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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云外 第十八章 文明千万年—(2)不许醒

    §

    你离去,我复来。诗已冷,情正浓。雪人独瑟瑟,空守一片白。

    此时,白寂寂的河道之上,羽英台、雪人、一只灰毛大头狗三角成鼎,七足而立。

    羽英台双手相叉于胸前,贝齿轻咬红唇。望了地面上的雪人和情诗,虽心有不舍却也已有定夺。她眉头一挑,一脚抬起,将身前的雪人踢到。她身侧的大兽猛身跃起,五只脚同时踏向雪人残骸,上蹦下跺一阵忙乎,将雪人踏为齑粉。之后,它微昂了头,来到羽英台三尺开外,一阵溜须,好似邀功。

    似是血脉压制,羽英台瞥了它一眼,那畜生立马夹了尾巴低眉垂眼。

    “嗯!”羽英台冲着它一指地面的留诗。那从从兽果有灵性,顺着她手指方向谨慎的挪了过去。从从兽看看,嗅了嗅,见那处同为白雪,并无其他。它畏怯且委屈的抬头偷瞄羽英台,不知接下来将是福是祸。

    “哼!果真是,畜生不识之无。”羽英台没好脸色的咂么一下嘴。

    从从兽感受到了不好的讯息,鼻子紧贴地面哆嗦着身子一阵胡乱猛嗅,连哈气带舔叱的,竟也将那白底无色诗毁成了白糖拌藕泥。

    “行了。”羽英台出言大赦。

    从从兽得了命令,如释重负。它小心翼翼的扭动着身子,尾巴摇晃如扫街,试探的舔着舌头凑向羽英台,以示讨好。

    “跑的快。”羽英台着实胆大,她右手一瞬薅住那畜生的长舌,脸上露出神驰与甜软之色。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从从兽吓飒的便向后撤身,可舌头被拿捏,竟不敢再掳夺。当它察觉到羽英台面带笑意,行为爱善,便一瞬心情适意、身体雀跃;它佯装狰狞,低声嘶吼,势要将长舌勇争回。

    啪,羽英台瞬时松手,从从兽收不住劲,不由倒退蹲跤。它爬起身,晃了晃大脑袋,不恼却喜,趋承而上。

    羽英台左手薅住它脖上鬃鬣,右手在大狗屁股上蹭去大狗的口水,“跑的快!”她翻身跨到从从兽身上。将头上的白狐面具拽至脸端,双手抓紧从从兽鬃鬣,两腿加紧。

    “老人星城!”

    “驾!”

    从从兽嗷嗷自詨,一身抖擞,可劲撒欢。蹭的一下凌空跃,随即没入雪。嘭,粉沙起扬。

    沙,沙,沙,纷纷飞雪奇相问,莫非地公斗天公?重将我等落回天?雪中智叟哑然笑,哈哈哈,君不见,飞狐走狗奔雪海,潇潇洒洒一溜白。

    …

    …

    未正。北风渐起,天色灰蒙,杨花点点紧随风,天地复惆怅。

    老人星乐园动物不得了学院内。

    咚,咚,咚,似是有人敲窗。小女孩上六脚踩大猪的背向窗外张望,“都告诉你了,没人!”

    “嘻嘻,这是39楼呀,是雪蒙子敲的窗吧?”上六胡乱解释。自从福社大火后,她和小猪偶尔听到敲窗声,每听到这声音,上六也不以为然,而猪尘尘都会焦躁不安。

    “先下小雪有大片,先下大片后晴天。”上六两手扶窗,她扭头朝下继续补充,“没声音了,这是咱那儿的农谚。”

    自福社算起,上六来到老人星城也有三个月了。如今,她个头没什么变化,尖尖的下巴颏倒是圆润了些。脚下的小猪却长得飞快,已过百斤,如今只堪成为大猪了。

    “尘尘。”

    “尘尘?”

    “尘尘!”

    “叫你三声不答应,你是茅坑死苍蝇!”

    哼哼哼,猪尘尘在下面哼唧,表示不满。

    “你还不愤?”上六轻轻跺脚,“这能怪我么?”她抱怨道:“我才四十来斤,而你都一百了。”

    “你寻思,寻思。我能抱得动你?”

    哼,哼!猪尘尘大口喘着粗气,可还是稳当当的站于原地。

    上六一下蹦了下来,“英院长说了,”她上前楼着猪尘尘,跟它脸贴脸,“体重越大,压力就越大!”她又补充一句,“所以是你抬着我,这可是极大的褒奖。”

    上六用小手撸护着猪尘尘的脖子,大猪被抚摸的舒服了,它笑眯了眼,转嘴用舌头舔着上六的小脸。

    “哈哈,戏痒。”小上六被舔得也乐呵呵,稍后她叮嘱道:“有人的时候,可不好这样给我洗脸!”“她们说这样不文明。”

    上六有些百无聊赖,“尘尘,你要不要洗眼睛。”

    大猪一下亢奋起来,不停的用鼻子拱着上六。上六把衣服向下拽了拽,“在教室中间躺着洗。”

    动物不得了学院因为只教育小动物,教室中不设课桌椅。在教室中间,小猪斜躺下,上六打了一杯温水来,她含上一小口,噗的一下,将水吹到大猪的眼睛里。

    小猪看来很爱洗眼睛,它眨么着眼皮,喜欢的直蹬四足。上六轻轻给它一撇子,“别撒欢,我还要擦眼睛呢。”说着她便用舌头去舔大猪的眼睛。

    哼…,小猪舒服的直哼哼。

    上六是看着小猪生下的,尘尘是猪大娘第一只生出的。当时它在地上瞎乱的爬,拱着嘴去找寻母猪的奶头。上六扥住它,好让老母猪继续产仔。谁知福社放火,将老母猪给惊跑了,兴许是烧死了。自此,小猪便一直跟着她,似乎是将她认作了母亲。

    “真没劲!”上六干脆爬到猪尘尘身上,趴了下来与大猪头挨着头,“昨天,英院长不是说今天要排练迎春节目么?”

    “可从早上到现在还就咱俩。”

    哼,哼。哼,哼。猪尘尘似乎也是费解。

    上六盘算着,“离开古闲村都一百多天了。”她驰念道:“我都想大哥了。”

    哼,哼。

    “也想大姐。”

    “还想刺猬哥。”

    上六吧唧吧唧嘴,“家里这时应该在煮稞子粥了吧。”

    猪尘尘一下翘了耳朵抬起头。上六赶紧从大猪身上下来,“是来人了?”说着她紧忙整理了衣服,然后端端正正的盘腿坐在地上。

    外屋电动平移门开了,上六殷切且紧张的仰着头,她仔细聆听,脚步声有些匆忙。不一会教室的电动平移门也开了,上六的小心脏一下提到嗓子眼。

    教室走进两人,正是宁歌和宁夏。

    “歌老师好。”上六赶紧打招呼。

    “夏老师好。”上六脸上有些惧意。

    宁歌进屋对着上六吩咐道,“快,到观察屋(外屋)把脸洗一洗。还有,把牙也刷一刷。”“快去快回。”

    “哦!”上六有些纳闷,可还是乖巧的跑去外屋。

    等她回来时,他看到宁夏正在给猪尘尘擦拭周身。而宁歌则忙着整理着同理头盔。

    宁夏对她一招手,“黑猴,来。”这“黑猴”是宁夏对上六的特别的称呼。

    上六稍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宁夏伸手把她轻拽到身边,将自己的沁水粉底液滴于手心,搓揉几下便往上六脸上一阵涂抹。接着又在小女孩脸蛋上饰了一些腮红。

    “带尘尘坐过去等着。”宁夏吩咐。

    “哦。”上六如获大赦,赶紧拉了大猪回到原位,宁夏给她装扮时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到了原位她才敢猛地喘气。

    此时宁歌拿着一组同理头盔走到上六跟前,“一会有客人来参观。”她接着嘱咐:“对客人皆称作‘先生’。客人问话你便如实回话,客人不问话。”

    “我只管闭嘴。”上六跟着抢答。

    “好,那等一会。”宁歌点头。

    大约未末,外面突然有些喧杂,上六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两个小手紧紧的抓着衣角瞪大眼睛盯着大门。

    教室一下涌进二三十人,大多为生面孔。其中她认识的有老院长、英院长、象大哥、色老头,除此之外就是之前早进来的宁歌与宁夏。

    老院长和色老头陪着十几个各色人物站与前排。萧化十开口介绍,“任市长,各位客人,这里便是我们研究院动物学院的教室。”

    上六见老院长手一抬指向自己,心里立马扑通扑通乱敲鼓点,但她还是逼着自己呲着牙笑了脸。

    “这就是我们动物学院的明星。”萧化十补充道:“猪尘尘。”

    任维枝满脸惊奇,“这就是那头能作诗的大豕?”

    萧化十微笑的点头,接着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乾英,“这是我们动物学院的乾院长。”他将乾英拉到身边,“可以让乾院长为大家演示。”

    乾英先朝着宁歌与宁夏点头示意,两个助理研究员便开始为猪尘尘和上六佩戴设备。

    “各位客人。这只猪从小便养于此处,我们也对其进行了系统的教育。不过,”乾英礼貌的看着任维枝,“不过作诗这一块却是它自己的天赋,乃是无师自通。”

    乾英看出包括任维枝在内的诸人都露出兴味且狐疑的表情,便指着猪尘尘与上六,“我们为猪尘尘与这个女孩分别穿戴同频设备,猪在作诗时便可以由我们眼前的女孩复述出来。”

    这时第一排一个帅气的年轻人问道,“会不会,是这个女孩自己独立作诗的?”

    乾英转头看向姚芈德,“嗯,不会。这个小女孩也是刚识字不久。她讲出的诗,其复杂程度与意境是她这个年纪不曾知晓与领会的。同时讲完诗后,女孩也不记得她之前讲的是什么,而且会很疲倦。”

    她继续补充,“人的创作过程是一种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过程,是脑部能量的运用过程,其间脑中的额叶与颞叶区神经元明显活跃。与此同时,脑内让人愉悦与兴奋的五羟色胺、多巴胺等神经递质与激素也更活跃。而此时人的感知觉也会更为敏感。”

    她一指大猪头上的同理头盔,“这设备记录到猪尘尘每次作诗的脑波数据,与我先前讲的特征很是类似。”

    “当然人脑与猪脑不尽相同,但可以作为一定的参考。”

    姚芈德听后点了点头,没在继续提问。

    市长任维枝则向前凑了两步,饶有兴趣的看着大猪,“这大豕是怎样作诗的?”

    乾英从宁歌手里接过一个手持屏幕,“可以在这里输入文字,直接语音也可。”

    “比如输入田园,尘尘便可以做一首山水田园诗;比如输入咏怀,它便可以创作咏史、咏物、永怀类的诗。”

    “真这么神奇?”任维枝不由的惊讶。

    “任先生不妨一试。”

    任维枝对着手持屏幕,“好,那我命个题”他故作思忖,稍后铿锵有力说出两字,“山河。”而屋内众人都不禁点头附和。

    紧接着,人们开始不约而同的观察大猪与小女孩。

    七个弹指的光景,教室内突地雅雀无声,而在这片宁静之中却充斥了紧张与兴奋,人们瞪大眼睛,屏气凝神。

    只见那头猪先打了个哆嗦然再点头七下。紧接着旁边的小女孩也随着打了个颤抖再点头七下。小女孩面色苍白,目光呆滞,她仰起头,徐徐念叨。

    〖日出东方,流金而下。〗

    〖光之默默,情之烙烙。〗

    〖千里冰封,万里北冰。〗

    〖太华灵峻,岱宗巍峨。〗

    〖渭河叱咤,大江壮阔。〗

    〖江山信美,山河不语。〗

    唰的一下,小女孩垂下了头,不再言语。

    此时满屋的客人皆道眼静观,不知所以。过了一阵,人们才集体回神,恍然皆悟。

    “有些意思!”任维枝不由的点头,“乖神秘的!那猪和女子为啥先打哆嗦后点头?”

    乾英也微微蹙眉,“应是共振同频,互通信号。”

    任维枝微微摇头,“我也认为,这诗确实不应是小女孩所为。嗯,不过,如果此诗乃是这头大豕所作的话,那它一定也是头神猪。啊?哈哈。”

    此时教室了嘈杂起来,人们有惊讶的,有思考的,也不乏嗤之以鼻的。

    百里雳对自己身旁的姚善道:“早甲先生(姚善,字早甲),不妨也命个题?”

    姚善故作推托,“还是让大家先参与吧。”百里雳冲着宁歌一伸手,将手持屏幕接了过来,“早甲先生资深望重,你不参与的话,那谁还敢跟着命题?”

    姚善有些莫不开,谦恭道:“那姚某只好唯命是从。”他先想了想,面带笑意道:“是否可以做一首既富有且贫穷的诗句?”

    姚善的题目着实有些刁钻,人们都看向那猪与女孩。唰的一下,大猪一下哆嗦七点头。紧跟着,小女孩一下哆嗦七点头,嘴里发声。

    〖苦哉苦哉,一穷二白。〗

    〖哎,哎,哎!〗

    〖火烧肚肠,饥不挑食。〗

    〖嗨,嗨,嗨!〗

    〖珍珠磨面,金丝拌馅,捣钻做蘸。〗

    〖嗳,且凑活一顿。〗

    接着小女孩头一垂,不再言语。

    “好!哈哈,穷的只能吃珍珠面金丝馅的扁食。哈哈,我说还可以用虎骨象牙来烧柴,用那猴儿酿来煮饺。怎样?”姚善笑着讲到。

    此时,第一排的有人迈前一步,“这猪还能继续作诗么?”问话之人正是司城华腾。

    乾英点点头,“一次可以作三、四首。多了则不行,猪尘尘与女孩身体吃不消。”

    司城华腾满脸期待不由分说,“好,我出个题目”,他不假思索对着手持屏幕,“那,作一首表现朋友亲密无间的。”

    接着还是大猪一下哆嗦七点头,小女孩一下哆嗦七点头。

    〖同醉,〗

    〖共睡。〗

    小女孩又垂下头,良久,都没有下文。

    “就?”

    “就四个字?”司城华腾满脸惊诧不甘,“这猪是不是累着了,竟会偷懒,还懂的敷衍。”

    他又寻思了一下,“嗯,不过也有些意思。与好友痛快淋漓共饮酒,推心置腹到天明,却也倾盖如故。嗯,精练且有想象力。”

    “我来一首!”司城华腾旁边挤进一人,接过手持屏幕直接在上面写了命题。

    等人们缓过神来,又见大猪哆嗦小女孩点头那一幕。此时小女孩缓缓抬头,面色苍白,声音楚楚。

    〖今夜梦,定有你。〗

    〖嘘!〗

    〖你不来,我不醒。〗

    啪,姚芈德不禁拍手,之后他又不好意思的退回人群。

    “各位客人,尘尘一日最多可作四首诗。”乾英赶紧发话,“今日,动物不得了学院先参观至此,接下来请大家移步去宴会厅用餐。”

    此时人们还聚在猪尘尘与小女孩身边,品头题足,跃跃欲试。

    乾英见状赶紧补充,“得知各位客人远道而来,风教授特意从外处赶回,特邀请大家…”

    乾英还没讲完,教室内的客人便自然消声。任维枝转头问百里雳,“可是风仪风教授?”

    百里雳含蓄一笑,“风教授得知诸位客人冒雪前来,特意赶来。老人家已经来了一阵了,此时正与宴会厅等候诸位。”

    “哎呀!哎呀!雳崇你为何不早说?我们还在此斗猪?怎么可以让风教授等咱们呢?”任维枝说着带头走出教室,众人也纷纷跟进。

    此时姚芈德反而落后,他掏出电讯赶紧输入文字,“你可知?猪也会作诗!”接着他继续输入信息,“今夜梦,定有你。嘘!你不来,我不醒。”

    “此为猪之所作。”输完信息,他便要去跟队伍,此时电讯发出嗡,嗡嗡,嗡嗡嗡的震动之声。

    姚芈德大喜,赶紧复掏出电讯。

    “^(oo)^猪,这首诗让人心里拿甜。”

    嗡,嗡嗡,嗡嗡嗡。

    “猪^(oo)^我来了,你可不许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