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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江户幕府当少主 第168话︱将军的裁断

    且元随酒井一同进入秀忠营帐时,他和土井、直孝、安藤正围坐一张地图前,查看那些已被士兵搜查过之处,似乎正讨论秀赖母子的藏身之处。

    “且元,你来了。”秀忠停下与重臣们的讨论,将目光转向且元,“我们正商议右府母子当前的下落呢。”

    且元迟疑了片刻,终是缓步走向秀忠,然后一并在那张地图前跪坐了下来。

    尽管他内心已然猜到秀忠急召他到军营的用意,但仍羊装并未察觉地开口朝秀忠问了一句。

    “不知将军大人急召我前来,是为何事?”

    “且元你在大坂城久居多年,应该极为熟悉城内每个角落。我想听听你的推断,看右府母子现今藏身于何处?”

    彷佛已将且元当前的尴尬处境拿捏得当、并料定他不敢推诿,秀忠开宗明义就直切了主题。

    且元的衣服刹时为冷汗浸湿。

    就在短短半年前,他还是秀赖的得力重臣,然而此番他不但随秀忠军前锋攻打丰臣军,还要被迫供出前主君的藏身之所。

    看着且元嗫嚅着难以回应,秀忠又温和地漾起笑容,以一副体恤与尊重的模样向他推心置腹。

    “且元这段时间也真是辛苦了。你为幕府的付出、还有承受的压力,我们都看在眼里。”

    “大御所大人在书信里也向我念叨你的功劳,说会在山城、大和、河内与和泉择一地给你安居,封你四万石俸禄,让你安度余生呢。”

    且元身体勐地一震。

    内心陷入天人交战状态的他,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泪水,竟当着秀忠的面流下泪来。

    “我明天早上就要前往茶磨山谒见大御所大人了。且元,我不希望当大御所大人向我问起右府母子下落时,在他面前表现出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你可明白?”

    “是,我明白。”且元抽泣着,“如果我的预料没错,他们应该藏身在山里苑的粮仓内……”

    “粮仓啊……”秀忠表情平澹地望向直孝,“没想到右府母子竟然躲在这样一个地方。”

    “还请将军大人允许在下率军前往捉拿。”且元伏身跪求,额头都已抵到地面,“我只有这一个心愿,还请将军大人成全。”

    “且元大人。”直孝冷冷应道,“将军大人已将这项指令授予我了,我已派人前往大坂城,还请你不要让将军大人为难。”

    “将军大人,还请务必……”

    且元仍不死心地再度发出请求,这是他第一次在秀忠面前表现出如此执着的样子。

    然而秀忠将他扶了起来,温和地对着他微笑说:“你很辛苦了,回去好生休息吧,且元。”

    且元不得不咽下了口中的话。

    比起天下人家康,其实且元更惧怕秀忠这位二代将军。

    虽然秀忠在世人眼里留下的大多是孝顺、惧内、英俊、战事领域无甚作为的形象,但且元却能透过这些表象,看到他在内政治理方面的杀伐果决与铁腕无情。

    他流着泪退了出去。

    这名悲情历史人物,在大坂城沦陷的第二个月,就因心怀对太阁秀吉父子的歉疚暴病而亡。

    且元刚退出营帐,秀忠就随即澹澹地对直孝问了一句:“直孝,你是晓得我心思的,对吗?”

    “是。”直孝恭敬俯首,“请将军大人不必担忧,右府母子之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翌日,秀忠来到茶磨山本阵谒见了家康,并献上了恭贺:“幸得大御所大人鸿福庇护,我军得以固守天下安泰、匡正丰臣氏之乱。”

    “此番将军和各位大名、将领们也甚是辛苦了。”家康极为严肃地回应,“太平来之不易,将军身为天下万民之父,还需将普天安泰视为己任谨记于心。”

    “夏战我方得以胜出,诸位大名功劳理当受到嘉许,便就此免去三年内筑江户城的课役吧。”

    【注·课役:役使督促、赋税及徭役,直接说就是征劳力、征税等为幕府出钱又出力的行为。】

    “谨遵教诲。”秀忠正色俯身回应,“孩儿自当兢兢业业、将天下安泰视为己任。”

    父子俩的对话声音洪亮,令在场将士均能听得分外清楚,然而这才只是开始。

    虽在下座,却被安排在离家康至为接近位置的竹千代明白:接下来政事上的宫心计才要登场。

    “将军,关于右府母子一事,念在太阁殿下份上,就饶过他们、另行好生安排吧。”

    “大御所大人,此事万万不可!”秀忠立即挺直腰杆,朗声强烈力谏,“右府两度发动大坂冬、夏两战,实为天下大乱根源!若饶恕此等罪人,天下何来安泰之说?!”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再和你说一遍:右府是太阁殿下的唯一血脉,我们务必要保他周全!”

    “大御所大人方才不还嘱咐过我,要以天下太平为己任吗?我正是谨遵教诲,才更要让右府承担罪责不可!”

    秀忠巧妙地以考虑到天下苍生幸福这一大义,执着地向家康力陈着各种除去秀赖母子的理由。

    “冬战过后,大御所大人可是与右府交换过誓言文书的,照理说右府本应感念在心才是。”

    “但他依然罔顾你的好意与偏袒,继续召集浪人、开凿护城河、修筑壁垒,才引发了如今这场夏战。大御所大人,既已将政事交给了我,就请任由我进行裁断吧!”

    “将军……”家康为之语塞,继而仰首长叹了口气,“你若执意如此,作为辜负了太阁殿下的惩罚,就由我这老头子来承受吧。”

    “不,大御所大人你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跪坐在一旁的竹千代忽然插话,从而介入到这场等级极高、只有大御所与将军对谈的局面里。

    “即使是太阁之子,右府在引发去岁冬战时就理当受死,正是大御所大人慈心宽恕了他。”

    “让会时刻引发战争、致使天下万民不能安生的祸根存在,着实有违你心系太平的初衷。”

    “所以就算为了缔造太平之世,大御所大人也得忍痛让将军大人对此事自行作出裁断。”

    竹千代短短三句话,既充分维护了家康的仁慈形象,又为秀忠除去秀赖奠定更为大义的理由。

    秀赖母子的去留,至此已被彻底结下定论,德川三代都在这场极为重大的讨论中达成了共识。

    秀忠回到冈山营帐之后,马上就将直孝传召了过来,并向他下达了最终指令。

    “直孝。”

    “在。”

    “你即刻前往大坂城,在山里苑粮仓里亲身督阵,务必要亲眼确认右府母子上路。”

    “遵命,我会逐个仔细确认,以确保粮仓内所有人均领罪受死,还请将军大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