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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鬼重返人间护花 第128章 志不在此

    上京郊外十里地的王家庄,山清水秀,草长莺飞,庄上的长工拖着泥船,挥着铁耙子,正忙着平整水田,数只白鹭飞到无人的田里,啄泥鳅、吃蚂蟥。

    庄子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徐琬和汤凝华一下来,王简知就上前拉住二人的手,笑道,“你们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她原本的闺中密友均已嫁人,就剩她还待字闺中,成日和种植之事打交道。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与那些朋友自然而然渐行渐远,各走各路。

    本来她都以为日后应当不会再有什么好友,可今日见到汤凝华和徐琬,王简知的心中不觉充满酸胀感,她似乎重获了一段新友谊。

    她从前和汤凝华交情不算很深,和徐琬更是浅淡,从未想过她们能将她说的话都放在心上。

    “简知姐,不用太感动。”徐琬见她眼圈要红,忙道,“我们就是来玩玩的,你可千万别哭。”

    汤凝华也赶紧道,“是啊,这有什么好感动的,上次咱们本来就说好了,开春要来你这儿看看的。”

    “你们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会哭。”王简知压下情绪,脸上挂着笑,语气却有点懊恼,“瞧我,光顾着说话,都忘请你们进屋了,出城一路挺累的,快进来歇歇。”

    三人相携进门,春喜和元夏跟在后头,王简知身边的婢女则让管事安排好车夫和马车。

    自从王简知开始她的农学研究之路,司农寺卿王大人便将这处庄子交给她让她折腾。

    庄子不算大,就是个一进院,右边修有长工居住的矮屋,紧挨着是圈养牲畜的草棚。

    堂屋作待客之用,三人一坐下,下人便立即端来茶水,王简知,“庄上粗糙简陋,要委屈你们了。”

    “我瞧着极好。”汤凝华不甚在意,“难得与你们一聚,何故如此客气。”

    王简知疑惑地看向她俩,“我同你们确实难得一聚,你同阿琬应当是常聚吧?”

    “常聚?”汤凝华忍不住冷笑,“你是不知道,若不是要来你这儿,还不知道她要躲到什么时候去,我都是托你的福才见到她呢。”

    “哦?”王简知好奇起来,“阿琬在做什么?”

    “在家看道经。”徐琬没觉得有隐瞒的必要。

    汤凝华无语摇头,“我看你是魔怔了。”

    王简知一脸惊讶,“你爹娘…不反对?”

    “反对。”徐琬朝她笑了笑,“我娘说看道经不如跟着你看农书,我说要来你这儿,她还挺赞成的。”

    “这……”王简知颇感受宠若惊,“修道之事,我不好评说,但我是觉得咱们识过字读过书,须得务实,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去年许多地方收成不好,欠着税,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今年那些税无论如何都得补交上来,是以今年春耕格外受重视,大司农早早就给各地都定下任务,并且打算在邻近几府尝试使用磷矿炼的肥,届时我爹也要去视察监督耕种情况。”

    王简知感慨,“不怕你们笑话,我去年自己尝试种粳稻,只两分地大小,精心侍弄近半年,结果收成还不足一石。以前总听那句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只有真正接触农事后,才深有体会。”

    汤凝华觉得那些话听起来很沉重,“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简知姐,你比我们俩强。”

    王简知摇头道,“我强什么,小打小闹罢了。”

    “那磷矿炼肥是新提出的,去年司农寺试验过,产量确实有提高一点,不过大范围推广使用能不能提高还很难说,我打算自己也试试。”

    谈起农学,王简知滔滔不绝,徐琬和汤凝华只能静静听着。

    “不过我觉得肥固然重要,但其实育种才最为关键,这就如同生养孩子,孩子长得好不好,虽要看有没有精细喂养,但也并非全然相关,假如父母本就不行,再如何精细喂养,也不可能长得好,这稻穗结得多不多,饱不饱满,定然也要看种子,肥力只是一部分原因罢了,纵观农学发展史,产量大的突破还是与种子质量有关……”

    “对了。”王简知说完,突然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你们俩要不要下田试试?”

    平日里她们是千金小姐,高门贵女,十指不沾阳春水,对下田这种事定会感到十分新鲜的。

    “不过田里有蚂蟥,你们若不怕的话——”

    “蚂蟥!”汤凝华脸色骤变,猛地摇头拒绝,“算了算了。”

    “区区蚂蟥而已。”徐琬面色不改,“我下。”

    汤凝华不服气,恐吓她,“小心爬满你的腿,吸你血啊!”

    王简知笑道,“不用怕,我备有长袜,穿上能防蚂蟥。”

    闲聊一阵后,几人便真的打算去田间试试,田埂上,王简知走在最前面,向二人介绍田里的东西,“这一片都是育的种,才长出半指高,要等三五寸长,有三叶一心时放可扯秧插秧。”

    半干半湿的田里一厢一厢全是密密麻麻似针尖的嫩绿小苗,瞧着长势喜人,再过几日,这些小苗就会被移栽到平整好的水田中,待到秋日,它们会长到半人高,结出饱满的稻穗,变成百姓活下去的希望。

    王简知让人拿了几柄木制耙子来,这是专为她打造的,铁制的太重,柞木制的,较之稍微轻巧,硬度也合适。

    她率先脱去鞋子下田,挥着耙子,将多余的田泥抓起来补到水多的地方,干得有模有样,汤凝华拿着耙子不知所措地看向徐琬,“我真要下?”

    “你怕蚂蟥就不下呗,站那儿看就行了。”徐琬也脱下鞋子一脚踩进去,柔软的田泥瞬间从脚趾缝挤进来,整个人似乎都被紧紧攥住,朝地心处拉扯,每次提脚都要费几分力。

    浑浊的水中荡着只蚂蟥,奋力游动,意图吸附到她腿上,但徐琬穿着长袜,那蚂蟥只能黏到布料上。

    “咏雪,快看这个!”

    徐琬食指与拇指间拈起那根细细软软背褐腹红的东西,提到汤凝华面前,那肥胖黏腻的东西扭动着身躯,一会儿拉成细条,一会儿又回缩着缠在她手指上。

    “啊——!”汤凝华大叫着跳开几步,一面搓着脸颊脖颈上激起的鸡皮疙瘩,一面冲徐琬咆哮,“好恶心,快扔远点!”

    “你胆子好小啊,哈哈哈……”徐琬作怪地甩到田埂上,那蚂蟥便在地上蠕来蠕去,抻开收缩再抻开。

    “绝交绝交!”汤凝华瞪她,“就现在!”

    “好了好了,我错了。”

    徐琬一手叉腰,一手撑着耙子,她将月白骑装换成灰扑扑的粗布衣裳,扎在腰间,若非容貌姣好,肌肤白嫩,倒真像个村姑。

    她诚恳认错,“我不吓你了,它等会儿就干死了,或者你现在过去踩死它?哦,对了,它怕石灰,沾点就会死,你要不要试试看?”

    她指着不远处田间正在洒石灰粉的长工,对汤凝华道,“你去弄一点来试试看。”

    “不要不要!”汤凝华气急败坏,“幼稚死了,你怎么还同小时候一样爱使坏,以后看谁敢娶你!”

    “哈哈哈……放心放心,会有人敢娶我的。”

    ……

    汤凝华最终还是没有下田,她过不去心中的坎,她讨厌一切柔软黏腻蠕动的生物,索性早早溜回庄上,说要给徐琬和王简知做晚饭。

    傍晚的云一团团偎在一起,露出深邃苍穹,是澄澈的蓝灰,又幸有绮丽霞光自天边铺来,山林和黛瓦借机得了一抹鲜色,在水田中留下浪漫的倒影。

    王简知站在田埂上,望着晚霞,仿佛在望将来,“落霞映水,水映新穹。”

    “说真的,阿琬,你修道,还不如同我一起研究农学。”

    她回头看着徐琬,眼中映着熠熠的光,似乎想要将她引入正途,“中周万万生民,粮食何其重要,无粮闹饥,便会出现啃食树皮,易子而食的惨象,百姓危,则国危,况且没有粮食,税收如何保证,国库不充盈,你外祖他们何来军饷粮草打仗?各地的水利、路桥又如何修建?”

    “阿琬,农事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你我一道探索,若有朝一日能有一点点突破贡献,便是造福中周,造福百姓,你修道能修出个什么?陛下和国师大人尚且还没有紫气环绕,你又得修到何年何月?”

    王简知对修道的态度同样是反对的。

    徐琬看那晚霞,又看了看王简知,婉拒好意,“晚霞虽美,朝霞亦不赖,简知姐能有如此宏远志向,我十分钦佩,只是我志不在此。”

    她只是个被迫来此暂居的鬼魂而已,唯一的志向就是能修成神仙,和冥灵干一架。

    万万生民和国家大义暂且不在她考虑范围,她没那么大的心,也没那么大的力。

    虽说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但她行不了这么大的善,她只能干点施舍铜钱给乞丐这样举手之劳的善事,或者再大一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侠仗义,仅此而已了。

    王简知也不勉强,她只是想寻个同道中人,“罢了,等你哪天修不下去想通了,再来找我。”

    徐琬莞尔一笑。

    今夜她们要在此留宿,晚饭是庄上的厨娘做的,汤凝华只在一旁观摩,开春后山间各类野菜齐齐冒头,吃的是那份鲜灵。

    晚饭后,三人躺在庭院的藤椅中,一人盖着一条薄被,准备深夜畅谈。

    头顶是浩瀚无垠的星空,无边延伸进山头,神秘美丽,衬得她们渺小如尘芥。

    汤凝华望着满天星辰喟叹,“这样的日子才叫舒坦啊。”

    王简知笑她,“想过这样的日子还不简单,来陪我务农就是。”

    “唉,我倒是想,可惜家中长辈不如王大人开明。”汤凝华语气颇为遗憾,又道,“老司农年纪大了,或许不久就该退了,你爹应当是接他的位子吧?”

    “不好说,得看陛下和内阁如何商议。”

    话题扯上官场之事,王简知也不避讳,接着聊下去,“听说陛下这场病生得很重,年前年后这些事怕是弄得他心力交瘁。”

    “是啊。”汤凝华道,“我原以为会血洗朝野,还好没有,陛下到底仁厚。”

    “朝中仅剩齐王一位成年皇子了,陛下如今身体又不大好,你说会不会考虑立储之事?”

    “这就不得而知了,且看梁首辅的态度吧,不过齐王应当会正式观政辅政,陛下一向很喜欢他。”

    “对了,阿琬。”汤凝华忽然侧头看她,“去年都说陛下会让你爹入内阁,今年会不会实现?”

    徐琬闭着眼,随口一答,“不知道,都是八字没一撇的谣传,别当真。”

    夜风微拂,夹杂着草木清新的味道,一切似坠入无端云海,飘飘然般,徐琬困意袭来,一旁的汤凝华和王简知不知在聊些什么,耳边声音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