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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江户幕府当少主 第299话︱君与臣,母与子,情与义

    正胜苏醒后,家光但凡结束一天的幕政处理,就必然会返回中奥那间大居室找他。

    家光喜欢看着正胜喝熬得很稀烂的菜粥,让小姓给他读从明国传过来的《西游记》,然后盘膝坐在被褥旁陪着他一块静心聆听。

    听小姓读《西游记》或《三国演义》,已成为卧床不起的正胜仅有的唯一消遣,他总是听得格外入神,然后被留心的家光悄悄看在眼里。

    小姓舒朗的声音在大居室里回荡,家光觉得哪怕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和正胜一块听着小姓的读书时,就已经足够美好。

    偶尔,当正胜状态特别不好、需要小姓喂食时,只要家光在场,他就会从小姓手里接过碗,坚持亲自给正胜喂食。

    “将军大人,此事万万不可!”正胜惶恐地推辞着,“身为万民景仰的幕府将军,怎么可以给一个老中喂粥呢?此举实在有违将军威严!”

    “将军威不威严,也不是一个简单喂粥举动就能随便定论的。”但家光的语气实在不容置疑,“而且我现在喂的可不是什么幕府老中,而是我的发小稻叶正胜!”

    “纵使是身为天下人的将军,也会有格外在意友情的时候。”家光直勾勾地瞪着正胜道,“我是个人,现在我要喂自己的发小喝粥,有谁会觉得这样没有威严?”

    他以一句直接粗暴的反问,果断堵塞了正胜还未出口的所有劝阻与谏言,一旁的御医与小姓更是低着头不敢再随便说话。

    于是家光就这么强势却体恤地往正胜嘴里送去一勺勺菜粥。

    这种矛盾的举动震荡着正胜的心,亦让随侍在侧的御医与小姓感动得抹泪,家光爱才重情的口碑和形象,就这样在幕臣之间被建立了起来。

    有时候家光结束幕政来到大居室时,正胜已然睡着了,他便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轻轻地坐了下来,将食指放在嘴畔对着御医和小姓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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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想打扰正胜的睡眠。

    从小到大,正胜实在为他和这个团队付出了太多。

    随着光纲与直贞的牺牲,遭受痛苦打击的并不只有他,一直将自己视为小姓四人众大哥的正胜,恐怕承受的痛楚与悲恸会更加强烈。

    只是正胜从来没有显露出来,总是默默地站在家光身后,为他的勇往直前撑起一片坦途。

    可如今这么重要与亲密的发小兼伙伴,却随时都会离他而去。

    每天当家光醒来时,都会在心里祈念:今天正胜也要平安无恙才行啊!

    心里特别难受压抑的时候,家光就将信纲召到中奥大厅喝酒。

    两人心里都惦记着正胜病情,因此借酒消愁起来倒是毫不含湖,简直是喝了一盏又一盏。

    “喂,信纲。为什么命运总是这么残酷呢?往往在觉得好不容易爬过了一座大山的时候,没想到下一个路口却又有一座更高耸的山峰在等着。”

    “或者这就是身为将军的宿命吧。”

    “身为将军的宿命?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啊?难道当了将军就注定要不断失去最重要的人不成?”

    “我觉得上天是很公平的。它在给了人某些东西时,通常都会夺走另一些东西,只有这样想,日子才能够过下去,不是么?”

    “唔,你这家伙、你这家伙……我很想反驳、也很想好好斥责你一顿,但可恨的是我居然找不到能够驳斥你的话语啊!简直混帐!”

    “那是因为将军大人自身也很清楚这个道理,不是么?”

    信纲拿起酒瓶,又分别为两人面前的盏注入清酒。

    喝得有些醉眼惺忪的他,对着家光露出悲伤却坚定的笑容,然后捧起盏又连喝了好几口清酒。

    “只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将军大人都得坚强才行。”

    “因为你不只是德川家的家光,更是天下万民之父、幕府之主,这样的将军大人,是不可以被脆弱击倒的。”

    “怎么这话听起来这么讽刺呢?”家光怆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若无其事地撑下去吗?”

    “就算正胜倒在我面前,我也必须得坚强面对、不能影响幕政的处理和运行,你是这意思吗?”

    信纲没有回答,只是霍然将盏搁在榻榻米地板上,俯身伏地朝着家光行了一个大礼。

    信纲这个举动,就好像在对家光说:“是的,将军大人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这是大人的责任和义务啊!”

    信纲的用心良苦、还有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发出这番谏言,家光在心里自然全都知晓。

    于是两人接下来什么话都没再说,只是交换着为彼此倒酒,喝到意识模湖不清后,两人便就这样在中奥大厅的地板上倒头就睡。

    每每这个时候,出来收拾残局的都是春日局。

    她指挥小姓收好酒瓶、下酒菜和食桉,再亲自在家光和信纲的头下分别放置枕头,为他们盖好被子,处理完这一切后再轻声走了出去。

    接着春日局就会到大居室去看正胜,如果遇上他入睡时,她就静静坐在被褥旁,一连好几个时辰动也不动地陪伴在他身边。

    倘若他还醒着,母子俩便会聊聊幕政、以及一同展望那在家光治理下充满无限希望的未来。

    “正胜,你会埋怨我吗?在那么小的时候便带着你来到江户城,让你成为将军大人的小姓。”

    “啊?春日大人何出此言?”

    “正胜从来没像别的小孩那样纵情玩闹过,在还需要母亲照顾的年龄就承担了哥哥的角色,去照顾和呵护将军大人和其它伙伴……”

    “这是我的幸福,不是吗?我因此得以和大家一起长大、成为最亲密无间的伙伴。而且没能尽情玩闹的又不只是我一个人,信纲、直贞、光纲他们不也都一样吗?”

    “是吗?正胜你心里真的这么想吗?”

    “是的,春日大人。我心里真真切切觉得感谢!”

    正胜斩钉截铁地作出回应。

    他侧过头温柔地望向守护在身边的春日局,对她绽起一丝轻笑。

    “我感谢被命运安排了这样的人生,能随侍在将军大人身边,能陪他展开这新时代的画卷,再没有比这更荣幸的事!”

    即使到了这个时刻,他也依然尊称她为“春日大人”而非“母亲”。

    只因为在很小的时候,她曾严厉地叮嘱过他——

    “在这江户城内庭里,我是少主的乳母,而你则是少主的小姓,从此刻起我们便不再是母子!”

    “同样身为随侍在少主身边的臣子,你今后对我便以‘阿福大人’相称吧!听明白了吗?”

    这份叮嘱对正胜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甚至他意识到自己随时可能撒手人寰,却仍恪守规则,始终没能对春日局唤上一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