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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的虚无流浪 第二卷番外:外洋洲的失事邮轮

    顾瑞光提起笔在文件上停留许久。

    笔尖的油墨从一点扩散,漆黑的一点根据纸张纹理延伸出条条绒触,蚕食白纸,最终变成一团黑疙瘩。

    男人肩头的墨鸦歪着头,试图理解这个人类在干什么,但是理解失败。

    一只可可爱爱还嘴碎的乌鸦怎么能跟上人类的脑回路呢?

    一动不动。

    墨鸦头更歪,它能从人类瞳孔的黑色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干啥呢?

    墨鸦疑惑,它忽然有了个极为大胆的想法,这个人类……不会是走神了吧?

    又看看那张油墨扩散出一大块黑的纸张,附近的文字已经看不清了。

    它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半压着身子,左边翅膀跃跃欲试。

    就一下。

    就试一下。

    墨鸦回忆起很多年前它跟着这个名为“灾厄”的人类报丧的日子,那才是神仙日子,以前的人类比现在好欺负多了,也没现在这么小心眼。

    那时候它不是天天站树杈上笑话这俩倒霉蛋?也不见这小心眼的样儿。

    居然还用笔扒拉我!

    墨鸦展展翅膀,尤其是有了幼崽以后,还没见过这人那么小心的模样嘞。

    它很嫌弃这种处处爱护的行为……也不一定是处处爱护吧,反正就是……

    嗯,看他没以前顺眼了。

    白鹿那家伙说得有道理,任何生物都是幼崽时期小小的一只才可爱。

    墨鸦至今难以理解,那么小那么可爱的人类幼崽是怎么长成那↗↘样一大只的?

    (用翅膀张开画圆比划)

    镇秽的那只小老虎也是,长大了就有包袱了,还知道摆架子凸造型,人类也是爱追捧惯着它。

    墨色的乌鸦一扭头,在男人肩上用喙梳理羽毛,心中不免故作老态,人类的寿命比它们墨鸦短太多,转眼当年死亡缠身的小屁孩都长这么大了。

    鸦鸦我啊,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类已经老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嘛。

    顾瑞光没有理会莫名陷入忧伤的墨鸦,年龄大了的鸦多愁善感一些,很正常。

    他放下钢笔,那块不规则的墨点映入眼中,在一整张手写文字整齐排列的纸张上格外突兀。

    顾瑞光钟爱纸质资料,有个闲着没事就手写记录的糟糕习惯,前后没有逻辑内容零散且跳跃,可能是几年前的实验记录,可能是对顾家未灭门前事情的某些回忆,也可能是对未来脉络的梳理。

    想到什么写什么。

    他十四岁那一年家族遭到血洗,十八岁的时候死的就剩他一个成为“灾厄”,在那之前他有一段作为富家公子的生活,在学校里专心学习和受追捧,因为和同龄人没有共同话题就学会了写日记。

    随便扯张纸就能写点什么,之后就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丢纸条和纸条被偷环节。

    这个习惯的作用有好有坏,拿到纸稿以后被坑死的大有人在,纸稿遗失在灾难中中伤多年后的自己这种事也有。

    当然首当其冲的被伤害者还要捎上一个许牧野。

    ————

    那是座正在重建中的城市,地处外洋洲的北部沿岸,这座城市经常迎来台风和海啸。

    十几年前的灾难高发期之后,这座城的重建工程好不容易有些进展,结果前几天又又又又刮来大海啸,那大浪都快赶上灾难高发期。

    还把一艘利加美域前往亚域的邮轮卷到这里来了,就离谱,这船跟着海浪漂了半个深蓝的海域,冲到外洋洲的城市里搁浅。

    安置好受灾人员,分别登记联系受灾人员的亲属和中央大陆那边的炎夏部门,当地炎夏工作人员端着饭碗蹲到船外吃饭,用幽怨的眼神望着那艘维修人员来往的邮轮,直叫人头皮发麻。

    嗯,重建工作再次毁于一旦,人们一边大骂老天一边麻溜地继续重修,他们已经和深蓝较上劲,越毁越有一股要把城修好的执念。

    我们人可以不住在这个城区,但这不是你自然区域跟我们抢地盘的理由。

    *

    城中安置受灾民众的地方。

    “姓顾的,你给我出来!”

    暴躁吼声打破清晨的清冷,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脚暴力踹开房门,力气之大直接将门内的门锁破坏,徒留下和墙体连接的部分在半空晃荡。

    屋里的青年人戴着头戴式耳机,他茫然至极,黑发间还能看见因房门蹦飞出去的白色墙漆碎渣,手里拿着一块大的,眼下熬夜多天的黑眼圈更是看起来满脸仙气。

    “啊?”

    顾瑞光熬了好几个通宵,被这巨响吓一跳,顿时有些心绞痛起来,不过从十四岁开始五年被追杀的颠沛生活让他有一手好演技,他脸上没有流露半分不适。

    这么生气?

    他想了想最近又干什么事惹到这个暴躁老哥,哦,是因为写日记的纸丢了,导致接下来的行程泄露,再导致追杀他想要灭绝诅咒的那些人提前埋伏在船上,最终结果就是:

    一艘载有一千多人、吨位六万吨的中型邮轮,动力装置受损严重,“偶遇”台风兼海底地震和火山喷发,一个接一个浪头打过来,动力系统就彻底报废了。

    妥妥炎夏制造的高质量邮轮在风浪中硬撑了一个小时,在那之后能从灾难中逃出来就是赤星旗庇佑——还有某个道上称为“牧神”的人背地里拼命。

    晕了三天,刚醒就过来兴师问罪来,顾瑞光心中无所谓,又不可能真杀了他,顶多挨顿打。

    心口绞痛愈演愈烈,门外出现的几个装备齐全的身影让他灵光一闪,想到些有意思的事情。

    “你先别生气。”顾瑞光将手里的墙漆碎渣放到桌上,弱小又无助地指了指某只须发皆张的暴怒狮子身后,“损坏公共物品……是要赔的,呵呵。”

    许牧野:……我特么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你还有脸能笑得出来,他拳头越握越紧,心中反复告诫要收力、要收敛、要想想婆婆的拜托、这混蛋死了诅咒爆发就是又一次灾难高发期……

    “装,你接着装。”许牧野就快控制不住上升的血压,揪起衣领食指指骨抵住顾瑞光咽喉:

    “纸条上的消息能把那帮人坑死,你敢说纸条你不是故意丢的?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那艘船上的事?”

    “呃……”顾瑞光头很晕,他眯起眼来掩盖异常,“怎么不算呢?”

    他准备尝试性的钓个鱼,总是受人追杀全球跑还不允许他反击?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前在利加美域的枯骨原被骨头架子追,跑着跑着为后来预备的钓鱼纸条就跑丢了,计划提前了那么……几个星期而已。

    许牧野眼含怒火,“你有没有想过,但凡我迟了一秒,只要我迟了一秒,你就得和这一千多人葬身海底?”

    “那可是一千多人!”

    “那又如何?”顾瑞光呼吸困难地往后退两步,坐在桌子边上支撑着不倒下去,“能有这么多人和我一起死呢。”

    “你们这些人很有意思。”他手臂往后撑着,一时不察,桌边的台灯砸落在地,“一群人说要接引所谓的神,杀了我全家,连私生子都没放过。”

    他笑笑,“一群人说要阻止神降临,要灭姓顾的满门,到现在还在追杀我。”

    “呵……还有一群人,说我不能死,诅咒爆发会带来灾难,大义凛然地说保护我,结果就派了个渎神的窃神者来,‘牧神’?”

    “你!”

    许牧野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因为闹出的动静太大,外面一些人的人手已经将房屋包围,他直觉不妙呵斥道,“不要再说了!”

    顾瑞光语气虚弱又轻蔑,“目的无非是那位就是神,他们要凭人类之力造神,属于个人的神,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赤星旗都无法规束,那是人的欲望。”

    早晚都要死,想起这事他就想笑。

    “横竖都是死,我选个满意的死法,找点人陪葬,怎么了?”

    顾瑞光低语宛若恶魔的引诱,他在对某些人说:“这是必要牺牲,不是吗?”

    “闭嘴!”

    许牧野心下惶恐,转身去看门口那些人,想找到一些能驳倒顾瑞光的证据。

    可惜,沉闷的声音自他有动作的一刻响起,毫无犹豫,连绵不绝。

    他只能看到冲面门而来的弹雨。

    顾瑞光捂着心脏猖狂笑起来,连辛苦培养的“牧神”都能放弃,真是无情啊。

    他躲不过,但许牧野死不了,许牧野从小在体内植入了最高级鬼神骸,加强生命力这方面的,剩个脑袋都能救回来。

    顾瑞光不信那个鬼神骸里没有支配手段,兵器需要什么个人意志。

    牧神吞噬诅咒之后到底是如他们所愿被支配……还是失控呢?

    顾瑞光在两年前就在准备这些事,他留下的是一段诅咒自毁程序,一旦诅咒被他人所有,会立刻进行自毁,首先摧毁的就是那些贪心诅咒之人的大脑。

    ———许牧野的鬼神骸具体位置他不清楚,但是肯定在脑子里。

    赌概率,老有意思了。

    许牧野真到这一刻反而平静下来,在二十年前正是灾难高发期,婆婆在一片废墟里挖出他,如果这是婆婆的意思,这条命是婆婆给的,他情理上不该反抗。

    但人是种贪心的生物,得到了一点,便会不知足地想要更多。

    能活着,谁想死呢。

    许牧野任由那些子弹钻入体内,他顺转身势道面向门口,身后的顾瑞光被挡了个严实。

    子弹是针对“牧神”研发的,体内炸裂、抑制躯体再生能力、释放多种麻痹毒素等作用,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激发鬼神骸内的“设置”。

    通俗转述,思想格式化。

    宣泄完子弹,门外的武装人员相互交换眼神,抬手示意后边的人员准备收容装置,他们则紧盯屋里仍旧站立的血人,换弹后谨慎握枪向内试探走两步。

    一只沾着血迹的手从血人背后探出,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张纸。

    “开火!”

    门前的人们一惊,毫不犹豫地继续开始火力压制。

    顾瑞光眼前发黑,心脏异常让他搞出这张纸以后了多余的力气,他将手搭在许牧野肩上,指间夹着那张敕令。

    用代旧世神明行使统御职能的“牧神”之血画的敕令。

    字是飘逸的行书“令”,纸是刚从桌上撕的长条白纸,启动敕令的是诅咒缠身注定的旧世神降临载体。

    他轻声下令:

    “置换。”

    在子弹击中的前一刻,空间一阵扭曲,两人消失在原地,一只兔子蹬着后腿出现在半空,下一秒被弹幕撕成碎片。

    另一边,兔子原本身处的外洋洲草原上,身负诅咒之人另一只手紧抓绞痛的心口,脸色唰的惨白。

    手中的敕令上血色涌动,顾瑞光将纸拍在许牧野那一片血肉模糊的人形中,“启。”

    血肉接收到指令,肉芽生出开始进行恢复。

    顾瑞光很嫌弃地想甩甩身上的血迹,但实在没力气也就不挑了,找块牧草柔软的地方躺下,等连日工作还受到惊吓的心脏平复。

    这个结果还算可以,虽然没死成,但成功把牧神策反了。

    他好像多了点复仇的可能性?

    脚步声逐渐接近,顾瑞光没理会,望着天发呆,该向谁报复呢?

    首先是追杀他的那些、其次是杀全家的那些、再后面是许牧野后边的那些?

    一点新意都没有,没意思。

    顾瑞光想,干脆从亚域主都开始全都用天灾霍霍一遍好了,他心情不好,还没人安慰,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一张清丽不施粉黛的脸庞挡住天空,“喂,你好像在想一些很危险的事情。”

    见没回应,女子柳眉蹙起,她蹲在一边用手中厚厚书本的一角戳戳顾瑞光的脸,“还有意识吧?傻了?”

    顾瑞光看天许久,眨眨干涩的眼睛,回道:“这位……木族的小姐,麻烦让一让,你挡到我了。”

    “那不行,我可是专门来找你……你们的。”她在看到一边的血腥场面后改口说,抱怨道:“我在南岭的港口等了你们一个月,好不容易等到邮轮出发,谁知道你会搞出那些事情。”

    “你知不知道我拿着预言从南岭飞到外洋洲守你们,连个好觉都没睡上?”

    顾瑞光这才正式将目光放在女子身上,“那……辛苦你了?麻烦撩撩头发。”

    那末端一抹青翠挑染的长发落在脸侧,随着女子的动作摇晃,很痒。

    “好歹我也是来救你们的,来,说点好话。”女子笑意盈盈地又用书角戳他,“过一会那些人可就追过来了,你想死我不拦你,牧神还不想英年早逝吧?”

    “你和他们有区别?”安生休息一会顾瑞光心口好受许多,他抬起手拨弄两下长发,恶劣地把那一抹翠绿染上血色,“我和牧神对你们来说,不都是渎神者?”

    古木氏族,是旧世神的绝对追随者,这个非人的西岭族群属于旧世神“降临派”,忠于观测和记录,通俗来说,情报贩子。

    顾家灭门的事情即使他们没有参与,但是能精准杀死每一个身怀诅咒的顾家人,那些情报的来源肯定也有古木一份。

    “区别当然有,那些人才是真正的渎神者,你们两个顶多就是倒霉蛋。”女子抱膝也坐在一旁,“起码古木能让你们多活一段时间,你不想报仇吗?”

    她扬扬手中的书本,“我知道那些人的下一步计划和底细哦,要不要买情报?作为你成为神的躯体的补偿。”

    顾瑞光忽然问,“你似乎很确定神一定会降临?”

    “当然。”女子闻言就像真的见过旧世的神灵般,骤然变成了一名虔诚的信徒,“这是命运。”

    刚升起的兴趣熄灭,顾瑞光闲散地打断施法,“还是来谈一谈情报的事吧。”

    女子被打断也不恼,兴致勃勃地翻开书本,让人能看到那本书封面上刻画的金色简易鸟形图案。

    “你想买些什么?那些人的势力组成,亲人爱人的名单,还是世界各地的强大神明眷属的位置?我这里什么都有哦。”

    他记下那个鸟形图案,没什么精神地思考一会,“那就要……我眼前这位木族小姐的消息吧。”

    ?

    女子诧异地看了眼地上躺着的青年,说青年也许不太合适,她知道这个名为顾瑞光的可怜可悲的人在一个月前刚满十九岁,比她小两岁,那时顾瑞光还和牧神一起躲避利加美域复活的骨头架子。

    “确定吗?机会难得就换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这是我的私人交易,木族可不会出卖盟友的。”

    顾瑞光恹恹无所谓道:“什么是有意义的?”

    “完全没有交易的乐趣,白浪费时间。”女子嘟囔着合上书,“好吧,这次就算我免费送你的了,交易机会保留。”

    她伸出手,先做了简洁的自我介绍,“木迎,性别女,年龄二十一,爱好保密,是古木氏族的迎神圣者。”

    ————

    那个巨大的黑点留在纸上,将前面的“木迎”的“迎”和后面的“死”字都掩盖住了,顾瑞光从文件地一打白纸中抽出这一张。

    将纸张揉成团,随手扔进消纸桶里,许牧野被这个写“日记”的习惯坑多了,就强行按着他又加了一个写完即焚的习惯。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瓷制消纸桶里的纹理亮起火光,在一桶底纸灰中,那个纸团无声无息地焚烧,化为灰烬。

    介绍一下,消纸桶,墨鸦研究所出品,灵能科技试验物。

    最初的设计理念是,顾明义想要一个能自动煮开水还能爆炸防身的泡面碗。

    顾瑞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三义应该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