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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万历爷 第275章 微起波澜

    北京城真武庙。

    当朝首辅李廷机身穿破旧道袍,盘坐在书案前愁眉苦脸,苦思冥想。

    今日这封辞呈该用什么理由呢?

    这是第几封辞呈来的?

    李廷机摇头苦笑,“老啦,老啦,竟忘记这是第几封了。”

    老头不甘心,找出笔记仔细翻看。

    哦,今日这个是第101封辞呈。

    快三年了,辞个职怎么就这么难?

    不行,还要再接再厉!‘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老夫绝不向皇帝妥协!

    大明首辅啊,哪有不愿意做的。

    就真有,这位李廷机老头三年前被委以首辅之职,结果上任不几日就发现,好家伙,京官缺额近半,各衙门几乎处于半瘫痪状态。

    老头上书,石沉大海。

    老头求见,皇帝很忙。

    老头办事,言官跳出来骂人。

    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像个牌位一样挡在皇帝身前,迎接百官的口水。

    老头心里也明白,东林那一派属意李三才、郭正域,但皇帝嫌弃,不要你们啊,跟老夫斗什么斗?

    党争势成,不论对错只看立场,朝政要玩完。

    老头面皮薄,经不住骂,称病回家写辞职信,结果半年未见皇帝回复。

    李廷机怒了,把京中宅院卖掉,打发家眷回泉州老家,自己个住进真武庙以示决心!

    皇帝,我都这样了,你就放过我吧。

    结果......真武庙里匆匆两年半,辞呈写了百多封杳无音讯。

    亘古以来,绝无仅有,为此,李廷机还混了一个‘庙祝阁老’的诨号。

    李廷机榜眼之才,提起的笔竟然无法落下,写什么辞职理由呢,真是头疼。

    “大相公,叶阁老求见!”

    李廷机看向小道童,“就说老夫病体未愈,不便见客!”

    小道童都忍不住笑的,这老头称病快三年了,其实活蹦乱跳的,比谁都精神。

    “大相公,叶阁老说今日一定要见您,不然就不走了!”

    李廷机叹了口气,起身前去迎接。

    次辅叶向高见到李廷机,急忙上前失礼。

    “尔张兄,见你一面真是不易啊。”

    李廷机尴尬的笑了笑,将叶向高引入房中。

    “进卿,老夫已经病乞,不理政事了,莫不是还有麻烦找到我?”

    叶向高苦笑,“老大人多虑了,没有麻烦事,进卿此来是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告知老大人。”

    李廷机神情一振,“可是陛下批了我的辞呈?”

    “......呃,非也!”

    李廷机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那就没有喜事。”

    “高寀,倒了!”

    “你说什么?”

    “老大人请看!”

    说着,叶向高从袖笼中拿出一封奏本,交给李廷机。

    《参税珰高寀疏》

    李廷机微微皱眉。

    “弹劾高寀的奏本不下数十封,这一本有何特别之处?且老夫既然不理政务,观之不妥。”

    叶向高衿衿自得,“奏本已然批红,此为副本,老大人只管去看。”

    “批了?”

    “批了!陛下亲手御批!”

    李廷机不淡定了,急忙打开来看,随着不断深入,表情也越发的精彩。

    啪地一声,李廷机拍案而起。

    “好!好!狗阉宦恶贯满盈,报应不爽,此獠束手,实乃我八闽百姓之福啊。”

    “正是!你我同出八闽,当为此贺!”

    李廷机年近七旬,兴奋如同小儿,连连击掌大笑。

    紧接着又拿过奏疏仔细瞧看,问道“陛下可曾召见你?”

    “陛下召见甚急,奏对时,陛下怒极,当即拟旨锦衣卫押送高寀赴京受审,并会同三法司查抄高寀家产,所得半入内帑,半入国库!此獠断无翻身之可能。”

    “好!好!老天开眼,陛下圣明!”

    李廷机面向紫禁城方向躬身三拜,重新坐下来。

    “进卿,虽是铁案,但也不能大意,阉宦必不甘心引颈就戮,要小心宫中有变啊。”

    “老大人提醒的是。”

    叶向高颔首,旋即说道,“进卿今日来,正是要同老大人商议此事,高寀虽倒,但陛下并没有革除矿税之意,恐不久之后矿监又至福建矣。我意再次联合群臣上奏陛下,敦请革除矿税,未审老大人是否赞同?”

    “老夫责无旁贷。”

    李廷机眉头挑了挑,疑惑道。

    “只是这奏本,老夫总觉有蹊跷之处,周顺昌其人,老夫同他有过几面之缘,是个能吏,但能掀翻高寀,老夫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而奏疏中高寀党羽为何认罪伏法也语焉不详。

    进卿你既然来了,是否有内情告我?”

    “果然逃不过老大人法眼。”

    叶向高笑容中透着古怪,压低声音问道,“老大人最近可同家中通信?”

    “呃,已有半年未曾通信,这又同此案有何关系?”

    “几日前,进卿得家中来信,言此案或许同海里那位有关。”

    “海里?你说瀛王?”

    “据闻高寀党羽同瀛王家奴冲突,这才有之后种种,但也只是流言,没有实证。”

    李廷机讶异道,“有关这位瀛王事迹,老夫入京之后也有所耳闻,在京种种作为已是骇人听闻,若此事当真同其有关......不对,陛下也当看出此奏本不妥之处,难道就没有追问么?”

    “怪就怪在此处!”叶向高说道,“陛下并未令锦衣卫核查此事。”

    “不论如何,搬倒高寀实乃大快人心之事,至于革除矿税,我等也只能勉励为之,进卿你起草奏疏,老夫署名就是。

    至于其他,老夫已是身心疲惫,去意已决,还请进卿体谅。”

    叶向高告辞离开真武庙,返回府邸。

    ‘独相’近三载,看似风光无限,但种种难处也是无法同人分说的,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福王就藩、革除矿税,两件大事一件未成。

    而作为太子座师,叶向高也深感无力,太子暗弱,福王觊觎大位,海上这位的种种作为,似乎也是不甘寂寞之辈。

    大明朝的未来模糊不清,这让叶向高只能深深叹息。

    老叶就想不明白,身处偏岛,这位瀛王是如何降服众多海寇,并对倭寇战而胜之的,以至于琉球来使对其奉若神明,言必瀛王,语必瀛州,这让太子置身何处?

    提笔又放下。

    一件一件来吧,福王要尽快就藩!矿税必须革除!瀛州,也要派人去查看,宁王之乱,不得不有所考虑啊。

    就在这时,书办走入书房。

    “阁老,福建急报!”

    又是福建,吾之乡土!

    但凡急报,准没有好事,叶向高接过急报,打开来看,不禁大惊失色。

    “快快,召集各部堂官,内阁议事!”

    书办着急问道,“阁老,此时业已过了三更,部堂问话,下官如何回复?”

    “如何回复,如何回复,福建五日暴雨,水淹四府,生民数十万流离!你说怎的回复?”

    福州府,巡抚衙门。

    陈子贞这几日又苍老了几岁。

    督抚福建,扳倒高寀,仕途上增添一笔光彩,内阁那几个位置,原本也是可以争一争的,却不曾想到,一场豪雨将老头的豪情壮志无情扑灭。

    一个弄不好,就是罢官去职的下场,京里那些臭嘴可不会管你有多难。

    动用军粮、四处化缘,又行文去浙江借粮,求取漕粮的奏本已经递了上去,也不知几时能够回复。

    灾情虽重,但老倌对自己的努力成果还是有些满意的,士绅上下一心,府县遍布粥棚,不知解救了多少生民,少死了多少百姓。

    这日,陈子贞正在府中宴请几位豪绅,就希望能从这些老抠嘴里再掏出一点粮食来。

    福州知府彭应捷却不请自来,脸色不正。

    “让甫,何事如此,难道有灾民闹事?”

    “中丞大人可知漳泉二府向瀛王殿下借粮一事?”

    “嗯嗯,此事二府倒是同我说过。”

    彭应捷气的直跺脚,“唉!那中丞大人为何不早早告知下官啊!”

    陈子贞面色一沉,“让甫何出此言?”

    “老大人您还不知呐,瀛王殿下坐镇中左所,运来数万石米粮,如今......如今漳泉二府灾民尽数投之,情势已是大为缓解,唯我福州府尚在艰难之中!”

    说完,彭应捷转身便走。

    “中丞大人,下官这就亲赴中左所求见瀛王,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