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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阙凰图 第四百零一章 你真的是个畜生

    荣钰喜欢上了甘太傅。

    他当着甘太傅的面告白,当着荣威和摄政王妃的面如此宣誓,他说一辈子不娶,只愿守着太傅一人。

    这件事在东齐帝京闹得沸沸扬扬,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也让甘尘成为整个帝京上流权贵世家的丑闻,往日风华无双、君子高洁的甘太傅,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尘埃。

    所有人都认为是甘尘自甘堕落。

    身为太傅,不思自尊自律,反而以美色勾引不懂事的摄政王世子。

    他的家族为他蒙羞。

    而荣钰,费尽唇舌为他的太傅辩解,说太傅是无辜的,喜欢太傅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跟太傅无关。

    摄政王妃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一病不起。

    摄政王就这么一个儿子,那段时间也被他闹得气急攻心。

    荣威受到的谴责并不比甘尘少,支持天子一派的朝臣借此机会指责摄政王该严加管教自己的日子,帝王已经亲政,摄政王可以把精力多分一些在他的儿子身上,而不是整日只知进出军营与朝堂,把好好的一个儿子养成了嗜好分桃的纨绔,小小年纪不学好,尽做一些道德败坏令皇室蒙羞的事情。

    简直丢尽了荣氏皇族的脸面。

    那个时候的荣麟并不知道,当他说出那句“不过一个低贱的娈宠,你想要的话就赏给你何妨”,甘尘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当丑闻传遍帝京时,甘尘请辞了太傅一职,回到甘家接受家族中长者一个个兴师问罪,甚至搬出家法进行一番冗长、严厉而屈辱的审问时,荣麟正在朝堂上以“不思学业,做出有损皇族尊严之事”要治罪荣钰。

    当甘尘在家中一次次被责问,一次次被要求跪在祠堂反省过错时,荣威提出以兵权作为条件,交换儿子安然。

    当甘尘被族中尊长接连审问三日,以藤鞭击打至昏迷时,荣麟正在利用荣钰的错误一步步扳倒摄政王。

    后来的后来,当荣麟顺利地把朝堂大权全部收归手中,当荣威跪在朝堂上向他表示臣服,并保证从此闭门王府,再也不问朝堂之事时,荣麟才决定先暂缓摄政王的事情,至少不能让朝臣觉得他手段狠辣,逼人太紧。

    荣威毕竟还是他的皇叔,就算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他也该留他一命。

    所以后来的日子里,他就想起了有些日子没见到的甘尘。

    询问身边近侍,近侍的回答有些小心翼翼的,像是这个名字成了禁忌一般:“甘公子?

    听说……他已经不在了。”

    什么?

    那一瞬间,荣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离开了帝京,还是……    近侍见他反应不太对,越发小心翼翼地回道:“甘公子被家中尊长审问了好些日子,他们想要从甘公子口中逼问出事实的真相,可甘公子起初一直不说话,被尊长又是打又是罚,也跪过几日祠堂,后来过了好些日子,听说摄政王交出大权闭府了,甘公子才认了罪,被处以逐出甘家的处罚……但是次日一早,甘公子就服毒自裁了。”

    荣麟脑子里嗡嗡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些什么。

    审问了好些日子?

    又是打又是骂?

    认了罪?

    自裁?

    这一个个字眼,词汇,分开来单独看他都认识,可放在此时这番话里,他怎么就……怎么就觉得如此陌生呢?

    陌生到难以想象。

    那样的画面,如何也无法跟甘尘对应起来。

    风华绝代的甘太傅。

    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都一派从容气度的甘太傅。

    温淡浅笑间能让人如沐春风的甘太傅。

    言传身教授人以君子之风,让人昂藏立于天地间行光明磊落的甘太傅。

    亲手教他帝王心术,让他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甘太傅。

    不止一次告诉他,在其位谋其政,帝王言行受天下人瞩目,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能做出让自己悔之莫及之事的甘太傅……    一幕幕画面,一句句谆谆言语。

    让荣麟肺腑钝痛。

    他无法想象,他那样干净如谪仙般的太傅是如何在甘家诸位尊长严苛的逼问下,被迫低下骄傲的头颅,被一次次打,一次次骂。

    无法想象,他那清贵高洁的品行上蒙染了多少污垢尘埃。

    无法想象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认下本不属于他的罪。

    更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他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自裁而亡。

    荣麟什么都不敢想,他只觉得自己被铺天盖地的恐惧和刺痛包围,身体上每个毛孔都钻出尖锐的疼痛,仿佛凌迟一般让他生不如死。

    他风华无双的太傅,就这么没了?

    他年纪还那么轻,他学识那么厉害,他脾气那么好。

    可是却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死于一场龌龊的阴谋算计。

    死在权势的漩涡之中。

    偏殿里沉寂了很久很久。

    那些往事通过苦涩沉寂的言语一字字陈述出来,画面仿佛还历历在目,悲伤笼罩着整个偏殿,随即渐渐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慢慢变得浅淡。

    荣麟嗓音依然冷寂,没有一点感情:“这是我心里不愿说,不敢说,也难以启齿的过往,可不说出来,内心便日夜受到挞伐,说给旁人听,旁人只会以为我中了邪,只能说给你听。”

    把罪孽摊开在阳光下,内心仿佛才能得到一些纾解,而不能总是一个人闷着,把所有的罪与错,都藏在自己心里,惩罚与苦痛悔恨,都自己吞。

    “荣麟。”

    夜红绫平静地开口,“你真的是个畜生。”

    荣麟一怔:“你也这么觉得?”

    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畜生。

    他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夜红绫没再说什么,只淡淡道:“甘尘眼下还是本宫的侧夫,他醒来之后是否还记得你,以后想走怎样的路,都由他自己抉择。

    若他要留在公主府,便容不得任何人强迫他做任何事。

    本宫尊重他的任何决定。”

    荣麟没说话,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精致秀雅的容颜白得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