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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与冒险 第129章 磷磷鬼火

    随着寒冽的风,长驱掠过萤火之径,便进入北方帝国腹地,王庭大帐则更在五百余公里之外。此地再无高山大川,满目望见的俱是草地湖塘,但在冬季,这一切都覆盖在如白色腐乳般的雪层之下。虽说名为大帐,其实王庭是一座庞大的土木堡垒,一簇簇如同开伞蘑菇似的军账在外围拱卫,蔓延开近十公里的范围。再往远处,便是牧民们的草场和牛羊马圈,不过此时大多已追逐着水草,转移向阿尔图斯山脉的山阳处。

    格云桑奇戴着最心爱的黑色貂皮小帽,急匆匆赶往宫廷深处,今年新降的雪被皮靴踩的咯吱作响,如同飞琼乱玉般溅开来。一早,老师汪师德便把她唤去御文苑,说起了南边驻防军变动和雪崩隧道掩埋的事情。汪师德有些惊异东方帝国王室动手比自己预计还要早、还要狠,而己方形势的混沌似乎还未破局,于是和公主殿下商议该做些什么。

    没谈多久,宫廷内侍却打听着匆匆找来,说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在御前吵了起来,国王请公主也一起过去商榷。格云桑奇行的忙,踢中被暗藏在积雪下的一块青石,疼得龇牙咧嘴、泪落成冰,但想想事态或许紧急,还是忍着痛一瘸一拐奔进议政殿来。

    殿内吵得正凶,两派人马如村头相逢的恶犬,不断咆哮前扑,腥舌纷乱间自是污言秽语,全无朝廷体统。老国王正阴沉着脸,见格云桑奇趔趄进来,并未在意,只是暂时摆手止住争论,对公主殿下说道:“你说的那个铁翼螳螂果真来了!你站好了,听听大家怎么说。”

    二皇子是个高个子的瘦削青年,他隐晦地冲格云桑奇眯眯眼,开口便道:“铁翼螳螂不过是一群游兵散勇,此时聚集也不到百人规模,纵有通天之能,又能阻我千万铁骑几日?!”

    “一日便够了,别忘了还有守军,还有京畿护卫军……还有火神军!”对比兄弟的气势汹汹,个子略矮一头的大皇子却显得更沉稳一些,当然他身后支持的力量论厚度也更胜对面一筹,只是缺少几名关键大员,显得不如对方牌面大。

    “十年前火神军就已没了踪影!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蓄着满腮胡子的元帅韩贺台大声道:“为何这次搞起了这个鬼铁翼螳螂,不就是顶火神营的缺么?老妖婆手里没兵可用了!这个道理,大皇子看不清楚?”

    “没见着并不是说就一定没有。”自己这方并没有能和帝国元帅对等的重量级人物,所以还是只能大皇子亲自出马、赤膊上阵:“何况,铁翼螳螂战力到底如何,我们谁都不清楚,怎能随意轻视?”

    “小妹见过铁翼螳螂的人,让她来说说好啦。”二皇子顺势将舞台让给了还在偷偷揉脚的格云桑奇。

    “那帮人嘛……”格云桑奇回想起号称自己是铁翼螳螂中坚的暴发小队……澡堂里的大刀、餐桌上的好胃口、鹿小道在窗户上压扁的脸,片刻后终于定论道:“似乎就是一群混混。”

    此言一出,二皇子和热血派气势大涨,韩贺台胡须戟张,大言吹嘘,说什么早上发兵晚上就拿下萤火城,拆了城门劈做柴火烧了给大军取暖,等再往南边去便不觉得冷,后面就用不拆城门了。

    眼见国王、大皇子脸上都不好看,首辅瓦连勃笑着说道:“奋力一仗一雪前耻,众位诚勇可嘉,但此时严冬将至,司天监也说,今年大寒,冬季恐怕不利于行军,不如一心整顿军备,耐心等候来年开春,化了冻马匹在路上才好走些。更何况,对方并非无有内患,我们趁此与南边的那位通个声息,如果能在大军开拔前,使其自乱岂不更好?”

    “首辅的话有道理,老成谋国……今日便先这样。”国王格云纳希德不等众人再议,挺起越发老迈的身躯转身回后宫,算是给开战的事画了个暂时的句点。

    内宫中,壁炉里木柴发着赤红的光彩,不时噼啪作响。在这暖融融的光中,老国王格云纳希德身体也像融化的蜡烛,显得格外疲倦,除了单独被召见的首辅瓦连勃,其余更无一人。“瓦连勃,你刚才的话里有多少是真的呢?”国王略带嘲谑地问道。

    “陛下英明,刚刚所说,只有天寒不利行军这一句是真话。”瓦连勃轻笑着说道:“要不是那一场雪崩掩埋了对面的出路,隧道里那些侥幸的守军也不会越境投诚,我们又哪里知道福贝尔给自己偷偷留下的一条生路呢?那么些物资,使我方军资军储大增,正是兵强马壮之时;而相反,山那边的北郡此刻怕已经给拜督王室盯上,指望不上,算是半个废棋了——所以说的其它那些都是假话。”

    “你如此用心良苦是为何?是为了王统继承吧。”格云纳希德似乎在自问自答,但瓦连勃并不否认:“如今局势无论对内对外,确实少不得一战,但关键是以谁的名义开战。可以说,谁当主帅打赢这一仗,谁就能安安心心继承大统,当下任国王。当然,这个主意陛下得拿定,但不管是大皇子也好,二皇子也好,恐怕都不会轻易相让,搞不好我们自己先发生兄弟阋墙的乱子。除非……”

    “怎样?”格云纳希德眉毛一耸,脸颊上松弛的肌肉也绷紧了。

    “除非是……”空荡荡的宫内传出瓦连勃低沉的声音:“皇驾亲征!”

    暴发小队驻守萤火城不觉间已有一周,随着更多铁翼螳螂前来集结,她们却越感无聊,甚至还让鹿小道一首歪诗断送了站岗放哨的锦绣前程,如今只剩下吃白饭干聊天的正经业务。

    “真没意思啊!老娘无聊死啦!”鹿小道正在床上打滚,滚来滚去滚到花蟒大姑身边,托着腮帮子问道:“姑姑,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也去参加训练?耍耍刀耍耍剑也比闷在屋里好啊!”

    “那些人最少都是钻石。”花蟒大姑大笑道:“让你们这些个白银黑铁的跑过去,人家害怕失手把你们打死!”

    “那你怎么也不去?”鹿小道嘟起了嘴,脸像极了暴发小队那卖相有余、肠胃有损的大肉包。

    “老娘怕失手把他们打死!”花蟒大姑狂笑道。

    “对了,这次名单上好像没看到老黄瓜刷绿漆那三人,咱们的账该问谁要去?”赫蒂正和六翎在盘算这些日子的误工费,忽然想起一笔旧账来。

    鹿小道见花蟒大姑一脸茫然,忙不迭地解释:“姑姑,她说是我小叔小霜君、老不正经的章天芒,还有麦儿的师姐暮雨!”

    “他们几个啊,呵呵,当然不在名单上,小孩子别乱打听!”花蟒大姑显然对这几人的底细很清楚,只是不知道他们何时又冠上“老黄瓜刷绿漆”这么难听的名号。

    “我小叔他们能有多厉害?上次打个钻石级魔兽,还不是三个人一起上,还磨磨蹭蹭打了半天?”鹿小道诋毁起自家人向来不遗余力。

    “你个傻子!”花蟒大姑白眼朝天说道:“你以为到了钻石级,就能匹马单枪打钻石级魔兽?笑话!那只是说你有挑战的资格罢了。算了,和你们说不着这个,反正看样子你们这辈子连边儿也摸不上。”

    暴发小队自然大为不服,各种吹嘘过往事迹和大好前程,然而老太太耳朵根子硬,始终无动于衷,直接无视了宵小之辈发出的噪声杂音。

    “我们又不是吃白食的!现在啥事都不让我们干!”晚饭后,暴发小队成员吃饱了肚皮,聚集在城堡训练场外的角落里躺着消食,一边又在叽叽咕咕发牢骚,赫蒂就是怨气最大的那个:“我们要证明,暴发小队就是铁翼螳螂的领头军!”

    “对,我们在南郡就当过伙头军,这次要当领头军!”鹿小道捏着拳头瞎助威。

    “那我们怎么证明?”弥乐摩拳擦掌又在出馊主意:“要不,等会儿溜到厨房里做一笼包子?”

    “我们的包子是对付敌人的。”麦儿纠正道。

    “自己人一样用,上次我哥他们吃的不是挺开心?”想起夜霜在鬼门关的倒霉模样,鹿小道捂嘴偷偷笑。

    “那也不行啊……我不做。”麦儿坚持道。

    “我也会做,就是没麦儿做的样子好看。”阿糯举起胖手,也在跟贴刷存在感。

    “没喊你们用那下作手段!”每到开会,赫蒂总要花大量精力拉回渐渐跑偏的议题,有时也免不得跟着跑偏,为此她也大为烦恼和无奈:“另外想个法子!”

    “要不,我们去对面挑衅一下?”鹿小道向城外指了指,想起那幽暗中的鬼火,赫蒂心里有点发毛,但还是点了点头。

    借着朦朦胧胧的月色,一伙北方来的商队正在篝火旁休息,此去边境萤火城不远,货物清单要再核对一遍,夹带的违禁私货也要藏好一些,总之明天过关时千万不能露了什么马脚,黄了生意。

    “有动静,是巡逻队?”有人这么一说,大家都紧张地竖起耳朵来,果然前方黑暗中有窸窸窣窣走动的声音。

    “呔!此树是我开,此路是我栽……”一个大脸跳出夜色包围,突兀出现在火堆旁,金甲金棒红斗篷,卖相不错,就是嘴里胡说八道。

    “这位小英雄是南边萤火城里来的?”商队领队是个山羊胡子老头,看着和自己重孙子一个级别的黄毛丫头,不禁微笑起来。

    “老娘是铁翼螳螂伙头军……”鹿小道气势万丈地说着,却被接着现身的弥乐打了脸:“不是伙头军,领头军才对!”

    “我们是铁翼螳螂领头军——暴发小队!”鹿小道并不气馁,接着说道:“快快回去,告诉你们那边人,我们暴发小队是英勇的冒险者……”

    “我们是往南边做生意,好不容易一路走到这里,不好回头呢。”山羊胡子被这出不知所谓的“打劫”弄懵了。

    “不行,回去回去!”鹿小道浮夸地摆着手,一副山大王的架势,这时暴发小队其他人也一个接一个出现,使她胆气更足。

    “确实是不好往回走啊,这趟生意做不成,家里人饭都没吃的啦。”山羊胡子看这群人像是动真格的,也有些担忧起来。

    “老头儿真废话……”鹿小道正要耍横,却发现不知何时峡谷中升起一团团黄绿色火焰,摇摇摆摆飞舞逡巡:“这些是什么玩意儿?”

    “死人骨头上的磷火。”老头儿老老实实答道:“前面不远就是座老坟,听说埋了不少尸首,还有人亲眼见过鬼魂飘在半空里……”

    “别、别说啦!”鹿小道也开始害怕,看见火光忽远忽近,有几簇还摇摇晃晃靠了过来,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后面也围上来啦!”殿后的米尔鲁鲁大叫,众人回头果真见到更多萤火升腾而起,恍惚中似乎还有鬼影幢幢。

    “撤、撤!跑!快跑!”赫蒂不怕魔兽却怕鬼火,当即下令并带头往回狂奔,好几次因为害怕不敢睁眼睛绊倒在地,更是疑心鬼神绊脚,直吓得魂飞天外。

    商队看着这伙奇怪蟊贼真个来去如风、转瞬不见,不由得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只有那黑暗中,还隐隐传来先前那个大脸带着哭腔的声音:“你们、你们回去,记得说、说啊,我们是英勇的暴——呀!——发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