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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云外 第二章 两个灵魂的盛宴—(1)偷渡客

    常空不住的下坠,心境之舟从惊惧划向无奈,接着辗转至遗憾,最后摆渡到达的是贪婪。没错,时不我待,她贪婪的睁大眼睛,要看尽日入光芒中的一切影像;她贪婪的呼吸,要闻遍青草的清新、花朵的芬芳;她贪婪的听寻,不放过每一声鸟儿的啁啾和虫儿的嗡嗡、唧唧与咿咿。

    当下她似乎想明白了一桩事,她在这个世界其实没有遭逢怨与恨,也没有留落情与仇,因此没有什么可以记怀的,她的心情也为之转好,“嘻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不由轻叹尬笑。

    “坠吧!不就是一堆无名碎骨?”

    “落吧!不堪是一滩无主肉糜?”

    常空心境无忧,对自己或者是这个世界开一个笑话,“呵呵,我敢打赌下面就是一个死?”

    “敢否对赌?”

    “尔赢我亦赢,尔输我亦输。”

    落啊落,坠啊坠,“不对呀!”她忽然察觉有些蹊跷,“怎的也该触底了?”

    她虚眯着眼试着低头向下看,匆忙瞄了一眼便条件反射的正回头,“咦,没看清晰,似乎是暖暖的光、片片的云、层层的树、丝丝的草,且渐行渐远。”

    “再看一眼。”她鼓励自己。

    没错,她看到了布满红霞的天空微微的荡漾,修长的树影稍稍的摇曳,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一只水鸟猛地刺向自己,她下意识的躲闪,一片涟漪,水鸟叼起一只手掌长的鱼儿后振翅向下方远远飞去,“我掉进水里么?应该不是,不觉得呛鼻和胸闷,看来是自己吓得昏了头。”她把这一切包揽到自己身上。

    坠啊坠,落啊落,“难道自己业已身亡命消了么?”低头望着那远去模糊的光与景,心有不甘,“死也太轻巧了,都没丝毫感触!”她旋即感到有些耻辱,耻辱自己是活活的吓晕了,就这样轻易的错过了一场一生一次仅有的死亡。

    为了证实自己死过与否,她便仰头回望,“咦!”一丝清凉柔软的风吹拂着她的脸面,不见祖树,不见铁壳子,头顶是一片灰茫茫的。

    常空放松绷紧的身体,胳膊不自主的向头顶处垂落,“自己是大头朝下么?”她回忆自己坠落的情景,“死亡真让使捉摸不透啊!”她继续猜测,“看来死亡只是一个逗号,或许死后还有一连串无知的等待与探寻。”

    落啊落,坠啊坠,似乎很久了,如今两头都是灰茫茫的,没有什么可看的,没什么可以听的,她既担心又无聊,便不由自主的回手抹向肚子,“哎呀,如果肚子饿了就糟糕了?”她开始担心无休止的坠落伴着无休止的肚饿。

    坠啊坠,落啊落,她无奈的且放松的闭了眼。忽然,她垂着的手被一个柔润清凉的东西握住轻拉,“啊!”她警觉的向上抬头,那是一只嫩白柔软的手,在手的上方她看到了一对深邃黑亮、温柔殷切的眸子。

    “又晚了。”她被手的主人轻轻的拖扥下来。

    常空如金在熔,如玉在璞,周遭白茫茫的、空牢牢的,脚下也是,不过她感觉自己站立的确很踏实。

    对面是一个身穿白色丝纱的女子,具体面貌却不好形容,长空心中纳闷却又不可描述。在白衫女子身侧还躺着个被捆绑成粽子的大锤子,那只锤子的头大的很,锤柄一圈一圈似弹簧,锤柄尾端更是生出六条丝足,正在那里竭力扭动似要挣脱捆绑。

    白衫女子一抬手,手中忽然多出一个手指粗、尺许长短的晶石手杖,杖头上是一个翠晶松果,“嗯,快把这身劳什子行头脱了,咱们这就出发。”说着女子倾身而来。

    “嗨!”常空来不及多想,情急之下大吼。

    白衫女子一愣,旋即嘲笑,“你莫非是昏了头了?”

    她见长空摆出了战斗的姿势,若有所思的问,“今日通关,你不晓得么?”

    “什么通关?”长空给回应。

    白衫女子蹙着眉,很是可人优雅,“你是偷渡客,咱俩一道去世间,不是么?”“我都等了你一段时间了。”

    “偷渡客?”常空疑问。

    女子瞪大眸子,“你难道不是与世同君安排来的?”

    “与世同君又是谁?”常空又问。

    白衫女子大惊,“你路上遇到了什么?不至于被涂抹了‘一问三不知’吧?或者就是存心与我开玩笑。”

    长空心中警惕厉声回复,“我刚才还打死一只巨猴子和一个红老虎。”她故作强横,“你又是谁?”

    白衫女子皱着眉,“你真不是偷渡客?”

    “我是准备偷渡的,不过。”她继而想了想,“这女子说我是偷渡客,那她知道的一定比我多,不妨跟她搭搭话。”

    她正视对面女子,“我在云梦大泽三危山处偷渡去人间世界,遭遇猛兽袭击,从祖树上坠落,是横死的。”

    白衫女子听常空讲完后并不惊讶,反倒是满脸欢喜,“那路数没错啊,你这不也说自己是偷渡客吗。”

    见常空满脸质疑,女子优雅的一笑,“兴许你并非自愿,是被诓来的。”

    常空疑惑的摇了摇头,不过女子的话使她隐约产生一丝模糊的猜想,“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说我是被诓来的?”

    女子微微摇头,露出遗憾的神情,“嗯,我并不知晓你为何没由来接了这档任务。”女子随即郑重了表情,“不过,本着合作共赢,我呢,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常空并没有十足吃透女子的意思,她正了正身躯,点头示意女子继续叙说。

    白衫女子情态慵懒,“这里是召引膜边沿处的流年似水,是一个地下逆转码头。”不等常空问询她接着解释,“召引膜是幻化中世界与外面世界隔离的屏障;地下逆转码头说白了就是偷渡点。”

    “我在这等一阵了,要不是等你,我早就去过去了。”白衫女子一指地面的大锤子,“这是船老大,他嫌咱耽误时间,便被我绑起来了。”

    常空木讷的点点头,“你等我?”

    白衫女子乐呵呵道:“咱俩顺路,同去一桩。”

    “能不能讲述详明一些,我还是云山雾罩的。”常空摇了摇头。

    白衫女子有些诧异,“你真的都不知道?”见常空无助点头,她反倒是抱怨起来,“哎呀,那死鱼怎么搞得?越来越不靠谱了…”她没好语气,“我问你。你方才说自己是从祖树上坠落的,对不对?”

    见常空点头确认,她又接着问,“那你是不是认识老金鱼?”

    “万年历?”长空不由脱口而出。她想到桃林湖滨的那只金鱼,“我路上确是遇见过一只老金鱼,它还送我一个路引。”

    “就是它。”白衫女子咯咯一乐,“那你是不是被老金鱼推下来的?”

    常空一听心中警醒,她想起当时自己坠落时似乎是看到了铁壳子、老金鱼他们跟自己招手,“呀!”她想到当时那铁壳子还跟自己说登鸡愉快,“自己难道是被骗了么?”她看着对面女子心中思忖,“看来这个女子是跟他们一伙的。”她眉毛一挑,“嗯,我要有所防备。”

    常空故作惊愕,“我当时身子朝着外面,也不知道是…。”

    白衫女子同情道:“看来你是头一次偷渡,也被哄骗了。”她旋即哼笑,“哼!我第一次也是上当的,我当时被老金鱼带上昊天塔,”女子似有些嗔意,“呸,老金鱼讲,我可经塔飞升到世间,哪知一个不留神,在塔顶被活脱脱推将下来。”

    常空头发一凛,眉宇倒竖,她恍然大悟,“如果白衫女子所言是真的话,那么,自己就是被铁壳子和老金鱼联手诓骗。”

    白衫女子接着安慰道:“不过这也不能怪它,要知道偷渡进入人类身体可不是一般的难度,除了跳脱自己所在格局的各项牵引,还要躲避世间电子边防巡逻的排查。”

    “更重的就是必须选择昏迷不醒且无自主意识的身体作为宿体。同时呀,偷渡者还要与宿体同频。呵呵,说到重点了,与宿体同频就需要偷渡者拥有一刹那的情绪与感悟(惊讶、不甘、悲壮、无助、留恋…)的集中汇聚。而新手偷渡者很难掌握这种同频的门道,需要有专业之人帮衬才行。”

    “所谓专业之人帮衬难道就是把人推下深渊?”常空似乎有些明白。

    白衫女子撇了撇嘴,“方法其实很多。骗人摔下来的法子只不过是那条死鱼自己的昏招。”

    “哎!即使这样,很多偷渡客摔下来时因为情绪不够丰富,半路上便被寂寞海给淹没了。”

    “寂寞海?”常空想到自己似乎从水里看向外面的情形。她有想到了铁壳子,“如果对面白衫女子讲得是真的,那铁壳子似乎却是帮自己偷渡。”

    白衫女子安慰道:“偷渡的次数多了,有了经验,就不用那么繁琐了。”

    “既然你是老金鱼安排的,那咱们赶紧出发吧。以免宿体自我觉醒或是让其他偷渡者抢了先。”

    “等等!”常空有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她担心再次被骗,“你刚才说宿体。还有,偷渡到世间,”她也有些迷茫,“嗯,做什么?”

    白衫女子有些不耐烦,“做什么?当然是做人了。难不成大费周章的要出去做猪做狗?”

    “做,人…”常空沉吟道。

    当时铁壳子说她是霝,只有去人间世界才能知道自己是谁,方可认识自己。可现在她开始怀疑一切甚至包括她自己,“我是不是非要去人间世界?这是自己的选择么?或许这是铁壳子等之骗局。”

    她看着白衫女子,“做人做什么?”

    白衫女子听完刚要回答,欲言又止,她眨了眨眼,“你问的很古怪,我还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嗯,我想想怎么跟你描述。”她思索了一会,“这个问题么?我想,做人就是做你自己。不论时间、不论境遇,最终你都会变成自己。”

    常空一脸茫然,她对白衫女子的回答不置可否,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白衫女子噗嗤一笑,“我说的只是个人看法。我认为你与其问他人,还不如去做一回人,自己去寻找答案。”

    接着她索性祭出杀手锏,“哎,到了逆转码头便回不去了,不去做人你要在这里待到时间干枯么?”

    常空一怔,“从这里不能返回三危山么?”

    “哼!”白衫女子哼笑,“漫漫寂寞海,归去往同来。”白衫女子吓唬道:“过了寂寞海来时皆是无,你可不要耽误咱的时间。我要是走了,你可就哪都去不了。”说着她就俯身去给船老大松绑。

    “等等。”她上前一步盯着白衫女子,用了商量的语气,“那我可以再问个问题了么?”

    白衫女子一皱眉,“那,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常空想了一下,“偷渡到宿体后我还会记得这里么,记得这里的一切么?还有,我们偷渡的宿体是?”

    “这可是两个问题了。”白衫女子用眼翻了一下长空,“算了,算了。你问偷渡后会不会还记得幻化中世界的一切。嗯,是可以的,不过记忆的方式有所不同,恰似做梦那般,似曾相识且遥不可及。还有,”白衫女子停顿一下。原来常空提出的问题并不简单,她想着尽快赶路,便不愿详尽诉说,于是她直接说到,“还有,咱偷渡的宿体,是一对母女。”她咂么咂么嘴,“哎,算我照顾你,我去偷渡当母亲,你来做女儿。这样你可以在那界多盘桓几年。”

    “是女子的身体。”常空心中舒了口气,她心中做了决定,“罢了。”她想到自己在这边记忆还不足半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还不如向那女子说的一般,偷渡去做一回人,自己去寻找答案。

    白衫女子见常空似乎是想明白了,“那好,我这就把船老大松绑。”只见白衫女子用手中晶石手杖轻轻触碰那大头锤子,但见绳索一瞬消失,大头锤子立马翻身跳了起来,迈开六条丝足,嘎吱,嘎吱,晃晃悠悠挪动到远处。然后冲着这边晃着大头如蚂蚱一般上蹿下跳,似是叫骂。

    “哼!”白衫女子哼笑,“少不了你的运金。”说着也不再理会那大锤子。

    她走到是常空身边,举起了手中的晶石手杖,“那赶紧把这边的身体脱了,咱这就启程。”

    常空此时盯着那个还在抱怨的大锤子满心疑惑,“怎么走?”

    白衫女子叹了口气,“哎,也不知他们为啥安排你来?”她用手中晶石手杖指了下大锤子,“你瞧,那船老大的骰形大头便是船舱。咱们一会脱掉身体,便会钻进那丝足之上的圆筒,顺着飘向船舱。”

    常空一咧嘴,“从那家伙的屁股钻进去?”

    “还有你刚才说要脱掉身体?…哎呀!”长空顿感脑袋疼痛。她一转头,发现白衫女子举着晶石手杖正瞪大眼睛盯着自己,“怎么是黑色的?”

    “你打我?”常空捂着脑袋诧异道。此时她感觉头顶处似乎开了个口,在不停的向外面散气,同时闻见一股桃花酒香。

    白衫女子撇着嘴满脸狐疑,“黑色的,头一次见到。”接着她把手中晶石手杖举高,竟朝向了自己的头顶,“对啊,我用这晶击子给咱俩破了壳,不就把身子脱掉了么?有什么问题?”

    砰的一声脆如瓜裂,白衫女子朝着自己的头顶用力一敲。但见白衫女子头顶神庭、上星、百会三点成一线,流溢皎皎冰轮之色,露裛迷离桂子酒香。

    砰,白衫女子反手又给了常空一下,“刚才没给你敲足劲。”

    常空心里一惊,伴着磁拉若油炸声,她看到自己的身子斑斑脱落如飘絮,再一察觉,既不疼来又不痒,反倒觉的舒朗轻松。身子渐渐的脱落,白水可鉴,已经不是一个活脱脱的身形,而是一个似铁软糯糯,似霭实扎扎的一泉黑水。她感到自己不受控制的如氤氲般飘泊升腾。

    常空一凛,“我这是怎么了?”似言非语,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言语,于是心中发急,可再一探究,她发现自己焦急的心也并没有挂在胸膛,于是她惊慌的要翻遍浑身寻个究竟,却发觉自己身体亦是消失无存。

    此时,对面的白衫女子也是浑身木樨纷纷散,最终成为了一线流金。那白衫女子一瞬间得悉长空的惊诧,“且放轻松,美美地感触与接受,这是你无法揣度与僭越[jiàn yuè]的形态,是凌驾于坤水之上厚重且包容的美。”然后这条金色流体迎过来,与常空变身的黑水交织一体呈螺旋,如两只互相攀附的大蛇向那大锤子的底部飘了过去。

    “不用紧张。”常空融会到白衫女子的关心,“呵呵,等咱们到了目的地呀,先美美的大吃一顿。如今嘴是没了,不然我现在就要流口水嘞。”

    接着螺旋交织的两股流动轻飘飘的钻进大锤子,滑进骰形立体船舱。

    黑色流动感叹,“这里面竟是这么宽敞。”当时在外面的时候,她看到那个锤子也就西瓜大小。可进来后却发现里面空间巨大,大到可装日月,可吞山河。可惜如此之大的空间却空荡荡的,唯有自己与金色流动。

    “启程!”金色流动给锤子发出指令。

    锤子丝足向下使劲压下,如蚂蚱跳动前的准备。duang~duang~,锤子向上纵身一跳,

    足足跳起有,

    一尺。

    黑色流动舌桥不下,“还不到一尺?我还以为这货如火箭般蹿起来。”

    “嗯,它不需要向上。”金色流动传来回应。

    正在此时,哗的一下,黑色流动突然感到失重向下,好在金色流动与她纠缠一起,拖住了她。

    锤子向下垂落,六条丝足飞快的逆时针螺旋。外面黑魆魆[xu xu],黑色流动似乎听见有东西被钻碎的声音,声音是美妙与凄戾相混合,不一会她感受到外面或冷或暖、或明或暗,不一会又是五彩缤纷的。

    此时此刻,金色流动紧紧的缠裹着黑色流动,她激动的传达,“钻碎时间,穿透心灵,我们堕向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