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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小卒 第364章 那声声呢喃

    风声变得尖厉,挤过那越来越多的沉船间隙。

    原本血海无风,但随着沉船一个个跃出水面,激荡的海水搅动了空气,就如锅沸腾了一般,水气蒸腾跳跃。

    一艘艘长满贝壳、相貌丑陋、破破烂烂的沉船缓慢而坚定的围拢过来,船身上大大小小的窟窿,如恶魔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扰乱清静的家伙。

    “前方也有沉船。”一个水手带着哭腔喊道。

    “左右两边也有。”

    “完了,我们要死了。”

    ......

    恐惧、绝望、歇斯底里的情绪在船上蔓延开来,人们在甲板上奔跑着,叫喊着,不知所措看着船头的冉蓬。冉鹏脸色铁青,这还是第一次在血海遇到如此情形。

    “全速前进,撞死这帮死东西。”冉蓬大声吼道,话一出口自已也觉着有些荒谬,这些船连同船上的人早已死去,自已还怎么撞死他们。

    船上的阵法开动了起来,在冉蓬的操纵下,船不断变换方向,试图寻找到一条出路。潜到水中是不敢的,那里还不知有多少怪船在等着自己。

    可过了不久,连冉蓬都有些绝望了,四周都是沉船,大的,小的,神教的,牧人的,形成了一圈船墙,把自己的小船死死堵在里面。

    吴亘奔到船头,手里拿着一根尾骨,四下寻找着沉船较少的方位。再没有办法,只能用这根尾骨中的最后一击,轰出一条通道逃命。至于后面会不会再被堵上,只能看天意了。

    杨正痛苦的蹲在船头,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今天要怪就怪自己手贱,竟然招来这么大的灾祸。

    “有办法吗。”冉蓬希冀的看向吴亘,从刚才开始,吴亘就在不停四下观察着海面,让原本已经灰心的他又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

    吴亘转头盯着对方,“我只能发出一击,能击毁多少沉船就听天由命了,海上太大了。呆会等我发动后,不要吝啬灵玉,全力冲出去。”

    “好,没问题。”冉蓬再度恢复了些信心,冲着船上大喊道,“都给老子就位,嚎什么嚎,灵玉准备好,呆会我们看吴亘信号,一起冲出去。”

    随着他这一嗓子,船上安静了些,水手们都将目光投向了吴亘。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吴亘觉着身上的压力骤增,瞪大眼睛搜寻着沉船间的空隙。可看了半天,连他自己都有些绝望,沉船太多了,无论哪个方向阵势都十分厚实,绵延不知有多少里。

    而且这些船都是战船,船体比脚下这艘船大上不知多少。虽然在海中已经腐朽多年,但自己的船随便撞上一艘,都可能被拖住,再无力脱出。

    不管了,且试试吧,总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吴亘心中暗道,将尾骨指向了一处。

    忽然,一阵幽远的号角声从远处响起,如同梦里的声音,穿过悠悠岁月,蹚过阴郁的海雾,越过如林的沉船,落在了吴亘的心上。

    吴亘双眼骤然睁大,双手死死抓着尾骨,看向声音的来处。这声音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一下子让吴亘的心弦颤抖起来。

    咔嚓咔嚓,沉闷的碾压撞击声传来,沉船的阵势有些慌乱,有的急匆匆向水下沉去,有的胡乱向着别处逃开,就如同一群羊遇到了恶狼一般。

    “怎么了。”冉蓬紧张的看向吴亘,原本蓄势待发的他,突然停下了动作,紧接着对面的沉船就发生了骚动。

    “号角的声音听到了没。”吴亘紧张的看向远处,身体在船上快速移动,搜寻着声音的主人。

    “什么号角啊?”冉蓬奇怪的跟在身后,看着吴亘神情,也不免紧张起来。

    从上船的那一天起,他就发现吴亘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性却十分沉稳,从没有见他如此举止失措过。

    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有听到号角声。吴亘这时才发觉,原来号角的声音只有自已能听到,只为自已而鸣。

    海面上激起了汹涌的浪头,随着面前的最后一层沉船消失,雾蒙蒙的海面上,一条巨大的船劈波斩浪驶来,碾压着面前任何敢于阻拦的沉船。

    船通体黑色,高高的桅杆上有一个圆形的环。船身破破烂烂,上面有大大小小的斑驳伤痕。就如一个百战而归的战士,拖着残躯向着吴亘的方向踉跄奔来。

    随着这艘黑船的出现,海面上的沉船四下逃散,很快,再没有一艘停在海面,只余下一块块被撞碎的木板随波逐流。

    船静静停在吴亘面前百丈远的地方,号角声变得轻柔起来,绮叠萦散,缠绵流转,如同有一只手,轻轻抚过吴亘的身心。

    缥缈温柔的声音,低低呢喃,萦绕着无限的牵念,让吴亘心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愫。吴亘口中喃喃,手向前伸出,泪却不知觉流了下来。

    这艘船,自己曾见过,在那处废关的荒漠中。匆匆一别经年,今日却在血海再遇。此情此景,宛若失散多年的亲人,欲语凝噎,相看泪眼。

    忽然,吴亘将手中的尾骨一扔,跳入海中向着那艘黑船奔去。船上的人都扑到船舷边,看着一道身影义无反顾奔向那艘古怪的大船。

    冥冥间,每个人心头涌起一个奇怪的想法,那不是一艘船,那是一个有神智的生灵。

    吴亘竭力在海上奔跑着,心头只有一个念想,上船。

    看到吴亘奔来,那艘船反而向后退去,一阵急促的声音在心神响起,似要阻挡吴亘到来。

    “为什么。”吴亘暴怒的喊道,脚下又加快了些。

    距船越来越近,吴亘发现自已的身体越来越漂浮,血气如决堤的江水般向外奔涌,就连金身之法都无法阻拦。身体变的有些虚化,隐有光点逸出,就如一根干柴,燃烧于烈焰中。

    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一切变的影影绰绰,融入一片红色,如同没入了血海的深处。强大的威压传来,吴亘感觉自已的身体摇摇欲坠,下一刻就可能分崩离析。

    黑船上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吴亘胸前一直佩戴的玉坠绽出淡淡的亮光,覆盖了吴亘的全身。血气不再流失,即将崩溃的身体也渐渐复原,吴亘的身体落于海面。

    一股轻柔的力量缓缓将吴亘托起,如同摇篮一般轻轻摇晃。艰难的扭头看向黑船,一道断断续续的的意识传入心神。

    去,涿光山。

    涿光山,它在哪里啊。吴亘在心中大喊,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黑船只是一遍遍重复着涿光山三个字。

    在哪里啊,吴亘嘟囔着,渐渐昏迷了过去。

    无形的力量托着吴亘,将其缓缓送回到了自已的船上,轻轻放于甲板。船上的人惊骇看着眼前一幕,有些犹豫是不是要上前。

    一道身影奔了过来,卓克扑到吴亘身前,背上还挂着小八。流着泪将吴亘扶起,拼命抚着其胸口,一遍遍的呼喊着。

    远处的黑船浮于海面,默默注视着这边。忽然,黑船船头高高扬起,恶狠狠钻入水下。即使不知道它为何会这样,但船上的人都知道,黑船怒了。

    水面泛起了巨大的浪花,沉闷的声音接二连三传来,水面上不断飘上碎裂的木板,折断的桅杆。

    “走。”杨正冲着仍在瞠目看着水面的冉蓬大喊,“快些离开此地。”

    “哦哦。”冉蓬如梦初醒,赶紧招呼手下人,不要命的向前奔去,离开这片到处都是残骸的海域。听着身后隆隆的响声,船上的人都是面色苍白,尚未从方才的惊骇中缓了过来。

    “快快快,先救人。”杨正向着吴亘奔去,“他要是出了事,我们都得跟着陪葬。”

    一句话惊醒了众人,感受着脚下不断传来的震动,皆是心有余悸。若是吴亘倒下了,以那艘怪船的脾性,不得把整艘船的人都屠了才怪。

    手忙脚乱将吴亘送回舱室,看其情形也不知道该服用什么药才好,只得将船上日趋珍贵的酒摆在床前。卓克一步不离的守在吴亘身前,不停给吴亘擦拭着额头,连杨正也插不上手。

    “吴亘到底是什么人。”船长室中,冉蓬一脸严肃,死死盯着杨正。

    “诶呦。”正在想事情的杨正被吓了一跳,惊叫一声,不小心扯下了自已几根胡须,今天已经不知扯落了多少,让颔下长须变的稀疏不少。

    “我哪知道他是什么人啊,我与他相识于大遗洲,原本只是觉着这个人能闹腾,又讲情义,便想方设法把他诓出赵国,想着给神教添一些堵,哪想到他身上还藏着这么多东西。”

    冉蓬沉默了下来,怔怔看着地板,似乎盯的久了,就能从里面发现金子,“你们真要与神教干上一场,哪怕身死。”

    “这个问题无需再问。”杨正不由失笑。

    “你也曾是神教的人吧,为什么要这么做?”冉蓬抬起了头,目光幽幽。

    杨正挪动了一下身体,好让自已坐的舒服些,“为了什么,让我想想,有家仇,有国恨,抑或亲情什么的,反正就是看神教不顺眼,就干喽。”

    本想着说一些救万民于水火,或是不惧强权之类的,但话到嘴头还是换了种说法。神教杀了自家父亲,这就够了。至于吴亘,除非他想老死于圣山,否则只能走上这条希望渺茫的救赎之路。

    又是漫长的沉默,冉蓬犹豫良久方才开口,“若不然我加入你们。”想了想又赶紧补充道:“我这人本事不行,但行船的本领还是可以的,你们迟早要回来吧,有我的帮忙,往来于海上会方便些。”

    杨正奇怪的看着对方,似是第一次认识冉蓬,“你不是说过,对抗神教还不如跳海去死吗,为什么突然转了念。”

    “我水性好的很,跳海也不一定死,倒不如选个有难度的死法。”冉蓬眨了眨眼。

    “是吗。”

    “是的。”

    哈哈哈,船长室中忽然爆出爽朗的笑声。

    深夜,船静静泊于海上,随着水流轻轻摇晃。

    幽暗的舱室中,烛火欲灭未灭,轻轻摇晃。吴亘睁开眼,看了看趴在床前熟睡的卓克,起身将他轻轻抱在床上,盖上了一层薄被。

    少年睡的很沉,咂了几下嘴就又沉沉睡去。吴亘挑了挑灯芯,屋中顿时明亮了许多,轻轻拍了拍被惊醒的小八,转身出了舱门,又小心将门掩上。

    走到船头,吴亘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天空。

    四下无声,海的潮气漫漫浸润,爬上了船头,酝酿着感伤的气氛。黑色的天穹上,无数的星星挣破夜幕探出头来。繁星倒映在海面,铺洒了一层碎金。

    不知看了多久,吴亘忽然听到划水的声音,低头看去,星星的倒影不知何时化为了万千盏纸灯,蔓延于幽暗的海面上。

    一艘小船穿梭于纸灯间,从远处慢慢驶来,船头的白色灯笼随风轻轻晃动,照亮了船上的一具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