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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云外 第二章 态度—(5)巽为风

    亥正时分,堂外大雪茸茸,堂内笑语盈盈。咔嚓咔嚓…,人们踊跃上前,希冀与风信子及小五星合照。

    而乾英只是稍远的站立,无意那焦点之中。说来也怪,妙龄时岁的她往年十分期盼迎春酒会,借此美美的扬己展才,青春流露,如今其却兴致索然,敬而退之。她望着不远处的母亲,风信子则是众所瞩目,神采奕然。她不由嘟起了嘴,心想着,“所谓‘冰生于水而寒于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母亲是心怀天下,执着向上,而自己年青力富,却索然寡味,不求进取。”

    风信子似乎有所感应,下意识朝乾英的方向瞥了两眼,此时有人上前合影,她只好周至配合,在应下一个人拍照之前,她又瞧了乾英,见乾英也注意了自己,她便不露声色地朝酒会的南侧瞄了一眼,乾英也随着母亲的眼光向那方向看去,然后心领神会的朝着母亲呲牙一笑。风信子见女儿领会自己的意思,便继续与众合影。

    酒会南侧布有酒水点心,风信子方才是提醒她去吃些东西。乾英原地呆了一下,此时象余庆和周一万年不在现场,上六又陪着众人拍照,而迎春音乐会那股兴奋劲也过去了,她现在觉得没得意思。为了不让母亲惦念,她只好向酒食区走去。

    见有客来,餐区的服务过来打服务。乾英想着晚些还要带上六等人吃夜宵,便没有接服务端与自己的餐碟,而是径直朝饮品区走去。在饮品区她相中了两款果饮,一凉一热,正在犹豫先取拿支之时,顿感身后一阵冰凉,接着听到身后有人清嗓提示。

    “嗯,嗯。有阵没见了哈。”声音干脆清澈,有些熟悉。

    乾英转过头看向此人,被惊地舌桥不下,“是你,巽哥。”此人正是年初时在“美好愿望提取与实现”例行咨询会上遇到的那位姜巽,那个说自己穿错封套(身体)的女子。

    那姜巽穿了一套富有光泽的鸽蓝色修身礼服,头戴嵌有翠羽的蕉月色鸟头盔帽,其帽上身上落有残雪。她的脸被冻的有些紫红,其眼中映射雪花纹(动态瞳膜),鼻下贴了醒目的白色八字羽胡,胡上有些冰碴。

    乾英四下寻望一阵,见与会嘉宾都是正经装扮才心中安定,她回看姜巽哂道:“又不是化装舞会,有必要如此夸张?”

    咚咚咚,姜巽没有回话,她先用手持的一把鹳头文明杖在地面上轻轻点击三下,然后对着乾英行了一个绅士礼。

    “哈。”姜巽轻叹,“自春分一别,我们亦有三百一十一天未曾谋面了。”

    乾英略有惊讶,心讨姜巽虽说乐于做张做势,但也确实有心之人。

    乾英转身取了一杯热果饮,“喝什么?哦,这里可没有神仙兰花可喝。”乾英借着问话,算是回应了姜巽。

    姜巽很是高兴,其眼中的雪花纹理一瞬而消,化作金辉碎波纹,“哦,你还记得哈。”她上前取了与乾英同样的果饮,犹豫一下将其放下,又取了另一种凉果饮,而此果饮正是乾英方才犹豫间的其中一支。

    姜巽浅尝了果饮,却重重的吞咽,“清明爽约,我理该正式道个歉哈。”

    乾英方才见姜巽取了那果饮,心中不知怎地倒是有些欣慰。她佯作谦讬,“客气,客气,你不是送炖鱼表示过了么?”

    “炖,炖…鱼?”姜巽脸色一瞬僵滞,“你把小白和小青给炖了?”

    “啊,不能吃么?”乾英心中好笑。她想着当初姜巽清明爽约,特地托人送来青、白两尾鲤鱼,还书信讲述戏曲《双蛇斗》的故事,并说这两条鱼乾英随意处理,观赏或者吃掉悉听己便。因此乾英便逗趣说那两条鲤鱼被炖了吃了。

    姜巽脸色发灰,一阵沉默。因其带着鸟头帽,一下让乾英联想到一个贴切的词——木鸡之呆,这令乾英心中爽笑。自姜巽送过两尾鲤鱼之后,便隔三差五匿名寄送礼品,每逢留书皆是鱼质龙文、拿腔作势,这让乾英收不好收,退无可退,瞧了心硌应,不看心好奇。

    “这,我送还你两条吧。”乾英装作后悔。

    姜巽听后脸色一瞬还原,且有些得意,“哈,那对鱼儿肚中的礼物,还喜欢么?”

    乾英一听有些惊呆,心想难不成那鱼腹中还藏了东西。她呆望了姜巽,心中突然警醒,暗讨兴许姜巽是言语诓诈自己,便一脸无辜,“我呀,只管吃不管杀,怎么,鱼肚子里有东西?”

    姜巽咯咯一乐,“有啊!”

    “余独自离(鱼肚子里)开,余(鱼)身余(鱼)肉两思念,余心余肝双依恋,余肠余肚复挂牵。”

    姜巽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哈哈,观鱼吃鱼都是情义哈。”

    乾英一时无语,暗笑姜巽忒爱造作,竟使无谓小心机,“哼。竟在这里等着我呢。”虽说中了姜巽言词之套,乾英也并无不满,反而心中轻松。说到底姜巽卖弄才智,也是讨好自己,自己犯不着褫[chi]其华衮,示人本相。

    “嗯,白鱼青鱼如今活泛的很。”乾英不愿无端受人礼物,用陈述什物状态的方式让姜巽自己去联想。对方可联想乾英喜欢那对鱼,也可以理解是一种感谢的方式,或者理解为乾英养鱼全为无奈之举。

    “哈,就知道你会喜欢。”姜巽一如既往地自以为是。

    她接着趁热打铁,“外面雪景美地很,去透透气哈。”

    乾英稍有犹豫,她随即朝母亲与小五星拍照的地方望了望,见还是有许多人在那排队,心想自己干等无益,便应了姜巽之邀。

    二人出了屮屯堂,经过阔亮的副玄厅,步入国家大剧院顶层的空中花园。一阵寒凉扑面,乾英立马心爽神怡,心想着出来的选择着实正确。

    室外落雪依旧,此时风儿小歇,雪儿们在随意的、凌乱的散舞着。空气中弥漫了一层雾气,近薄远浓形成渐变,近处为稠稠的金黄色,远处是淡淡蓝紫色。

    门外是用麻石铺设的露台,其上有客人三三两两,或谈天或吸烟。露台用三层植物来围挡,最前面一层为羽衣甘蓝,中间为红叶小檗,外层为冬青。三层植物皆顶着一层薄薄的雪,这层薄雪被灌木脚下的景观灯照射地露滴漓淋,加之淡绿色灯光的润色,这三层植物尽显娇羞欲滴。

    沿露台下三级台阶,有一条海棠纹铺地的碎石道路,可直通远处水景,石路两侧为大片的欺雪草草坪,其上珠光玉润,不见星雪。

    “看。”乾英用手指向前方水景。水景景观处设有汽雾装置,可以呈现3d立体影像。但见那处莲香如绮,圆影绕曲,金鲤纵情,蜂蝶纷飞。

    “哈,不错。”姜巽一副见怪不怪之表情,“我们去矮林那向,那边有好些夜游景设。”

    乾英看了远处的矮林,见那矮林处影影绰绰霓光明灭。而她却不动声色,继续沿着水景行游。姜巽无奈,只好陪着。

    过了一阵姜巽念起诗来,“佳期不定春期赊,春物夭阏[è]兴咨嗟。愿得句芒索青女,不教容易损年华。”见引起乾英注意,她望向那矮林处,“那向有一处句[gou]芒(春神)的景观,起瞧瞧?”

    乾英此时心中警觉,她心想着姜巽邀自己出来,又要引自己去矮林,这个家伙安了什么心。

    乾英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哦,你去看过了?”

    “哈。”姜巽若无其事,抬头望天,纷纷飞雪调皮地挠了挠她的俏脸。忽然她意识到什么似得,赶紧把鸟头帽摘下递给乾英,云淡风轻说到,“带上哈。”

    “不用。”乾英嘴上回绝,心中则留存温暖。

    姜巽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她也不带帽子,“春神句芒便是鸟头人面,我设计的这帽便是效仿。”

    “好吧,春神大人。”乾英随口敷衍。

    姜巽一听来了精神,便轻唱道:“句芒人面乘两龙,道是春神卫九重。”

    乾英听得这两句词有些意思,也不由点头称赞。那姜巽得乾英认同,更是得意忘形,她用鹳头手杖将那鸟头帽顶起晃了晃,高声喊唱,“春神来喽,春神来喽哈…”

    她朝着天空举起手杖并高声歌唱,声音清脆有力道。

    .

    〖片片飞雪不长眼哈〗

    〖一个劲的淋咱头〗

    〖告诉尔等爷是谁哈〗

    〖鸟身人面飓母翅〗

    〖白衣飘飘主东方〗

    〖尔等画上二五眼哈〗

    〖瞧爷扥出两条龙〗

    〖小鞭一抽激上天哈〗

    〖飞龙喷火烤世间〗

    〖雪消风软柳条新哈〗

    .

    …

    姜巽喊唱惊飞了树上松雀,也引得露台上人们的注意。乾英个性率真,却也不乏谨慎。她担心引起关注,一个不好反到影响了母亲,便跟紧提醒,“莫大声。”

    姜巽此时兴致正浓,未注意乾英提醒。

    .

    〖小风吹白落疏梅哈〗

    〖百草回芽嫩五方〗

    〖黄蜂紫蝶频梳妆哈〗

    〖伴身春神寻花柳〗

    .

    …

    “莫大声。”乾英上前轻拍姜巽。

    “咦。”姜巽停了喊唱,带好鸟头盔帽,正欲回话之际,发现有一人自矮林处奔跑而来。待那人匆忙穿过水景区,乾姜二人抽身观察,见那人衣着不俗,却鼻青脸肿,形色惊慌。那人与乾姜二人擦身而过,不偢不倸,哭丧着脸直奔屮[chè]屯堂跑去。

    “是,傻小犬?”姜巽狐疑。

    乾英疑惑,“什么傻小犬?”

    姜巽嗤笑道:“那人姓鲨,名小泉。因其脑袋不灵光,人们便笑称其为‘傻小犬’。”

    “嗯。”乾英一时无语,默默看着那人的去向,然后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矮林区。

    “呀,不好!”与此同时姜巽大喊一声,朝矮林急忙跑去。

    乾英不明所以,目瞠当下。少时她回过神,便向矮林的方向行去。她边走便查看,见道路积雪之上脚印纷杂,判断应是常有人来往于此,于是放下心快步去追姜巽。

    临近矮林,见其中树木矮有三尺,高有丈许,皆被打理的疏密得当,高低和谐。阵阵凉风扑鼻,淡润草气中伴有丝丝清逸幽雅之香。乾英取出电讯,开启灯光,然后她深深的吸了口清凉幽香的空气,正在她呼唤姜巽之际,只听到林中要人叫嚷,仔细辨听正是姜巽的声音。乾英忧心,只得探身走入矮林。林中设有夜游景观,间有灵雀穿梭,吉兽隐现。此时乾英顾不上欣赏景观,加速赶路,越向前走,花香愈浓,叫声越大,这时能清晰听到姜巽在骂叫,“谁哈!干这腚眼儿拔罐子的事。”

    乾英闻听心中纳闷,她沿路绕走,到了林中一宽阔处,但处霓光缥缈,仙气飘飘,她猜想此处便是姜巽提及的春神景观所在。可她还来不及欣赏风景,便愣在当下。

    “谁?趁早站出来给你雪爹磕仨头认了罪,莫等老子过去揪人。”

    乾英并未上前,而是在不远处观察。只看到场中姜巽若一只大鸟似的一边斗转一边嚷叫,在其附近则站着三伙人,其中有单人一方,有单男单女一组,另有三男两女一伙。乾英明显的察觉到满场的气氛沉郁,剑拔弩张。

    “咦?”乾英满腹疑团。在这三拨人中她认出一些熟悉面孔,其中那单人正是沧海郡的唐豹士。那单男孤女一方,男的正是与龟元颇有渊源的癸地姚姓子弟姚芈德,女的则是方才在一楼后场前来换诗的冷艳女子。另一方她认出其中的一男二女,其中那名帅气男子她颇为熟悉,此人系自芈姓子午氏,正是此次迎春酒会主办方子午家的子午陌刀。而那两名女子她则令其颇为惊讶,一人是自己去年就会上结识的那卡帝国驻本国大使皮纳蒂之女菲娅梅,而另一名女子则是来自沧海郡的唐伊萱。

    “哈,敢做不敢当,拉裤裆臭百里。”姜巽正举着鹳头手杖斗转着身子嘲讽三伙人,“别管你出自芈姓,或羽或唐,今天我姜某人跟你没完没了。”

    乾英看得出,这些人似乎对姜巽有所顾忌,都神情紧绷,静默而立。以至于自己来到此处也未被察觉。

    场中姜巽阴沉着脸,“哈,半斤鸭子四两嘴——好硬的嘴。”她缓缓仰起头,虚眯了眼睛,任由天降飞雪亲吻着自己的脸,她模样超然兼慨然,“夏虫不可语冰,蟪蛄不知春秋。嘴真硬兮可奈何!风兮雪兮奈若何!”姜巽绕着满场澎湃慨然,这时她来到单人一方的唐豹士附近。

    “全场都是小白脸,就你白的顺眼些。”姜巽虚眯着眼盯着唐豹士,“唐家小子,你说,这雪人是谁弄碎的?”

    唐豹士似乎对这个带鸟头盔猫的女子有些好感,他爽朗一笑,不卑不亢,“这位朋友,我想你误会了,在场各位并没有人损毁那雪人。不过嘛,”他朝着场中间的一堆碎雪望了望,微蹙眉说到,“说来蹊跷,那雪人是自己突然崩碎掉的。”

    姜巽闻听绷着嘴笑么滋滋的,“唐家小子,说真话放实屁这么难吗?”她突然做醒悟状,她瞟了一眼子午陌刀那方,然后又回头瞧了瞧姚芈德和羽英台那边,冷哼一下,“哈,对了。你是担心有人打击报复,对吧?”

    姜巽有些得意且自信满满,“别怕,有巽哥在此,看谁敢造次。”

    “你就是食双星——姜巽?”唐豹士很是惊讶。

    在富贵江湖中,年轻一辈中有一些不好惹的角色,人们煞有介事与其起了绰号,如“簪花黑曼巴”、“食双星”、“铁豆腐”、“冥王加料”、“怖趔颠狼将军”等等。唐豹士的唐家身处北地,其对中土不甚熟悉,但也听过这些角色和他们的事迹。而这名姓姜名巽的女子则是近几年中名声大作的“魔王”,其外号便是食双星。

    姜巽勉为其难的摇了摇头,“哈,蜗角虚名,红尘半是马蹄翻。”她昂着头,“不过能让你安心些,哈,说说吧,是谁把巽哥的雪人弄碎糊地?”

    唐豹士仔细打量姜巽,他思忖着这女子生就的靡颜腻理,不乏英气,怎么看也不象传闻那般狠虎辣狼。

    “姜姑…”唐豹士不知怎样称谓。

    “哼!不用客气,叫爷就行。”

    唐豹士闻听心有不忿,并感到莫名其妙,可他想了想还是不予计较,“我刚到此处时,恰巧见到那雪人一瞬碎裂,未见有人施为。”

    “哈!”姜巽俏脸绷起,“那你准备一下哈。”

    唐豹士纳闷,“什么?”

    “呀!”忽然身前一阵风起,唐豹士看到姜巽挥动手杖朝自己打来。

    备注:

    出自唐代诗人李商隐 《赠句芒神》。

    出自唐代诗人阎朝隐《奉和圣制春日幸望春宫应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