够的兵力,重现田豫与牵招在马城之战时“追讨二十余里(鲜卑)僵尸蔽地”的大捷!

    而不是如今大捷之功在前,却因为兵力寡少而被迫放弃的意难平了!

    呸!

    假子终究是假子!

    半分魏武果烈之风都不具备!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默然垂头任凭战马缓缓前行的豹骑将率,才昂头往侧恨恨吐了口唾沫。

    “司马,何故唾我!?”

    也让身侧陡然响起了一记羞恼的惊呼。

    原来,是虎豹骑五百人将与各都伯看到夏侯惠离去后,便往豹骑将率围过来等候解惑,好巧不巧有一个人被乐司马给唾到了。

    “啊~”

    沉浸在自思中的乐司马惊醒过来,连忙为无心之举解释了几句,还顺势将夏侯惠方才的理由细细说了。临末,又特地加了句叮嘱,“夏侯将军乃我魏国元勋之后,身份尊贵,但于大功唾手可得当前,犹恤我等性命而不取之,可谓恩德矣。尔等归去洛阳后与他人提及今夜战事,若是有人口出诋毁将军之言,莫要怪我不念袍泽之情!”

    “唯。”

    “司马宽心。”

    正在众人忙不迭应诺之时,又有连续三支鸣镝响起,那是夏侯惠召众人踏上归途了。

    归途也是提前预定好的。

    不再走崎岖的山路,而是顺着洋河东去,至下落县(今涿鹿)后,再逆着桑干河西去代县。

    虽然行途远了些,但胜在道路平坦易行且沿途几无鲜卑部落盘旋。

    若时间上算,其实是一样的。

    夏侯惠的命令,则是连夜行军,务必要赶在晨曦破晓前抵达下落县。

    因为轻装来袭的他们只带了两日口粮,突袭前的那餐就是最后的口粮了。作为魏国最精锐的骑兵,饿一两餐倒也能撑得住,但才历经战事的战马可不行。而北中郎将提前为他们准备的接应营寨,就在下落与潘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