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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公主长欢 第138章 尸山血海

    楚长欢确实很了解他,上一世的沈故言遗世独立,不喜欢人世间的纷纷扰扰,在楚长欢闯进他的世界前,他对沈府以外的所有人和事的态度都出奇的一致,

    那就是淡漠。

    由于病痛的折磨,以及同龄人的排挤,他很早就失去了好奇心这种充满童真童趣的东西,他脸上时常带着笑容,可这种笑容也只是单纯地流于表面,经不起深究,就仿佛,笑容是他的一种礼数,也只是一种礼数而已。

    无论是上一世的沈故言,还是这一世的沈故言,除非是利益相关的事,譬如沈府家事,亦或是在意的人,譬如楚长欢本人,否则,他是绝不会多往前走一步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主动帮助程南星走上武举仕途……

    一是与他一直以来谋划的“大局”有关,

    二来,

    是出于亏欠。

    恩塞的边防图是他提供给耶律齐,再有耶律齐提供给北凉大军的。

    恩塞被破,北凉铁骑踏上大昭的国土,耶律齐带兵乘胜追击,剑指连山关。

    而程南星,正是在三日后战死在连山关的。

    可以说,如果沈故言没有叛变,如果他没有把布防图透露给耶律齐,或许,程南星就不会死。

    当然,以他的性格,山河破碎,即使对手不是耶律齐,他或许也只有战死沙场这一个下场。

    最起码,他不用死得这么凄惨,死后也不必被人碎尸万段,一半喂了狼狗,一半……

    一半带到了他最心心念念的女人的面前。

    ……

    闭上眼,他仿佛又回到了承徽四十四年的秋天,他跟随北凉的后备军杉杉来迟,进入连山关时关内起了大雾,一夜过后,尸体所散发出的腥臭味已经与这浓雾合为一体,云雾迷蒙间,他看不清路,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尸山血海,他身形踉跄,素白的衣摆沾染了血色的污浊,好不显眼,他每迈一步,身体就更沉一份。

    肩上,不再是沈府上下一百八十余口人命,取而代之的,却是这些被他踩过后张牙舞爪地粘上来,趴在他的后背、肩上、耳边,叫嚣着朝他索命的厉鬼。

    而这些,早在他迈出公主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算到了。

    所以,即便他的身形再如何萧瑟,他的脸色依旧是平静如常的,旁边负责监视他的副官见此情形,也不免在心里啧啧称奇。

    迎下连山关后,耶律齐直接把主营帐扎在了战场正中央,为此,他们还专门把碍事的尸体堆到了一边,他们一个叠一个,小山一样摞得很高,沈故言到了“山”脚下,破开浓雾才将将辨认清挡他路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有的面朝下,有的面朝上,有的面皮被人剥了下来,只剩下肉包着骨头,血淋淋地仰着脑袋立在那儿。

    沈故言甫一抬头,冷不丁和那个最面目狰狞的无脸人撞了眼神。

    他身形一僵,肩上似乎都轻了不少,或许是这具尸首实在是太恐怖了,连恶鬼都怕他。

    他抬头凝视着这座由大昭士兵以血肉堆砌成的尸山,久久不语,副官在一旁看着,但凡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愤恨神色,他有权立刻杀了他。

    让沈故言,也变成连山关众多恶鬼中的一个。

    只可惜,他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与其说是在看尸山血海,他更像是在瞻仰某尊神像,眼神里满是虔诚,像是佛子手下的信徒,双手合十,作揖下拜。

    就差剃个头,说一句“阿弥陀佛”。

    副官懒得再陪他待在这儿,沈故言不觉得瘆人,他这个北凉人却觉得一阵恶寒,他跺了跺脚,不耐地催促道:“别看了,快走,殿下还等着召见你呢。”

    「殿下」

    副官口中的殿下指的当然是耶律齐,而沈故言的眼前,却不可自抑地出现了另一个殿下。

    他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百转千回的痛,绕过尸山,直抵营帐大门。

    连山关的秋天,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寒冬了。

    厚重的帐帘被两人合力从里面掀起,沈故言一身寒霜在步入营帐的那一刻就化了,衣摆上的血水也跟着滴落,他刚想迈步,却被旁边的下人阻止。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个什么污糟样子。

    跟着下人换好衣服,走出屏风时,他已经改头换面,全然是一副凉人模样。

    摘了玉冠,墨发披散在肩上,用色带扎成辫子,衣服则是左衽领,上面绣着北凉特有的蝠纹图样,领子翻在外面,袖口缀着一圈某种野兽的皮毛。

    北凉的衣服和他们的民族一样,一尺一寸都透露着狂野不羁的性格,而这种样式的服装再配上沈故言那张悲天悯人的脸,实在是太过格格不入。

    这种违和,甚至引得了向来孤高自傲的北凉五皇子的侧目,这人名叫耶律休,是耶律齐同父同母的弟弟,同样,也是耶律齐最衷心的拥簇者。

    而耶律齐则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帐正中,他的脚边,有一袋子肉。

    沈故言没走两步,就已经闻见了腥臭味。

    就是从他脚边的袋子里传来的。

    这个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他皱着眉头,眼神紧盯着耶律齐的脚边不再向前。

    “看见殿下,不知道拜见吗?”耶律休把重刀锤在地上,大地都跟着震了三震。

    站在一旁的七皇子耶律隆也跟着笑将起来:“怕别是吓傻了吧,一个只会写几个字儿的小鸡崽子,你瞧啊五哥,他脸都吓白了!”

    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脖子上那硕大的砗蟝串子跟随着他的动作摆动,串珠相互碰撞,发出古怪的响声。

    一番吵闹过后,坐在主位上的耶律齐终于开口,他上下打量着沈故言的衣服,勾了勾嘴角,由衷地夸道:“衣服挺好看的。”

    沈故言眸光一黯,眼神也随之移动到他的脸上。

    与耶律休的五大三粗、耶律隆的面黄肌瘦不同,耶律齐的面容有着在北凉土地上难得一见的雅性,就算是混在汉人堆里,他的面容也绝不突兀。

    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几次三番只身一人潜入玉京而不被发觉的原因。

    沈故言沉下眼睛,淡淡道:“殿下有心了。”

    耶律齐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抬脚踹了两下旁边的那袋子东西,徐徐道:“你那么聪明,猜猜看,这里面装的是谁?”

    沈故言瞥都没瞥那个袋子一眼,便回答道:“在下猜不出。”

    “你是猜不出,还是不敢猜?”耶律休适时开口,他看乐子似的看着他,笑着说道:“再提醒你一下,这人、哦不,这堆肉,你认识。”

    沈故言自知此局避无可避,他闭了闭眼睛,把心一横,再开口时,声音都变得沉闷了许多。

    他唇齿开合,咬出了三个字:

    “程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