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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中镜 第二章 暗夜之影(二)

    晨光初照屋梁,铜镜前并未有人在梳妆,屋内摆放着一面很大的穿衣镜,镜中俊美的小郎君用玉簪束发,月白色打底长袍上绣着金色银杏叶,外罩轻纱,手中执扇,风度翩翩。

    “雨轻小娘子,平时你也不喜对镜描眉画红妆,不如就把桌上的紫檀镜匣和胭脂水粉都收起来好了。”

    怜画端过来一杯自制的凉茶,她一边拿着鹅毛扇在旁给雨轻扇风,一边小声嘟囔着:“到底四老爷准备何时动身去避暑别院,听管事的说那个伏羲山有许多瀑布深潭,树茂花香,甚是凉爽,雨轻小娘子之前说的那个承德避暑山庄又是在哪里啊?”

    “那个山庄在如今还没建造出来呢,不过你也不用天天问,到时候肯定会带上你们一起去的。”

    怜画一脸欣喜,其实自从她被墨瓷买回来伺候雨轻小娘子,就没有离开过洛阳城,她也记不得自己父母的名姓了,更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里,不过她也从来没有想念过这些所谓的亲人,因为在她心里,有雨轻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雨轻拿着折扇,双手背在身后,走到梳妆台前,视线落到那个象牙雕花卉香盒上,笑问道:“这香盒是谁送来的?”

    “这是子初小郎君昨日派墨白送甜瓜时一并带过来的,雨轻小娘子不是说那个叫做哈密瓜,墨白还说这甜瓜是西域贡品,很稀罕的。”

    雨轻点点头,拿起那香盒,仔细端详着,淡笑道:“这些造型别致精巧的香盒置于书斋案头当作摆件也是很好的。”

    “嗯,屋里现今都有十多个香盒了,还有像前年过年时季钰小郎君差人送来的玛瑙按摩器和刻铜墨盒,子谅小郎君送的羊脂玉凫衔灵芝镇纸,去年士瑶小郎君送的青玉全莲荷叶洗和青玉山峰笔架,道儒小郎君送的芙蓉石雕刻的何仙姑小摆件......都是些新奇精致的小玩意,他们要是再送来,我看屋里都快要放不下了。”

    怜画说了一大通,这两年过节时他们都会送来一些小礼物,裴府各房的孩子都有份,因为他们几家的小郎君或多或少都与裴府沾着些亲,如果单独送雨轻礼物,未免太惹眼,就只好借着给各房的小孩子们送礼物的机会,顺带着也有雨轻那一份,孰不知送雨轻礼物才是他们最主要的目的。

    已至春末夏初,天气开始有些热了,怜画刚才为了做凉茶,还特意跑到负责采买的范大娘那里取来枇杷叶和甘草,又在小厨房里烧水熬煮,连个穿堂风都没顾得上,就赶着把凉茶端到雨轻的寝室,这会她用手帕擦了擦额上渗出的细细的汗珠,然后开心的对着铜镜照了两下。

    雨轻仔细瞧着她,只见她梳着双平髻,左边发间戴着星星点点的蓝蝴蝶发簪,若隐若现,倍显活泼清秀。

    “雨轻小娘子,季家郎君去年盘下来的那家食肆生意越来越好了,就像松花蛋和煎饼果子,每日都会有人去那里排队等着买,惜书准备再过些日子就推出那个豆腐乳,他们夫妻俩的干劲很大呢。”

    虽然惜书早已脱去奴籍,嫁给了季玠,但是现如今就住在洛阳城东周街季家的老宅子里,怜画总是会时不时的去看望她,季氏一门已经重回到士族行列,他家的生意也都另外请了掌柜来打理。

    “今日雨轻小娘子是不是要去图书馆看书呢?”怜画知道雨轻一旦换上男装,自是要出府去的。

    雨轻摇摇头,笑道:“出城去看看别墅区,顺便找郭璞探讨一下有关风水方面的问题。”

    怜画嗤嗤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小声道:“大忽悠和小忽悠。”说着就提裙走出去吩咐小厮备牛车。

    “既然要忽悠,那么先忽悠谁好一些呢?”

    雨轻在脑海中盘算着,除去提前送给熟人的几套别墅外,应该怎样向顾客推销房子,才能刮起购房的热潮,这确是一个难题。

    待雨轻出了裴府,牛车便径自朝宣阳门驶去,途径夕照街,就望见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妙龄女郎,身穿黄娟质地的对襟襦裙,梳着流苏髻,怀里抱着一盆花,花葶挺拔,玉白色的小花随风颤动着,她正在与摆摊卖花的老翁讨价还价。

    “老翁,这盆蕙兰就十文钱卖与我吧。”女郎堆笑道。

    老翁连忙摆了摆手,额头上的皱纹立时变得更深了,把那盆花又抢了回去,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这小丫头真是的,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花至少卖一百文,你出的十文钱只够买对面的卖货郎担子里挑的什么针线和首饰头面的,去吧,去别处挑去吧。”

    “那就再加五文,总共十五文,怎么样?”女郎绷着俏脸,很认真地道:“我是真心喜欢这盆蕙兰的,你这人做生意怎么这么死板,就便宜一点卖给我好了。”

    “小丫头,一分钱一分货,我这盆蕙兰可是这整条街上品相最好的,算你有眼光,你如果真想买,那就给五十文拿走。”老翁笑得绵里藏针:“钱没带够也不要紧,回家去给爹娘再讨要几十文钱,这盆花我可以给你先留着。”

    女郎从钱袋里倒出十几个铜钱,数了数,一共有十七文,她忍不住说道:“我就带着这么多,十七文你若还是不卖,那就算了,这些钱还是我省了两个月才攒下来的,原想着去买点松花蛋带回去给我娘和哥哥们尝个鲜的,也就是我稀罕这盆花,没想到你却卖的这么贵。”

    “看你年幼,我老头子才给算的你最低价,要是再少就赔钱了。”

    老翁眯缝着眼睛,摇晃着蒲扇,老脸上露出奸商的笑容,似乎算准了这女郎不会就此转身走人,一百文就快要到手了。

    这女郎刚转身没走两步就又走回来,从手腕上褪下那个银手镯,执拗地道:“这银手镯应该足够买这盆花了吧。”

    “这勉强可以。”老翁捋须点了点头,刚想要伸手接过来这银手镯,就被一只纤秀若兰花的柔荑拿了过去。

    老翁微怔,却见那丫鬟打扮的姑娘直接把银手镯还给了女郎,然后轻笑道:“你可真会做生意,打量人家小姑娘是外地人好骗,拿着白花鸢尾当作蕙兰来卖,以为别人都不识货吗?还敢卖一百文,这盆花连十文钱都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