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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中镜 第四十八章 秋水寒,画断肠(六)

    雨轻用真诚的语气说道:“唯有证据才能让事实说话,我不会给你乱扣罪名,刺杀士瑶哥哥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我一定会查清楚,不管你怎么想,我看着你犯下的罪行,感到很失望,

    也许我不该对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有所期望,你就是你,你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你选择走什么样的道路,别人永远无法真正了解,我也没有资格指责评论你,不过你出了事,

    任氏族中就少了一位才俊,

    这对任氏一门绝对是一种损失。”

    雨轻的态度让任承心里波澜起伏,也感到一些欣慰,他深深地望着雨轻,问道:“你为何要学写兰?”

    他突然这么问,雨轻微怔住,但还是毫不隐瞒地答道:“因为我的母亲生前最喜养兰,我想亲自画一幅好看的兰花图烧给她。”

    任承微微点头,“我的姑母也很喜欢兰花。”

    书童已经将古琴抱走,又摆放好笔墨纸砚,任承拿起檀香木管狼毫笔,轻蘸水墨,边作画边讲解道:“石头的皴法体现在墨色的变化上,对笔尖的敏感,对毛笔的掌握,要把每一笔的墨色从有到无,一直画到最后,这就是一笔,毛笔回归于干净。

    会看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墨色用得好,

    线条用得好,笔法用得好,但是整幅看下来三三两两,没有几笔,却能用最简单的线条和笔墨表现出最丰富的内容,画石头用简单两笔就可以了,最少的笔墨最精准,可是你画中的石头线条过于繁杂,墨色和笔法也用的不好。

    写兰叶一波三折,各个角度的绞转,体现在笔里的起伏,最好也是只蘸一笔,前后浓淡都能表达出来,两三朵小花也是一来,拿毛笔就跟拿筷子一样,要灵活轻松,才能更好的表达它的各种方向。

    用清水晕染,最后点苔,聚散大小,

    每一笔都要通过思考去表达,

    在沉浸里表达灵动。写兰最重要的是意境,笔墨的关系,每一笔墨都是沉下来的,不能太浮躁,你构图对中,纸张是方的,再画一个很方的东西在中间,自然不会好看,要破它的这种方,找气势的斜角。”

    任承寥寥几笔就画出一幅《兰石图》,放下毛笔,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当时我在梁园看到你画的《兰石图》,就知道子初肯定没有很认真的教你写兰,他那么忙,也没时间,不过你写兰应该练了一段时间了,也掌握了一些撇叶的技法,估计有不少人都教过你写兰。”

    雨轻一震,从来没有人如此详细的点评她的画作,张舆和陆玩都是作画时让她站在旁边观看,讲解并不多。而任远和钟雅只会简单的说她还需要多多练习,至于崔意和卢琛,直接让她放弃写兰,改画竹子容易些。郗遐却说她是榆木脑袋,劝她不要再学作画。

    陆玩站在他的画作前,端详了好久,才开口道:“原来你跟子初兄一样,也善于作画。”

    任承的目光转而投向陆玩,“你认为我和子初谁的画技更高一筹?”

    陆玩直言道:“这幅画线条流畅有力,墨色通透多变,幽兰在你多了些奔放自然的味道,而子初兄的兰花姿态曼妙,像是美人起舞,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我更欣赏你的画风。”

    任承自斟一杯酒,幽幽道:“他拜张墨为师学画,还跟着韦熊学书法,可以把篆书笔法融入到画作中,刚劲有力,可以用草书的笔意画出非同一般的潇洒,有时也会有细致的笔墨,柔美的画风,还会用浓墨干笔擦出飞白线条,苍苍茫茫,耐人寻味,他会很多种画风,跟他的性格一样变幻莫测。”

    他垂眸饮尽杯中酒,面色淡然的望向岸边,见左媛已经被梁辩救上岸,他便笑了笑。

    “太平,替我把这幅画烧给左太妃吧,我给左媛说了些左太妃的事,你可以去问她。”

    任承踱了几步,突然口吐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陆玩急切地道:“任承,你——”

    慕容珠蕾在任承倒地的瞬间抱住他,满脸的泪,声音颤抖:“你不要死,你说好要带着我一起去看扬州的风景,你不能骗我........”

    任承原以为自己是最出色的棋手,不小心却变成别人手中的棋子,最后还沦为弃子。

    邪恶的人并不是规则的例外,他们就是规则,任承并不是被陆玩一人击垮,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给了他最后致命一击,他唯有一死,才能结束这一切。

    “陆玩,把这个傻女人放了吧。”任承仍望着陆玩,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盗墓都是我一人所为,请你不要再让不幸扩大了,把火烧到青徐两地,对你没什么好处,适可而止吧。”

    陆玩半蹲下身子,无奈道:“这件事并不是我一人能够决定的,司隶校尉部已经介入了。”

    任承颤抖着伸出手,示意陆玩靠近,陆玩俯下身子,他低低的说道:“梁辩可以相信,他绝不会害你,在豫州其他人都不可信,想害你的人还有很多,你要当心,北方士族子弟并不都是你的敌人,江东士族子弟也不全是你的友人,石季伦肥遁于河阳别业,河内郡还需深挖,而盗贼就在豫州。”

    陆玩悲痛道:“其实你可以——”

    任承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说:“我不想做小人,也无颜再见乡党宗族了。”

    雨轻也蹲下身子,定定看着他,眼眶泛红,心里莫名的难受。

    任承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断断续续:“你我非亲非故,不必想太多,更不需要为我流泪........跟着逸民先生好好散心,谯国的风景也很好........只是那里的人总喜欢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太平,我把父亲昔日欠下的债全都还清了,希望你以后不要怨恨我们........”

    雨轻一脸茫然道:“什么债,欠谁的债?”

    “太平,你的这个字起的很好,你现在生活的很幸福,把所有的不幸都变成幸运,真正天下太平,那一天应该会到来的,因为你的存在,一切都是为了太平。”

    任承目光澄澈如水,看着她笑了,笑着笑着就闭上了双眼。

    商飙乍发,渐淅淅初闻,萧萧还住,倦旅系舟眠,孤雁唳空,魂归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