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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致远艾浅忆 第200章 罪与救赎(二)

    王家荣看到这条新闻,随口道:“诶,原来你的那位监护人居然就是ARONTONG。我之前是觉得他看着很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早知道是他,之前就问他多要一些黑胶唱片了。现在拿出来卖,都算得上是古董啦。一定能值不少钱!”

    当一个人缺钱的时候,很自然地会把任何事都往赚钱上想。所以我不怪他。我淡淡地说:“就算你早知道是他,你也要不到那些黑胶唱片。”

    “为什么?”王家荣觉得很奇怪。

    “因为他一张都没有。”我说,“就连我要听他的歌,唱碟都是托朋友去旧金山的旧货店淘回来的。”

    “是吗!”王家荣耸了耸肩,“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我们的谈话便结束了。

    王家荣找了一份司机的工作,跟随运输队运送木材。他出车的时候一走三五天,等他回来,我们便在某家餐厅小聚,他再回车队的宿舍去,和那些长途司机住在一起。他替我找了一份保姆的工作,平时就住在主人家。这样就可以省下租房的费用。

    我恳求他不要让我寄人篱下,他却安慰我说,要不了几个月,他就攒够钱了。到时候他就会带我离开,叫我暂时忍耐。好在我的“主人们”还算通情达理,除了应该做的家务,没有人冲我指手划脚,指责我偷懒或者做事不认真。

    我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丈夫是一家进出口公司的高管,妻子似乎并没有什么职业,可她却一天到晚比她的丈夫还要忙碌,不管家也不管孩子。他们有个四岁的小女儿黛西,很可爱,像个洋娃娃。我便成了这个叫黛西的洋娃娃的最好玩伴。

    我推她荡秋千,念书给她听,教她弹钢琴,陪她做她想要做的任何事。

    在前院里,黛西问:“艾米,你有孩子吗?”

    我笑着摇头。

    她很认真地问:“那你想要孩子吗?”

    我想了想,说:“当然想。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她真的很执着。

    我说:“我也不知道,也许等那个时候到了,我就知道了。”

    黛西一脸不解。

    我呵笑。我说的我自己都不懂,又如何指望一个四岁的孩子能理解。

    黛西说:“我敢打赌,如果你将来有了孩子,一定是个好妈妈。”

    “是吗。谢谢。”对于她作出的如此高的评价,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你比爱玛要好,比玛丽要好,比我妈妈都要好。”她说。

    爱玛和玛丽是她家之前的保姆。我纠正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的妈妈待自己更好。”

    “不,你就比我妈妈要好。我妈妈总是不在家,她从来不陪我。”黛西固执地坚持。

    我的心不觉一阵悸动。我又何尝不是一样!我母亲在世的时候,也常常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去上班。那时的她并不了解孩子的想法。其实我们只需要她在身边陪着我们,这就够了。

    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微笑着说:“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妈妈了。所以看到有妈妈的孩子,我都非常羡慕。你妈妈只是有她的生活方式罢了。她没有时间陪你,并不代表她不爱你。明白吗?”

    她却并不在乎这个问题,她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长大的?”

    我叹了口气,说:“有位好心的先生收养了我。他教养我长大成人。其实我也不懂怎么跟小孩子相处的,他当初怎么待我,我现在就怎么待你。”

    黛西眼中满是羡慕地说:“那你一定很幸福。”

    我的泪再也忍不住狂飙而出。

    黛西突然问:“是那位先生吗?”

    “嗯,什么?”我擦掉眼泪,不解地问。

    “就是,收养你的人,是那位先生吗?”黛西的小手指向我身后某个方向,我惊得一把握住她的手,颤颤微微回过头去……面前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见到我,他急忙堆着笑冲我挥手,算是和我打了个招呼。

    “外公?”

    听我这样称呼他,老人显得有些尴尬。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步履蹒跚着向我走来,看看黛西,又看看我,说:“小艾,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能叫我一声伯父。”

    这下轮到我尴尬了。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接着又替我解围:“那么你叫我齐先生,或者干脆叫我齐天逸都行。”

    “齐先生……”我嗫嚅着唤了一声,“找我……有什么事吗?”

    “能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吗?”齐天逸问。

    “恐怕不行……我现在还在工作。”我抱着黛西,以证实我没有撒谎。

    齐天逸说:“那就在这儿谈吧。我们用中文说,她听不懂的。”

    我只好对黛西说:“我要和这位老先生说会儿话。你能保证你乖乖的不出声吗?”

    黛西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真是个好姑娘。”我亲了她一下,将她放进我给她做的围栏里。她便在地毯上玩起了她的芭比娃娃。

    齐天逸在花园遮阳伞下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我走过去,客套地问:“我姨妈他们,都还好吗?”

    他直言道:“事实上,我离开艾家已经很久了。自从你外婆去世,我就离开了。”

    “哦……”这下,我真不知道他找我还会有什么事了。

    齐天逸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说:“小艾,致远出事了,你竟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嗯……”我将目光从黛西身上移到他的脸上,茫然着问,“出什么事了?”

    齐天逸叹了口气,说:“他被人陷害,说他侮辱未成年少女。”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里,半晌回不过神来。

    齐天逸望着我,眼中已噙满了泪水。他说:“你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对吗。”

    我不知该如何答他。

    “那他现在呢?”我绕过了这个问题。

    齐天逸说:“由于证据确凿,预审听证会拒绝取保候审,他现在被关在监狱里,等待开庭。”

    “那……陈雪儿呢?”我意思是,你应该去找的人是她,她才是齐致远的妻子。

    齐天逸却叹息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齐致远出事当天,她就走了。她几乎卷走了家里所有的现金和证券。有了钱,还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唉……”

    “那,卓依宁呢?”卓依宁是律师,就算她擅长的不是刑事案,她也会有很多会打刑事案的律师朋友啊。

    齐天逸眯缝着眼看着我,反问:“致远赶走了卓依宁你不是不知道,我还怎么有脸去求她!”

    我垂下眼睑,吸了吸鼻子,淡淡地说:“那你来找我,我更帮不上忙啊……”

    齐天逸却道:“如果你帮不上忙,我也不会大费周折跑到这么远来找你了。”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顿了顿,说:“这么跟你说吧。我儿子是冤枉的。虽然警方提供了人证物证,但那些证据都是可以栽赃嫁祸的!齐致远一直没有承认自己做过这样的事,但是律师问他案发当日他有什么不在场的证明,他又不肯说……自从你离开他,和别人结了婚,他已是万念俱灰……也许这场突如其来的官非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解脱。他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一心求死啊……”说到动情之处,齐天逸已是老泪纵横,“小艾,你去看看他吧,看看他好吗!如果他见到你,说不定就肯跟律师合作了!侮辱这样的罪名,不能随便应下来的啊!”

    他根本不明白,齐致远这么做,只是为了赎罪,赎掉他对我犯下的滔天大罪。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巨大的悲伤像乌云压顶,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我问:“究竟是什么人要这样陷害他?”

    齐天逸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缓缓站起身,对他说道:“对不起齐先生,我想我帮不到你……”

    “只是去见一面……”

    齐天逸还想恳求,却被我无情地拒绝了。

    “不,事实上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小艾,致远那么爱你,你这么待他,对得起他吗!”齐天逸终于撕下了温情的面具,向我呲出了狰狞的面目。

    我冷冷道:“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究竟是谁对不起谁。”

    “你太过份了!你知不知道致远为了你……”

    “别再说什么他为了我牺牲了多少多少!”我粗暴地吼出声来,“我要的他给不了,与其在一起相互伤害,倒不如分开。”

    “好……”齐天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愤然道,“你根本不配他这么对你……”

    “是,”我惨然而笑,“我的确不配。齐先生,其实是你太高估我了。在他眼里,我根本什么都不是……你之前问我相不相信他会侮辱女人,我告诉你,我相信!因为他侮辱了我!他宁愿侮辱我也不肯和我结婚……呵,他宁愿毁了我也不肯和我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我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齐天逸惊呆了。他咚一声沉沉坐下,掩面恸哭。

    黛西被我们激烈的争吵吓到,不禁放声大哭起来。我慌忙奔过去抱她起来,想要躲进屋子里去。

    就在我拉开大门的时候,齐天逸在我身后幽幽地说:“小艾,其实他毁掉的,是他自己。”

    泪水无声地划过面庞,渗进嘴角,是难以言说的苦涩。

    我以为我已经把他忘掉了。想不到他从来就没有从我的心中消逝过。

    侮辱未成年少女是重罪,他不会不知道。既知道,还要认……就算是救赎,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啊!

    齐致远!你是不是一定要我今生今世都无法摆脱你,你才善罢甘休啊!

    我安抚住黛西,抱着她匆匆来到她父亲的书房,打开电脑。网上关于齐致远的报道铺天盖地,我拣出关键的信息仔细看了看,惊讶地发现,告他的那名少女所指出的案发时间,竟然正是他强暴我的那一晚。

    突然间我明白他不肯说出自己不在场的证据的原因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救他。

    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