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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味道的神鬼事 第12章 冤债原从隔世深

    “冤业相报,自古有之。一作一受,天地无私。杀人还杀,自刃何疑?”

    在洪老爷子的笔下,关于欠债还钱、欠命还命的故事,比比皆是。

    据洪老爷子说,赵九哥泥马渡江以后,提升他的父亲洪皓担任礼部尚书,然后揣着赵九哥给的国书,作为使者前往金国,准备议和。

    但这个时候,金兵的气势远比偏居江南的赵家宗室嚣张的多,正准备一鼓作气拿下临安,哪里肯接受和谈呢。

    建炎三年的初冬,等洪皓带着国书走到太原以后,就被金国羁留了下来。名义上说是要往上头层层汇报,让洪尚书他们呆在使馆等候消息,实则连在金国稍微能说上的话的将领,对这伙南边的使者正眼都没瞧上一下。

    好在金国这边虽然尿性,但洪尚书代表的终究是南边那位天子的脸。虽说前头把那两个玩花弄鸟的皇帝捉到了北边,可赵老九毕竟还是在江南起了家业,还是不好丢几个武夫来招待这伙读书人。

    于是,洪尚书一行,在太原城,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金国丢给他的阳曲县主簿张维了。能当上主簿,好歹也是个有文化的人;也算是没有过度难为南方的来客吧。

    好在洪皓硬气,从羁留太原到被扣荒漠十五年,一直未曾低下自己的头颅,终于在绍兴十三年全节而归,时人称之为“宋之苏武”,死后被赐谥号“忠宣”。

    洪老爷子说,父亲羁留太原使馆的时候,因为事事都得与张维主簿交涉,一来二去之后,两人也算是熟稔了。

    某次,饭后无事,张主簿就给他父亲讲起了自己老家发生的一件事。

    说是宣和乙巳年间,在他的老家燕山三河,有个老头,六十多岁了。这老头颇通诗书,家里平日里以耕种桑田为生。

    某天晚上,这个老头做了个噩梦。半夜从梦中惊醒后,老头一直捂着心口,头上大汗淋漓,全身像是筛糠一样瑟瑟发抖,就连老头盖的被褥都被汗打湿了。

    人老了以后瞌睡就少了很多。老头从床上坐起来以后,给他老伴也惊醒了。看着老头子的样子,他老婆就问他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老头惊恐地说,坏了坏了,我快要死了。

    听了老头的话,他老婆很是惊讶,虽然说家里没什么余钱剩米,但日子一餐渡一餐,还能活下去啊;再说自己老头身体又没什么毛病,怎么好端端地说自己快要死了呢。于是,就问老头是怎么回事。

    老头说,我刚才做梦,梦见自己正在田坎上走。突然身后传来了马蹄声。等转头看时,是七个骑马的人赶在我的后面,那七个人里面,有一个全身上下都是白衣服,连骑的马都是白的。

    那个白衣服的人看见我以后,恶煞煞地朝我吼道,狗日的你上辈子到蔡州当兵,和吴元济一起犯上叛乱,老子奉皇帝的名清剿你们,却不想反而死在你这狗贼的手里。

    几辈子老子都想不通这事,也忍不下这口气,今天终于碰见你了,这事虽然过去了几辈子,但你还是要还我的命。

    说完以后,那人就提起弓箭对我射了一箭,正好射中我的心口。我一下子就被吓醒了,现在心口都还有点隐隐作痛。

    看来,这桩事情是躲不过去了,我们明天就走。

    看到老头惊恐的样子,他老婆安慰说,一个梦而已,你怎么能当真呢。不要胡思乱想了。人家都还说梦是反的,安心睡吧,说不定我们明天还能捡的点意外之财呢,到时候还可以给孙子添件衣服。

    但老头依旧惴惴不安,躺在床上,怎么也合不拢眼。

    不等天亮,老头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把老伴、儿子、媳妇、孙子全部叫了起来,说是自己梦做得不好,坚持要全家一起跑到六十里外的一个亲戚家躲难。

    老伴、儿子、媳妇拗不过老头,只好遂了老头的意思。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就给老头的孙子带了一床被子,路上歇脚的时候,万一孙子睡着了,也有个盖的。

    因为自己梦里看到的那七个骑兵是在官道上出现的。出门之后,老头根本就不敢走官道,借口小路近些,领着全家人走小路往亲戚家方向赶。

    小路近是近些,但走起来爬坡下坎确实折腾。大人还好点,下蛮挺下能挺过去,可老头的孙子哪里吃过这种苦,才走得没多远就叽咕叽咕啰嗦的不行。

    但老头也没管他,硬起心肠继续赶路,眼见走了三十多里小路之后,离亲戚家也只剩小半程路了。老头心想,自己梦见的是在自家的田地边官道看见那个杀自己的人的,现在离家已经这么远了,应当没事了吧。

    再说,这么长一截小路,走起来也实在是扎实,关键是孙子又老是哭闹。

    于是,老头就领着家里人走出了小路,上了官道。走了个两三里之后,赶上了前面的几个路人。搭搭话之后,那几个人也是往老头亲戚家那个方向去的,于是,大家就结成伴一块走。

    走着走着,后面突然传来了马蹄声,还听见有人喊让他们停下来。

    老头回头一看,脸一下子就白了。后面马蹄声带来的是七个骑兵,其中还有一个穿白衣骑着白马的,就像他在梦中所见到的那样。

    听着那几个骑马赶上来的人喊自己停下,其他人是停下来了,可老头哪里停得住呢。非但没有停,反而撒腿就跳下官道,往山里飞奔。

    后面跟上来的骑兵大声呵斥,让他停下来。可是越是大声喊,老头反而越是跑的快了。

    只见那个穿着白衣服的大怒,我让你逃。然后拍着马追上来,提起弓箭对着老头就是一箭,嗖地一下正中老头的背心,将老头射杀在地上。

    然后,这七个骑兵将众人团团围住,一个个劈头盖脸地挨了几鞭子以后,仔细盘问。

    看着自家老头被那个穿白衣服骑白马的人射杀,老头的老婆吓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等到鞭子挨着身上,老头的老婆一边喊着冤枉一边哭诉着饶命。

    在听到老头家里人说老头逃跑,是因为他做了个噩梦,然后梦中的情形和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之后。那个穿白衣的人脸色松了下来,挥了挥手,径自让他们走了,也没有再为难他们。

    于是,这边,老头家里拖着老头的尸首往家里赶,先前那几个同路的则继续自己的行程。

    慢慢地,老头因前世杀人后世偿命的就传开了。听了这个故事之后,有人说这只是巧合,但也有人说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再后来,冯老先生写了一个“王大使威行部下 李参军冤报生前”的故事,情节也和洪尚书听来的有几分类似。而且,在故事的结尾,冯老先生还特地附了一首诗:冤债原从隔世深,相逢便起杀人心。改头换面犹相报,何况容颜俨在今?

    在洪老爷子的笔下,还有一则故事,与张主簿给洪尚书讲的也很类似。

    说是温州瑞安,有个叫王安道的道士,在山上待了几年之后,受不得山上的清苦。于是,就返了俗,侨居在东山。

    人生在世,都是为了吃喝二字;所以,也才有仓廪实而知礼节的说法。在山上当道士生活清苦,回到市井里,王安道同样也为生计发愁。

    虽说在古代,人们向来将商业视为贱业。为了保证社会秩序的稳定,就连各行各业的服装穿着都进行了硬性规定。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王安道所处的时代,又是历代王朝里商业经济最发达的一个时代。不然,在檀渊之盟后,南边的赵宋就不会今年给辽国送多少钱财,明年给西夏送多少钱物,然后换得一时的苟且。

    话说王安道还俗以后,凭着在山里学到的一些术法,打起招牌今天给这个看看日子,给那个搓搓药丸,混得口饭吃。但终究还是在山里的时间呆的少了,请他的人寥寥无几,常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

    不过,树挪死人挪活。穷则思变这个东西在哪个人身上都用的上,瞅着周围的行商个个肥头大耳腰缠万贯,走路呼呼带风。王安道也动了经商的心思。

    当然,这心思,也不是王安道看到别人过得好就眼红才有的。反而是他的街坊邻居看着他为生计发愁,前前后后怂恿他几次一同出海赚点家用,却被他眼高手低地给拒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王道士运气霉,街坊们怂恿他同去的时候,他不去。结果别人回来的时候都赚了个盆盈满钵,看的他直流口水。

    于是,在经过几回细心地观察之后,终于下了决心。等街坊们再喊他的时候,他把自己藏了又藏的几个银毫子全部拿了出来,购置了些货物,随着邻居们一同出海。

    等上了船,渐渐出了海口,只见:银涛卷雪,雪浪翻银。湍转则日月似惊,浪动则星河如覆。王道士也是心奇,平日里哪曾看过这种景象,站在甲板上久久不愿回船舱。

    但是海上的气候怎么说的清呢。前一日还风平浪静,隔一日便是乌云蔽日黑浪掀天。王安道坐的船就像簸箕里扬起的米,四下颠簸;船上了水手见起风了,便扯起半帆,任着船随风势飘去。

    结果,这船顺风一飘,竟直直地往北去了,等船停下靠了岸,竟然是山东地境。

    这个时候的山东,却是伪齐的地盘。王安道他们这艘船,因为是从南边来的,顿时便被巡逻的士卒团团围住。这架势,莫说做生意了,要是不能证明自己不是南边派来的奸细,命保不保的住都是个两说。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伪齐的旗帜虽然竖起来了,但时日却还不多,也没有严格的南人北人划分。几经波折之后,王安道他们身上的财物被搜刮得干干净净,命还是保住了。至于那条船,则被伪齐作为战利品笑纳了。

    钱财两空,带着山东不是个办法。于是,大伙儿便寻思着往回走。但是现在船已经被衙门收了,只得走陆路回去。

    等王安道走到开封的时候。晚上,王安道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人对他说,明天就是你的死期。杀你的那个人,是个骑着白马的弓箭手,见到他以后,你可以大喊搜山大王饶命。

    那个人若是笑了,你可能还会活下来,如果那个人生气发怒了,你必死无疑。这也是因为你前世杀了他,这一世该你还他的命。

    就在第二天王安道继续往南边走的时候,等王安道走到一处荒坡时,真的碰到了一个骑着白马提着箭的弓箭手,和他昨天晚上梦见的一模一样。

    王安道赶紧跪了下来,冲着那人边磕头边大喊搜山大王饶命。

    那个骑着白马的弓箭兵饶有兴趣地夹着马来到王安道身前,绕着王安道转了一圈,弄得王安道心口一阵阵发紧。

    不过,那人绕着王安道转了几圈之后,扬起马鞭对王安道连续指了好几次,但是一句话都没有和王安道说,后来,哈哈大笑几声之后纵马走了。

    看着那人纵马而去的身影,王安道摸了摸额上的汗水,只道侥幸。

    后来,等王安道回到东山以后,还专门请画师绘了一幅那人的相貌,挂在家里供奉。

    有人见到王安道在家里供奉着一张北人的画像,悄悄地报到衙门。等衙门的人到王安道家里一查,王安道把原因一说,倒也没人追究这番事情了。

    不过,这事还是慢慢传了出去。对王安道的做法,大家都认为那金人放了王安道一马,所以他整日在家供奉此人,也不过是为了偿还别人的不杀之恩或者说是救命之恩。

    在他们的眼里,这事儿本来就是因果定数。如果横加干涉的话,反而有可能平生事端,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多一事还是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