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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与夜的游颂之歌 第九章 末夏初秋

    在洛佩斯察觉那只壮硕的库特灰熊准备从森林里扑出来的时候,他正从脚下恶魔的尸体上拔出长剑。

    他的另一只手紧握着因此获得的战利品,一把伤痕良多的恶魔圆盾。

    他努力与手中没有任何防护的粗糙木柄磨合,却仍旧让他有些难以适应,感觉就像是握着干枯的树干一般。

    不过,他顺势推出圆盾挡住恶魔下一次挥出黑色短刀的动作却显得干净利落。

    他仔细注视身前恶魔恶毒的目光,利用肩膀推着圆盾与那只恶魔下落的短刀短暂僵持,然后更快由下方刺出长剑,穿过恶魔的腰部。

    他喘息着,望着身前依然温热的尸体,心怀庆幸的倾听被灰熊压在身下的恶魔的哀嚎。在更多时候,比起面对大型野兽,他显然更乐意应付这些恶魔。

    灰熊厚重的皮毛、巨大的爪子与尖利的獠牙给予它在恶魔包围中横冲直撞的能力。不过,这点出其不意的优势并不会持续太久。

    洛佩斯察觉到问题所在,只是恶魔的反应比他预料中要迅速的多。

    在他把身前的第二只恶魔送进泥土中时,游骑恶魔就已经从混乱的反击中调整过来,同时开始尝试利用圆盾与长矛回应那只库特灰熊。

    即便库特灰熊又进行了几次气势昂扬的冲锋,却也收效甚微。代价已经开始在它的身躯上显现,那些被长矛豁开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数目冒出猩红的鲜血。

    所以它不得不停下张开獠牙与挥动爪子向前奔跑的动作,用慢慢退回洛佩斯与灰狼身边的方式寻求支援。

    艾雅少有落空的箭矢,能让库特灰熊的境况松快许多。

    可由此而来,越来越多失去掣肘,毫无顾忌挥来的短刀却叫洛佩斯开始目不暇接。几次刀剑碰撞,与树干白受无妄之灾的过程中,他身上已经多出了一两道伤口,全部集中在他握着长剑的那只手上。

    好在他左手的盾牌还算坚固,没在雨点般下落的攻势中分崩离析。

    不过,除了后退之外,他目前已没有其他动作可做。

    洛佩斯的长靴迈过落叶,踩进泥土,依然伺机反抗着,伴随那早已叫人习惯,长剑穿过血肉的回馈,第三个恶魔在他长剑的注视下,于鲜血中倒下。

    盾牌紧随其后落下,手掌顺势拽起灰狼的脖颈,依靠向后躲的动作靠住树干,便抬起胳膊蹭一下下巴沾染的鲜红血液,耳朵倾听并未远去的巨熊咆哮,目光则牢牢锁定住右前方枯树树干上的醒目标记。

    老家伙提醒同行危险的标记,示意用来捕猎的陷阱就在附近。

    陷阱,危险的陷阱,既能够制服野兽,也许……也可以让恶魔沉眠于此。

    毋庸置疑,洛佩斯喜欢这个法子,并且对此抱有期望。

    他期望,那位常与他一同狩猎的猎人索伦能够救他一命。

    而说起索伦,对于洛佩斯来讲,比起将他称之为老友,他更喜欢去说,他清楚的了解,索伦那家伙究竟会在什么时候躲开女儿的监视前往妓院。

    一个周全的计划在他心中发酵。

    因此,从此刻开始,他的后退便不如之前那般只是为了躲避短刀顺势而退,而是变得颇有心机。

    他的目光也不再牢牢紧盯那些恶魔的动作,更多则是用来观察落叶下的泥土与树干上的茂密枝叶。

    他得规划如何叫它们见识见识猎户的阴险。

    迅速的,洛佩斯露出了笑容。

    谨慎与周密,这正是那个老家伙能安安心心活到抱孙子的年纪的原因。

    如此,洛佩斯挑挑眉毛,仔细的注意起恶魔挥动短刀的动作。

    片刻后攻击落下,他就斜着身子后退一大步,并在脚停在半空时顺势推开了一旁的灰狼。

    他相信,他的动作不算漏洞百出。毕竟他还有心思在接下来面对恶魔追击时,嗤笑的看到恶魔被弹起的套索倒着拉起,并由此握着长剑横斩。

    老家伙用来捕捉立耳羊的小设计,那家伙总希望把羊皮的价格卖到更高,所以不喜欢死羊。

    但洛佩斯同样不喜欢活着的恶魔。

    当然,除此之外,洛佩斯还在心中猜测着恶魔的话语。没准是,“该死的绳子!”又或者是,“这傻逼运气还真不错!”

    并且,他认为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恶魔并未就这样停下追逐的脚步,这就是他唯一的论据。

    没人会对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猎户产生惧意,就像那些壮硕的猎户常常想抢夺索伦的猎物一样。

    心中带着笃定,洛佩斯继续向后退,在恶魔专心抵盾化解他映射太阳光芒的剑刃时,灰狼瞅准时机,一口咬住恶魔没有铠甲防护的小腿。

    耳旁哀嚎骤起,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洛佩斯挥出长剑砍断恶魔手掌的果断。

    伴随着更加沉闷的哀嚎,洛佩斯又颇有心思的哼起小曲,猎户常唱的小曲。

    他并非时常乐观,只是为给自己添些信心,同时也为了欢庆胜利。

    后方枝叶铺盖的地方,树干上满是剐蹭痕迹的粗壮古树旁,透着诱人鲜红的红楂果,那是棕皮鼬最爱的食物。

    于是,在下一个枝叶透出太阳光芒照射的地方,等待恶魔靠近时,洛佩斯飞快的抽走红楂果。

    随即,“咔嚓”一声的清脆动听。

    铁嘴将恶魔困在原地,洛佩斯也不会闲着双手,他用力向下挥出盾牌把恶魔的盾牌向下砸,另一只手的长剑瞅准机会狠狠刺进恶魔的脖颈。

    完成这些事情之后,洛佩斯迅速的向后跳去,以便脱离后方恶魔的攻击范围。

    尸体倒进泥土,恶魔却没有停住步伐。

    对此,洛佩斯倒也不焦急,毕竟索伦的阴险绝不止如此。

    库特勒山脉种类繁多的生物时常会逼迫索伦热衷起发明与创造。没人会知道,他第二天再来库特勒山时,会带来什么玩意。

    有时他也会以几枚铜币的代价把那些新奇玩意卖给受过他陷阱恩惠的小猎户,他总乐意说,“你他妈的赚到了,小子!”

    索伦粗狂的声音似乎又一次在他耳旁充斥。

    这时,他便想,在安然无恙的回去之后,他也该赏索伦两枚臭钱。虽然他时常妄图敲诈他。

    悠闲的漫步,柔和的晚阳跌进他的眼睛,他垂下头,向上拱起嘴唇,注意到身前连接着树根与土壤的绷直的细长丝线已经被毫无察觉的恶魔拉动,随后听到难以注意的细微“咻,咻”声。

    连接简陋弩箭的机关被触发,寂静却不算精准。

    关于这并不完美的结果,洛佩斯倒也能够接受。他安慰自己,好事总不能成双成对的出现。

    纵使索伦的怜悯助长了恶魔的气焰,致使它们只余下三个,也仍旧气势汹汹。

    但至少他还消灭了两只恶魔。

    而现在,他该把它们一网打尽了。他知道索伦会把那个陷阱放在哪里。因为若是他的话,他也一定会选在那里。

    那是他最喜爱的一个陷阱,他管它叫“深渊巨口”。

    “深渊巨口……哈”,洛佩斯嘴角冲下微笑起来。

    他相信那些恶魔会原谅他起名时的恶趣味,生活可不能总是沉闷以及沉闷。

    身心愉悦让他的脚步变得轻快,所以提着灰狼顺着粗壮树干的另一边绕过来没有用去多少时间。

    他站在潮湿的泥土中,这才呼出从逃窜时就压在胸腔里一直不敢吐出的空气。

    他站在原地,目光注视与恶魔之间只剩下不到五步的距离,抬头看一眼跃出点点星光的天际,随手把盾牌丢开,在夕阳的抚摸下,把手中长剑顺着剑鞘的纹路插回腰间。

    无形的掣肘在对峙中蔓延,恶魔踌躇不前,就如同突然吸取教训一般。

    那么,如果靠着树干坐下,把胳膊搭在蜷着的腿上,顺手摘一把桑丛的果实,感受灰狼在身旁趴俯的温暖触感,洛佩斯一定称得上悠闲的要命。

    而要是他肯再消耗些在此刻显得金贵的淡水,那么于淡黄宁静的笼罩中,他还可以把用来补充水分的桑果分一些给灰狼。

    他还真是悠闲的要命。

    悠闲到,有大把的时间注视已经快要失去全部点缀,即将光秃秃立于泥土的桑丛,以及天空一角,残阳静待,落霞堆积,孤鹜弱鸣,薄月初现。

    不过汲取教训总显得不合时宜。

    在那污浊的泥土之上,流淌的星河还未淌进林中微风带去的美梦。索伦营造的噩梦便叫恶魔从对峙中败下阵来,决定原路返回,并且果决的执行这个决定。

    于是,映进黑色眸子,彰显于悠扬歌声,昼夜交替的广阔中,洛佩斯既没有喜跃拚舞,也没有惶恐不安,只闲暇中继续向嘴里送着桑果。

    直等待恶魔抵达树干上满是剐蹭痕迹的古树旁,才得以被突然陷落进大坑的树叶洗刷殆尽。

    这显然是一次颇有风险的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