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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致远艾浅忆 第174章 缘,妙不可言(二)

    “没想什么,干嘛那样盯着我看?”他抬眼望向我,笑容中带了几分调侃。

    我用着明知故问的方式耍赖皮:“我有吗?”

    他无奈地笑笑,只得放弃追究。

    走出餐厅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王家荣将小熊维尼的脑袋顶在手指上转了几个圈,问:“你爸爸他们,有结果了吗?”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遗憾地撇撇嘴。

    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找家教堂,过节呗。”我一点也不着急。

    “为什么要找教堂?你信基督教啊?”他好奇地问。

    我摇摇头:“因为教堂里人多,不会害怕。”

    “那我陪你去吧。”他复又把维尼的脑袋夹在腋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随便你。”突然间我很想他能留下来陪我。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当我无法排遣内心的孤独时,我便深深地渴望身旁能有人相伴,哪怕只是一个陌生人。

    王家荣敦厚地笑笑,说:“我知道附近就有一家教堂。”

    我跟着他上了一辆公共汽车,不过坐了两三站,他领着我下了车,没走多远,便看到了教堂顶上高耸的十字架。

    坐在教堂里,听着唱诗班浅吟低诵,我心中充满了敬畏。

    我沉浸在这样的歌声里,自得其乐,倒是王家荣不时提醒我看看手机,看是否错过了我父亲的电话。我索性将手机交到他手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手机不如暂时由你保管吧。别打扰我‘清修’了。”

    他也乐得接受。

    圣诞节的钟声敲响,预示着新的一年到来,也预示着我已走投无路。

    虽然这个结果在我意料之中,但我还是免不了心生惆怅。

    “看来他们是打算不要我了。”我自我解嘲地笑笑。

    王家荣将手机交还给我,正要安慰,我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是黎伟明打来的。

    “浅忆!”他在电话那头急急地说,“爸爸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所有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是无辜的。你和维维安还有凯文,都是我的孩子!不管怎么样,我绝不会厚此薄彼!快回来吧!有爸爸在,就有你在!”

    我吸了吸鼻子,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黎伟明只当我拿不定主意,沉沉叹了口气,说:“我承认,之前我去找你,的确是因为你的钱……但现在,是你的坦率感动了我。真的。其实我们这样过,已经习惯了。我之所以要接你回来,是气不过姓齐的霸占你的财产!现在你让我们明白,亲情比钱更重要!快回来吧孩子!爸爸等着你!”

    我顿了顿,问:“那维维安呢?”

    “哦,这个你放心,这孩子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怎么说你们都是两姐妹,她已经想通了,不会再为难你的了!”

    黎伟明信誓旦旦,无懈可击。

    我却赌气道:“那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才给我打电话?我不是说,在圣诞节之前么。”

    黎伟明干咳了两声,说:“我们……我们也是刚刚才收拾妥当……”

    王家荣在一旁问:“怎么样?”

    我摁住话筒,说:“他叫我回家。”

    “真的?那太好了!”王家荣拍手大叫起来。

    “你也觉得这样好吗?”我反问。

    他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还有什么比一家团聚更温馨的。”

    于是我松了手,对着话筒说:“我这就回来。”

    王家荣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家,一直送我到楼下。我客套地请他上去坐坐。他倒很识大体:“不要了,还是下次吧。今天你们肯定还有得长谈,我就不添乱了。再说,我这副打扮,也太失礼了。”

    我轻轻笑。

    他说:“明天下午我来找你,带你出去玩。”

    “好。”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他的眼睛都在放着光。

    “那你快回去吧。我看你进屋了,我就走。”

    “嗯。”

    我挥手向他说再见,转身进了楼。

    是黎伟明来给我开的门。我来不及和他们打招呼,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冲向客厅的窗户前,拉开窗帘,向着楼下用力挥了挥手。

    王家荣也冲我挥了挥手,还不忘再次戴上头套,对我做了个装可爱的POSE。我扑哧一声笑出来。

    黎伟明一家人好奇地拢过来瞧个究竟。黎凯文指着窗外大叫起来:“是小熊维尼送你回来的?”

    “是呀!有问题吗?”我得意洋洋地反问。

    黎凯文耸了耸肩:“没问题。”

    我将皮包甩在肩后,头也不回地对他们说:“我要去洗澡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各位晚安!”

    不用回头,那一家人一定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了吧。我心中暗道,是你们叫我回来的,不是我要回来的,本小姐高兴怎样就怎样。我也是有脾气的,以后谁要再敢说一句“野种”,休怪我不客气!我的涵养修为还没有练就到宠辱不惊的那一层,别太抬举我了!

    推开卧室的门,我呆住了。

    狭小的空间因着重新布局,突然显得大了很多。之前的那些家具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张一模一样的高低床,一左一右地摆在窗户的两侧,空气里还隐隐透着松木的香味。高低床上面铺上了厚厚的被褥,下面的床铺则被卸掉,腾出的空间里,靠窗摆着一张写字桌,桌子的旁边是和床连成一体的衣柜。我的衣物都被整整齐齐地放在了衣柜里,该挂的挂起,该叠的叠好。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完美。

    “怎么样,还满意吗?”黎伟明在我身后,很是得意地问。

    我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维维安从我身后走过来,靠在她的床架上对我说:“这是爸爸赶在商店关门前买回来的。两张床一模一样,我只是自做主张选了右手边的这一架。你没有问题吧?”

    我摇摇头。

    维维安没好气地嘟囔:“在学校就够挤的了,想不到回到家还是一样!”

    黎伟明急忙呵斥:“安安!”

    她便摆了摆手,说:“算啦!谁叫你是我妹妹呢。”

    我只觉眼睛一阵发胀。黎伟明用“刀子嘴豆腐心”来形容她,真的一点也不为过。

    “好啦好啦。”黎伟明总算放下心来,用力搂了搂我的肩,说,“从此以后大家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彼此啦!”

    那晚,维维安故意背对着我睡了一夜。

    我并不在意,可我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我现在终于能理解为什么齐致远会放下温文尔雅的那一面,用着他最尖锐的那一面去对待黎伟明了。因为这次,他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威胁。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将我从他身边带走,那个人,只有黎伟明。哪怕我再跟他多生活十年、二十年,却始终无法抹煞我同黎伟明之间的骨肉亲情。正如他无论有多恨他的母亲,他依然狠不下心同她一刀两断。

    唉,只可惜,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只是一个无限接近她的替身罢了……

    我无限怅惘地叹了口气,往枕头上重重压下去,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第二天下午,王家荣果然来了。昨天临走的时候忘了给他留电话号码,也忘了告诉他我家的门牌号,他来到我们这幢公寓楼前,只知道我住在第六层,却拿不准究竟是哪间房,只好扯着嗓子大声喊我的名字:“艾浅忆……艾浅忆……”

    “谁呀?大呼小叫的,这么没素质!”维维安不高兴地嘟囔。

    黎凯文嗤地一笑:“还有谁,小熊维尼呗。”

    黎伟明的反应更过分:“浅忆,是昨天晚上送你回来的那个男孩子吗?你才来纽约几天呀,怎么认识他的?他喊你做什么?”

    我笑笑,说:“我一年前在旧金山的时候就认识他啦。我们约好今天出去玩。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说着,我背上包出了门。

    黎伟明还在身后追问:“回来吃晚饭吗?”

    “不回来了,你们吃吧。”我头也不回地冲他挥挥手。

    他还在唠叨:“十二点之前一定要回家!”

    维维安接嘴道:“爸,凭什么她可以十二点之前回,我就必须十点之前回?”

    黎伟明怎么答的,我已听不到了。我来不及等电梯,直接从楼梯飞一般地往下跑。跑到王家荣面前时,我已是气喘吁吁。

    “跑下楼的?”他扬了扬眉。

    “嗯,怕你等急了嘛。”我将背包向上提了提,问,“今天去哪里玩?”

    他故作神秘地笑笑,说:“去了就知道了。”

    王家荣带我去的,是一间画廊。画廊不大,就像一条狭窄的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画幅,有人物肖像,也有静物风景,风格各异,鲜艳夺目,令人目不暇接。

    我好奇地问:“这些都是你的画吗?”

    他笑道:“有一部分是。这是我朋友的画廊,我只不过把我的画放在他这里寄卖而已。”

    “你的画现在能卖到多少钱了?”我问。

    “干嘛问得这么市侩?”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尴尬。

    我仍然忍不住要一针对一线:“如果你不市侩,就不会把自己的画拿来卖了。”

    他应该是听出我有些不高兴,连忙向我解释:“艾浅忆,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实话,到现在为此,我的画一副都没卖出去呢。”

    “那你的目标价格是多少?”我歪着头打趣他。

    “随便吧。爱给多少给多少。”他有些颓废地叹了口气,“只要有人肯买,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说的哦。”我对他微微一笑,从墙上取下一副风景画来,径自走到收银台前,说,“这幅画我买了。”

    收银小姐看了看王家荣,满脸堆笑地对我说:“一百美元。”

    我掏出银行卡来,很快付了款。收银小姐替我找了个纸盒子将画放进去收好,这才递给我:“谢谢,欢迎下次光临。”

    王家荣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直到我走出画廊,他才轻声道:“我带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买我的画的。”

    “我知道。”我提了口气,说,“我的卧室里正好差一副画,顺便而已。”

    他还算是个大方的人,听我这样说,他也倒释然了。他歪着脑袋看着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问:“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画?”

    “感觉吧。”我迎上他的目光,“你去过旧金山附近的农场?”

    这幅画里,蓝天白云下,是一片翠绿的草场,草场的远方,散落着一些红顶白墙的小楼,那是DOUBLEA农场特有的风景。

    他迟疑着点点头。

    我说:“你画的很像我的农场。”

    “你的农场?”他倍觉不可思议,“DOUBLEA是你的农场?”

    我略一点头,说:“也不算完全是吧。我只是其中一个股东罢了。”

    他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没了下文。看他蹙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更加好奇起来:“你什么时候去过DOUBLEA的?”

    他面露苦笑:“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没钱吃饭了,在DOUBLEA农场打了几个月的零工。”

    “呵!”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是啊……”他也跟着笑,边笑,还边挠着后脑勺,样子憨憨的,甚至流露出几分可爱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脑中涌出一个念头,原来这个世界上同我有缘的男人,根本不止齐致远一个。一番对比下来,之前齐致远在联合广场遇到我的缘分,和现在事隔一年我还能遇到王家荣的缘分,简直不值一哂。

    是时候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