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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的梦 向日葵

    前几日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在吃完饭以后,我和同行的伙伴来到了他家门前的一块田地里。由于地比门院要高,加上在城市待得太久,本想只是开阔视野,看一看清爽的乡村风光,却看到了久违的向日葵。

    在玉米和土豆之间,长着几陇向日葵。不用言说,大家的目标非常一致——径直朝着向日葵走去。它们很多耷拉着焦黄的脑袋,那些个不肯低头的,露着黑黑的笑脸,想迎接我们似的。在这万里无云的天空下,在这绿油却又透着成熟的土地上,在轻快飒然的步子间,我们全然成了最快乐的人。就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让人不由得将笑生出的花开放在唇齿之间。

    那些个耷拉着脑袋的,又离我们最近的,自然成了我们想要最先享用的美味。轻轻地把它的脑袋拉起,就可以看见圆圆的笑脸中镶满着饱圆的瓜子,突然想起以前那些个发问: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呢?地上有多少粒沙子呢?真是有趣得很。如果有人问我这盘向日葵中有多少颗瓜子呢?容我套改一句古诗:瓜子三千响,缘喜似盘广。我一个人居然把那“三千”颗吃完了!

    朋友结婚为头喜,我吃得喜席为二喜,遇见了向日葵且吃得新鲜的瓜子为三喜,可谓三喜临门。“人逢喜事精神爽”,仿佛天地都是我的。就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让人不由得将笑生出的花开放在唇齿之间。

    因为向日葵长在朋友家门前的田地里,自然向日葵极大可能就是朋友家的,所以当时吃得心安理得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今日才知那块田地,还有我喜欢的向日葵是属于别人家的,要说愧疚那倒有些言过其实,但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

    九几年的时候,家里特别穷,不少孩子都是过着鸡蛋换铅笔的日子。至于核桃、洋糖,甚至葵花籽,都是过年才有。由于这些美味来之不易,自然不可多得。孩子多的家庭,当然就有了分配公允的办法:蒙上孩子们的眼睛,再在桌子上摆上这些美味,让孩子们自己去抓,抓到什么就是什么,抓到多少就是多少。

    再到后来日子好过一些,每逢过年耍秧歌的时候,就可以看到那些个提着袋子卖葵花籽的人,五毛钱可以买到一次性杯子大小的一杯瓜子。即使他们把瓜子炒苦,吃在嘴里都不觉得苦。似乎那时候能吃到一杯瓜子,是很美好的事情。人与人见面,若是谁的兜里装有瓜子,都会掏出一把分给对方,这成了大人小孩都适用的见面礼。

    从小到大我都有一个疑问悬在头顶无法清楚:那些个苦日子里,为什么人们不在田地间种上向日葵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都开始种起了向日葵。直到现在种了多少个年头,已经不知道了。每年里似乎我都会问父亲:今年咱家种向日葵了吗?父亲的回答总是:种了。今年早些时候我问了父亲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是:没种。一点也不意外,去年的葵花籽还有多半袋子放在房子的角落里很久没有动了。

    就在八月中旬,母亲来了城里,除了带给我很多菜,还带来了一盘向日葵。

    “咱家种了向日葵?”

    “这可能是去年瓜子掉在地上自己长出来的。”

    再到前几日在朋友家门前的田地里看到了久违的向日葵,一时间,我特别想念那些年我家田地里的向日葵。

    五月前后,在地边上,一铁锹一个坑地将葵花籽撒下,苫上土,最后再轻轻地踩踩。按理来说,若是土地干燥,还需要浇上些水。只是在黄土高原,在先人们的智慧中,浇水的过程很少看到,因为在靠天吃饭的田地里,不下雨是不会去种的。

    一颗小小的瓜子,在天地之间,不多时候,就可以看见小小的嫩芽已经冲出地面。要说对阳光的追求,向日葵堪为表率。

    在发芽以后,其茎秆逐渐成形。由于茎不会去支撑任何花朵或者果实,自然无比洒脱,将叶子生得又肥又大。在花苞还未形成之前,似乎向日葵都是全身心地孕育着叶子,以致叶子意欲将茎秆掩盖。待到花苞生出,为了让花朵更靠近太阳,这时候叶子也不再疯长,而是把机会让给了茎秆。茎秆开始日复一日地向上直冲,恨不得让花苞冲破云霄。若是天上没有向日葵,那它指定能成为最有灵性的仙花。

    在高大的身躯之巅,挑着一个圆圆的花苞,花苞好似那些高门大户门口横梁两边的灯笼,也似那些夜里打更人手中握着的灯笼。这时候,茎秆就是横梁或者打更人了,真是有趣得很。

    在七月左右,花苞开始逐渐开放了,就像是缓缓却又轻轻揭起新娘子的红盖头一般,容颜娇羞却又可爱。花苞开放成圆圆的花盘。花盘之中生出不同的花状,里外不同,形成“圆虹”。最后,淡黄色引得蜜蜂昆虫们争先报到,它们要是累了的话也可在硕大的叶子下“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八月中,当花盘背部黄透,这时候若是轻轻拂去花盘上的绒毛,就可以看见黑油油的瓜子嵌满了花盘,它们紧簇簇地扎在花盘之中,让人觉得无从下手。要么从边缘掰破,要么从中掰断,如果你的指甲够长的话,也可以揪出一颗新鲜的瓜子来。

    一时间,我特别想念那些年我家田地里的向日葵,也想起了关于向日葵的一些趣事。

    在家家户户开始种上向日葵以后,吃到瓜子已不是什么难事,想吃便能吃到。那些嘴馋的孩子脑洞大开,将瓜子放在了热炕与毛毡之间。在它们之间烤出的瓜子除了干脆之外,又多了几分烟火气。

    添炕要比炉子生火得早。在生起炉火之后,红热的炉子旁自然成了烤吃瓜子的最佳去处。在炉盖上,撒上一把瓜子,再用火钳摊开,不停地翻动。当闻到淡淡的烟火味的时候,这时候就可以将其拨至炉边,尽情享用。

    茎秆也大有用处。那些年里,谁家若是想要盖建圈舍或是草房之类的不是人们居住的场所,这时候,将它们铺在瓦片之下,茎秆充当了檩条,也充当了隔热层。

    了解我的,都知道我十分喜欢向日葵。即使是花束,即使是针织刺绣的,即使是塑料花,我都十分喜欢。曾想去看看向日葵的花海,也想在家里盆栽几棵,都未能如愿。我只好把它种在了心间。

    关于它的传说,与爱情有关。爱而不得,爱而沉默的向日葵,愿意永远朝着自己的心上人,永远地望着他(她);关于它的传说,也与光明有关。厌恶黑暗,向往光明的向日葵,愿意永远开着一盘鲜丽的黄花,终日面向阳光。

    我愿意让向日葵永远地生长在我的心间。

    2022年9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