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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万历爷 第303章 商税的背后

    海波倒映星辰,闪烁着莹莹光泽,夜晚的鼓浪屿是如此的令人惬意。

    然而朱常瀛的心情并未因此而平静。

    渔民的凄苦同愤怒,让朱常瀛记起了万历二十九年的苏州织工抗税风波。

    苏州税监孙隆向机户收税,规定每机一张,税银三钱;每缎一匹,税银五分;每纱一匹,税银两分。按照一两银子等于十钱银子,一钱银子等于十分银子的比价来算,再加上丝绸较高的售价,这点税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对于长期习惯于低税率的机户来说,他们却无法忍受,于是便纷纷关门闭户以示抗议。

    直接导致苏州城内1万余名织工、纱工、染工失业。

    这些失去生计的雇工很快将矛头对准税监,而不是他们的雇主。

    上万织工围困制造衙门,打死数名税官,把个太监孙隆吓的半死,翻墙逃跑,最后由巡抚衙门出面,才平息民怨。之后就是矿监同巡抚衙门上书抗辩,各说各的道理。

    朝廷最后判处以葛成为首8位机工首领死刑,召回税监孙隆。

    然而......苏州上下官员拒不执行,至今这些人还关在大牢里呢,是为苏州市民口中的英雄。

    案件卷宗,朱常瀛不只看过一次,近来又仔细翻阅了一遍。

    不得不看啊,一个不小心,朱常瀛就会变为孙隆第二。

    朱常瀛拿出小本本,把阅览卷宗所得一一列出来,寻求解决之道。

    第一,皇帝征收商业税引发代表大地主阶级利益,商业阶级利益的文官集团集体反抗。

    第二,由于商业税已成为地方政府的财政来源,故而他们会在这个过程中一意阻挠,乃至阳奉阴违。而税监为了完成任务,会同他们发生冲突。当矛盾爆发积累到一定程度时,爆发动乱将会成为必然。

    第三,从这些事件来看,如此大规模的暴动集中爆发,一定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简单来说,民变的主体为产业工人,幕后推手则为上游的作坊主、商人、士绅,而地方官府则是利益相关人,同样不希望将这部分利益让渡给中枢,表面上维护中枢,实则姑息纵容百姓闹事。

    读懂了这些,也就知道面对的敌人是谁了。

    全民皆敌!

    这场游戏里,皇权代表国家,而所有人都在同皇帝做对,苏州有歌谣,‘千人奋挺起,万人夹道看,斩尔木,揭尔竿,随我来,杀税官。’

    好特酿的威风!

    好特酿的有骨气!

    满清的大刀来了全都歇菜,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萌芽则戛然而止,剃头做奴才,过的比大明还惨!

    想到这些,朱常瀛竟想到干脆带人去澳洲建国算俅,那里还没人抢,招来的移民也好收拢,管这些人的死活作甚。

    好吧,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不能放弃治疗。

    市舶司收税,最大的阻力为地方官府,最大的敌人为背后士绅,最难缠的为冲在前头的无知百姓。朱常瀛只想从中间人抽出一部分国用,但中间人不干,吃的脑满肥肠也不愿意吐出一口,又借收税来挑动底层闹事。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也只能一个一个尝试着去解决。

    第一个当务之急,要解决官府明面上的阻力。

    户部有十三清吏司,分管各省商税,府有课税司,县有课税局,具体执行单位为钞关同巡检。而福建更加混乱,卫所也兼职钞关巡检职能。这部分税,入国库的极少,大部分都被地方吃掉了。

    皇命督查商矿税,就是要督查这帮玩意。

    朱常瀛叫过曹化淳。

    “传令厦门周边几县课税司局钞关巡检,五日内赶至厦门市舶司听训,迟一日,即刻革职,永不叙用!同时行文府县衙门,咸使人知!要全员都来,一个人头不能落下。”

    曹化淳闻言,讶异道,“殿下,如此各县可就无人征税了,而且算起来要有三四百人......”

    “也不差这几天的税,采买米肉,搭帐篷,要备足了半月供应。就这样吧,马上去传令,连夜去!”

    “奴婢领命!”

    说话间,曹化淳就要走,却被朱常瀛叫住。

    “还有事要交代你,且听着。”

    朱常瀛沉思片刻,说道,“去查那些收购海产的大商贾,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再有,派人去周边几县招工,就说咱要开征商矿税,急需人才。”

    曹化淳哭笑不得,“殿下,咱家的人手足够了,用这些人可是要坏事的。”

    朱常瀛冷冷一笑,“就是要招募这些歪毛淘气,不务正业的,好人孤也不要。你要安排一些机灵的人过去,重点招揽那些打行赌档放印子钱的货色。”

    “殿下,请恕奴婢愚钝,招揽这些人,奴婢该怎么用他们?”

    “关在船舱里打,打出罪证,比如欺行霸市、殴伤人命之类的。签字画押,扭送官府,然后发配去吕宋岛开荒种地!”

    曹化淳领命下去,默默把三件事记在小本本里。

    回过头,朱常瀛问北洋商行一位管事。

    “这福建的海产拉去南直隶或者北直隶是否有利可图?”

    “回殿下,有利可图,咱澎湖渔产在南直隶尚且不足卖的。”

    “这么好卖么?”

    “是的,澎湖海产都是涂盐晾晒,几乎可以当盐来用......所以很畅销。”

    好吧,朱常瀛方才想起来,确实是这样。

    大明的盐贵不是因为技术问题,而是财政问题,整个蓝星也都是如此,盐税都是国家税收的重要一部分。倘若当真放开了产盐卖盐,很快这玩意就是白菜价。

    瀛州产盐虽谈不上好,但量多,朱常瀛也没打算拿这玩意赚钱,但却禁止出口。这就导致存储食物,尤其是肉类普遍用盐。买鱼货的同时就等于买盐,自然生意兴隆。

    “那好,你有事情做了!”朱常瀛沉声道,“去厦门岛划一片空地,建房子建晾晒场招工,孤要同这些渔民签一份买卖契约,在厦门岛收购鱼货,就地晾晒。你以为是否可行?”

    商行主事眼眸一亮。

    “这自然极好,厦门岛海上要冲,渔船进出都要路过的。只有一点,盐从哪里弄......哦哦,这也不是问题,卑职去同岛上的灶户去谈,直接从灶户手里收购。”

    朱常瀛长吁一口气,总算有了点眉目,只要能安抚住渔民,其他人在亲王名头面前就是个屁,谁闹事就弄谁!

    想了想,朱常瀛又交代这位主事一件事。

    “还有一事要你去做,你写封信给杨家春,就说孤要将渔业从北洋商行分离出来,单独设立一家渔业贸易商行。要尽快分派人手同船只。同时,问问北塘经营渔业的商贾有没有要入伙的。”

    那主事领命下去之后,朱常瀛又看向刘时敏。

    “南洋商行也要筹备这个事,你要尽快同杨家春商议,拿出一份商行草案来。

    我的要求,暂时设股东21人,王府只占三个名额,其余名额以投资额度选取,如果投资额度不足或者人数不够,那王府就多投入些。”

    关于经营商行,刘时敏已经很熟悉了。

    朱常瀛的意图很直白,就是拉着辖内商人同老牌官商搞对抗。

    商行赚钱的同时,渔民则多了一位主顾,不惧鱼货没有出路。而且厦门就在市舶司门口,属市舶司控制范围,这自然不会允许什么钞关巡检登岛收税,又避免了渔民被重复征税。

    渔民卖鱼之后拿钱走人,商行多了一处货源,灶户也不必冒着风险走私盐了,直接拉过来卖。

    一箭三雕,朱常瀛越来越觉得自己真是个大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