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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墙梨雪又玲珑 番外一 半夏忆与四喜时

    半夏这些日子有些抑郁,先前宗门所说要下山历练斩断尘缘,可她家中却是巴不得同她断了关系,便是死生不复往来,他们也不会心痛的。

    虽说因着外教之人到访而延期了些时日,可终究还是要出去历练的……

    自小村中之人便视自己为灾星,自己也早已习惯,早便不在乎了,更是学会了苦中作乐。

    不过现下看来,自己还真是没有可归之处啊。

    要是四喜还在就好了,好歹自己还有个盼头。

    ……

    “好了,他们都被我吓跑了,不用怕了。”

    那小女孩闻言抬起头望了半夏许久,尔后问道:“他们要回去告诉你娘了。”

    而半夏似是混不在意一般:“怕什么,反正回家都要挨打的,不差他们这一次。”说着便笑了起来。

    “我叫半夏,你叫什么?”

    小女孩望着喜笑颜开的半夏,阳光透过她杂乱的头发,衬得她仿若庙里的神仙一般。

    “我没有名字,不过以前我侍奉的姐姐叫我丫头。”

    半夏砸了咂嘴:“哪有名字叫丫头的,我以前名字叫四喜,不过家里人嫌我太不吉利,配不上这名儿,就给我改了,要不这样,从今以后你便叫四喜吧。”

    小姑娘闻言皱了皱眉头,仿佛在想着这名字是不是好听一般,半夏她如此笑着说道:“名字这物件,不过是让别人知道是你谁而已,四喜这名儿虽说难听了点,但好歹也算有了个名儿不是,你看我,名叫半夏,还不是山间一颗野草而已。”

    那女孩却是笑了笑:“我倒不是觉得这名儿不好听,只是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面对而已,毕竟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名字,心中着实是有些微妙的。不过我是真的很高兴,自己终于有了名字了。”

    “噫!”半夏一面感叹着,一面随意地在现在名叫四喜的女孩儿的身边就地一坐,“若是我读过书,腹中有些学问,便能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了,不过可惜,我们村穷乡僻壤的,连个书生都没有,便是那些个男孩子,成日里也不过是在地里山间的玩闹,这辈子怕是也就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四喜闻言笑了笑说道:“你想读书?”

    “自然是想的了!”半夏说着,盘腿坐了起来,一手撑着腮,叹了口气,仿佛自己是痴人说梦一般,“若是能够读书,便能走出这村子,去京城看看,想来定是极为热闹的。”

    “这世道,哪能允许女子读书,若真是说起来,还真不如这山间自在,起码没有这般多的规矩。”四喜说着,也叹了口气。

    半夏见她如此倒是有些惊诧,方才光顾着说话了,倒是不曾留意,现下想想,四喜说话却是文绉绉的,就像……

    就像那些城里的大小姐一样。

    “你这般说,好像你见过一样。如此说来,你又是如何到这个村子里来的?”

    “我原本是城里勾栏院里侍奉的,前些日子,院里的妈妈说我年岁大了,是时候……是时候……”

    半夏闻言立时会意,忙开口阻住了她:“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既然来了我们村,便安心住下吧。村尾有个宋婆婆,她人很好,只是膝下无儿无女的,不如我带你在那落脚,想来她定是愿意的。”

    半夏说着便起了身,伸手拉起了坐在地上的四喜,四喜笑靥如花。

    “方才你说你想读书,不如往后我教你如何?”

    听她这么一说,半夏愣了愣。

    “你读过书?”

    “那是自然,”四喜说着挽住了半夏,“别看我是伺候的,可勾栏院中的女子都是要学些诗词歌赋的,这样才能讨得客家欢喜。我虽说不能写诗作赋,可一些诗词歌赋还是读过一些的,自然也是会写一些字的。”

    半夏闻言开心极了,拉着她便往村尾去了。

    日子飞快地过着,自从四喜住在了宋婆婆家中,宋婆婆似是年轻了许多,家中再也不见往日的冷清。

    四喜自然是个能干的,宋婆婆家中许多事情,她都打点得井井有条,往日里常年空着的水缸,如今日日也都盛得满满的,便是院中破了许久的篱笆,四喜也给修整好了,还在下面种了些牵牛花,只等着来年能够长出来,便会好看许多。

    宋婆婆是真心喜欢四喜的。她男人死得早,年轻之时便守了寡,自己孩子也在年幼之时病死了,许多年来一直是自己一人独居,如今四喜来到她家,她便将其当做孙女一般疼爱,有个什么东西,总是要留着给四喜。

    先前半夏本就时常会来宋婆婆家中。宋婆婆从来便不曾像村里其他人那般嫌弃半夏,先前半夏受了委屈之时,她也常常去寻宋婆婆诉苦。说起来,这宋婆婆反倒比半夏的家人更像是家人一般。

    如今宋婆婆家中住着四喜,半夏更是来得勤快,一来便是有个同龄的伙伴,二来也为了寻她学认字。

    要说这四喜虽说只是个伺候丫鬟,可她教起人来还真是有一套,不似那学堂的老先生,只干巴巴地教那些书本玩意儿,或者带着学生摇头晃脑,念诵一些之乎者也,四喜自然是没得这这些学问的。

    她教人的法子,不过是将半夏带去山野之中,寻着一些物件,顺手便将那些物件的名字告诉半夏,这般教来,虽说教不出什么才女出来,却也能领半夏识字更快些。

    如此安逸的日子便这么平淡地过了下去,直到有一天……

    半夏同四喜刚自山中回来,却见宋婆婆院中围了许多彪形大汉,而宋婆婆却躺在院外,似是被人打了一般。

    两人连忙上前便要扶起她,可宋婆婆却挣扎着推开她二人,直喊着叫半夏带着四喜快些跑。

    便是这时,院中之人看到了四喜,连忙吆喝了起来:

    “哥几个!这小丫头在这呢!快些将她抓住,也好去鸨妈妈那领赏不是!”

    其他大汉听得此言,立时上前便要提起四喜,不过半夏机灵得很,拉起四喜便跑了起来。

    四喜自然是不情愿的,一面跑着一面回头看着宋婆婆。

    “我们这般跑了,婆婆可如何是好?”

    可她的力气哪有半夏大,直被半夏扯得一个踉跄,连迈了好几大步。

    而半夏一面跑着,一面冲着四喜劝说道:“这些人是来寻你的,既然看到你了,自然便会跟着追上来,如此一来,婆婆才会更加安稳。倒是你,若是不快些跑,难不成真要被他们抓回那吃人喝血的窝子中么?”

    半夏所说,四喜自然是懂的,可自小到大,她可从未遇到待她如此好的人,若是就这么跑了,哪还对得起宋婆婆?

    半夏见她犹豫,急急说道:“你若真是舍不得婆婆,那边先出去躲一阵子,待风头过去了,再回来看她也不迟啊,现如今要紧的是快些跑才是。”

    四喜回头看了一眼宋婆婆,只见她趴在地上,艰难地朝她挥着手。四喜眼中泪水不断,却终是听了半夏所言,扭过头去跟着她跑了起来。

    两人沿着河边拼命跑着,半夏还好,平日里野惯了,跑起来自然是快的,可四喜哪能赶得上她,一会子功夫,两人便被那些大汉抓了个正着。

    一个大汉一手一个将两人提了起来,直笑着与同伴说道:

    “本是想着抓回去领个赏钱,倒不想如今竟还能再赚个买卖钱,看来咱们兄弟几个后几日的酒钱便有了着落了!”

    一群大汉一面笑着一面往回走着,而半夏和四喜挣扎着,却是徒劳,她们俩不过是小女孩儿罢了,哪能有这些魁梧的男人力气大?

    便是这个时候,旁边河中竟忽然生出一个漩涡,不一会竟窜出一条蛟螭。

    那蛟螭通体金红,却有着乌黑的龙鬃,腾飞之时如丝绸一般飘着。

    大汉们见了,吓破了胆,嘶嚎着便要跑开,可那蛟螭似是饿极了一般,嘶吼着便朝着他们扑了过来,一口一个,片刻功夫,竟将他们吃了个干净,便是骨头都不曾吐出来。

    半夏四喜也是害怕极了,却半点也不敢动弹,而那蛟螭盯着二人看了半天,一个腾空,随后竟幻化成了人的模样。

    只见他一袭红金长袍,领口同先前蛟螭之形的龙鬃一样黑得发亮。浓眉大眼,高鼻薄唇,只是额间却有两颗龙角,耳朵也不似人一般,倒是有些像平日里吃的鱼的尾巴。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二人,笑着开了口:

    “你们哪个愿意为我生孩子啊?”

    娘……娘子?

    半夏心中一阵疑惑,这妖怪莫不是个傻子吧,哪有上来便同女孩说生孩子之类的话,便是她们那种山野村落,也没有男子如他这般孟浪的。

    正当她惊诧间,斟酌着想要开口回绝之时,便听那人又说道:

    “你们若是都不愿意,那我便只好将你们吃掉了。”说着一个张口,他的头竟变成了蛟螭模样,只是要比先前龙形小上许多。

    这一张嘴不要紧,可将半夏吓得魂都快掉了,便是这时,却见四喜一把拦在了半夏面前,冲着蛟螭问道:

    “若是愿意为你生孩子,你是不是便能放过我们了?”

    蛟螭闻言变回了人性,张口便答道:“自然不是了。若是愿意为我生孩子,我当然是要将她娶回去的,哪能便这么放过了,这样岂不是始乱终弃?”

    半夏闻言却是一个白眼——你倒是不愿意始乱终弃坏了名声,可这般岂不是强抢,又能有什么好名声?

    正当半夏白眼之时,却见那蛟螭捏着下巴凑近了二人。

    “唔……”他指着半夏说道:“你着实是太丑了,若是为我生孩子的话,万一那孩子随你,岂不是丢了我龙族的面子?”

    半夏闻言双目圆睁,立时便向蛟螭吼了起来:“你说谁丑呢?我便是丑,那也没有吃你家饭食,碍着你哪了,要你这般碎嘴?!”

    那蛟螭闻言却也不气,只拿手抠了抠耳朵:“脾气也差得紧,若是以后生了孩子,怕不是会教坏了他们,我龙族之子哪能这般没有教养。”

    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四喜:“这姑娘倒是恬静得很,长得也不错,若能做我孩子的母亲,想来定能教导好他们的。”

    话刚说完便拉起了四喜的手,取了一块玉牌放了上去:“那便这么定下了,过几日我便会上门迎娶你,这赤玉牌便当做我俩的定情信物好了!”

    话一说完,二人还没反应过来,那蛟螭便一个飞身钻进了河中。

    四喜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玉牌,那上面暗刻着蚩黎二字。她望着玉牌好一阵愣神,可半夏却忽的一把夺过,狠狠地将它扔进了水中。

    “什么人是,便是人间娶妻还得三媒六聘的呢,他便这般随意地决定了,也不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四六不通的东西!”

    四喜闻言一笑,这半夏倒是进步了许多,竟也知道四六不通这个词儿了。

    可便是这时,却见那玉牌竟从水中弹了出来,一下子砸到了半夏的脑袋上,随后又稳稳地落回了四喜手中……

    ……

    既然是延期了历练,那宗门之中自然是要继续修炼的。

    这日刚上过公课,众人已然走的差不多了,而半夏却半天也不想动弹。

    一想起四喜,她便不禁叹了口气,懒懒地趴在了课桌上。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个玉牌上写的蚩黎便是那蛟螭的名字,很早之前他因受伤,化成了鱼形,却不想被村中之人的渔网缠住了,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幸亏那时四喜在河边浣衣发现了他,并将它解救了出去。

    便是那之后,他便时常会悄悄过去看她,便是半夏他也是知道的。

    当然,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宋婆婆可真是高兴得不得了,直说着是河神显灵要娶了她家四喜,竟真的张罗起了她俩的婚事。

    而在那之后,那蚩黎竟也将宋婆婆接走了,说是要当长辈奉养云云。

    犹记得那时他曾同自己说过一句,说是她今后会有一劫,若想安然度过,定是要远离风才可。

    远离风?这山中无事便会生风,她上哪远离去,总不能成日里待在屋中不出去罢!

    自山河图演武之后,连翘与半夏变成了好朋友,平日里无事之时,半夏也会去游渊殿寻她。

    而连翘看到半夏这般颓废,便凑上前去逗起了她来。可半夏却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连翘心中甚是诧异。

    虽说半夏这死丫头平日里没头没脑的,却也活泼得紧,认识她至今,哪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她连忙问着缘由,半夏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连翘听了之后,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要说历练,她也着实是无处可去的,若是回家的话,定会被父亲锁在屋中再也出来不得,不然她便能邀请半夏一同回家了。

    “哎?你不是同刘夏交好么?你二人都这般关系了,不如去他家凑合凑合?”连翘似是想到了什么,忙推着趴在桌上的半夏说道。

    半夏闻言立时便起了身:“什么同他那般关系了,我怎的便同他交好了!谁人这般浑话!”

    “你没同他好上?可外门之时大家可都传遍了,说你二人心意相通,早就以为你们是一对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

    半夏惊诧间,却忽的记起,当时自己确实是因着浮沧长老的符术而故意接近刘夏的,可那不也是为了能够认识认识浮沧长老么!

    不过……

    虽说众人传言这般,但这的确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刘夏那人,还是极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