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灼温 > 第38章 冰灼

灼温 第38章 冰灼

    贝苒在医院楼下坐了有一会儿,起身准备走时,手机“滴”一声,消息是周宇浩发来的,问她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贝苒回过去一个问号。

    对方很快回复:【你妈妈有没有好点,从重症室出来了么?】

    【贝苒:嗯,谢谢关心。】

    【周宇浩:那天你是不是忘记发电话号码给我了?】

    贝苒坐下长椅上,细细回想起来,回道:【不好意思,那天有事忘记了,我现在就发给你。】

    【周宇浩:好。】

    【贝苒:198xxxxxxx40】

    很快,电话就被拨打过来,显示是湘城市移动188xxxxxxx76,贝苒接起来,对方清亮的嗓音,带了点丝丝喜悦,隔着听筒传入她耳朵里,“我还以为你给我的是假的,所以我在证明。”

    贝苒笑笑,问他打电话有事么。

    周宇浩说:“我马上就要高考了,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学。”他问,“如果我没考上,你会不会替我难过?”

    夜间热风无声吹着,撩起她耳边几缕发丝轻轻浮动。

    对方似乎在等她回答,电话沉默那几秒,周宇浩突然笑起来,以开玩笑似地说:“看来我这个学长在你心里,似乎不重要啊。”

    贝苒立马回答:“怎么会呢?你要相信你自己。”她开始转移话题,“你志愿填的哪所大学?”

    这会儿该周宇浩沉默了,他手上的笔尾敲了敲桌面,对着窗外夜色看了看。电话里,对方轻柔又温润的嗓音传过来,连“喂”两声,问他怎么了。

    周宇浩放下笔,收回视眼,深吸一口气,回答对方的话:“没怎么,我只是在想生活上的事情。”他停顿一秒,道,“你刚刚是问我志愿填的是哪所大学是不是?”

    张口正要说,就听见他说:“就本市大学,我填了三所,就看哪所大学要我。”

    贝苒说:“你就没想过考清北么?”

    “清北?我还是算了吧,清北这两所大学学习压力很大,我不想再增加什么压力了,本市大学就比较轻松,回家也方便,还能吃上热饭。”

    对方反问她:“你呢?马上升高三,以后有想过考哪所大学么?”

    贝苒说她不知道。

    她想知道他考哪所大学。

    周宇浩说:“时间还早,等你想好考哪所大学再告诉我也不迟,到时候你高考我来给你助威加油,再拉个横幅,标题就写:祝贝苒,三年苦读磨一剑,气定神闲战犹酣,一股劲儿冲上北清。”

    贝苒无语嗤笑了声:“不要,这也太丢脸了吧,如果你这一拉,我可能在湘城市都出名了,你最好别那么做。”

    “出名好呀!到时候我也能沾沾光,走路腰杆挺挺的,见人就说我学妹贝苒是湘城市大网红,让他们羡慕去。”

    贝苒吐槽他:“你幼不幼稚,这网红要当你去当,我可不敢恭维。”

    “哈哈哈哈......”周宇浩说,“真想马上过来看看你现在是不是脸红了。”

    “.....”

    “幼稚。”贝苒忍不住说他。

    “哈哈哈.......贝苒,”周宇浩说,“我高考那天,你要来么?”

    或许怕被拒绝,他又补上一句:“你要是来看我高考,我就请你吃大餐,地方你来挑。”

    贝苒嗤笑声:“美食的诱惑,就算不请我,我也会去给你加油的。”

    “真的?”

    “嗯,真的。”

    周宇浩说:“那就那么定咯,反悔要变小狗。”

    “幼稚。”

    “略略略略......我就幼稚,你能拿我怎么样。”

    贝苒:“不和你说了,我要上楼了。”

    “你在医院?”周宇浩想到之前贝苒说过她妈妈在重症室里,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才脱口问出。

    “嗯。”

    周宇浩:“你一个人在医院,你爸爸呢?”

    “他....他去世了。”

    电话那头,周宇浩沉默几秒,低声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关系,那我挂了,你早点休息。”

    “好,你也是。”

    —

    打完电话,贝苒摁灭屏幕,抬头望了眼夜空,她起身朝住院部走去。

    回到病房,灯光明暗,靠窗躺着的妇女正抱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她还时不时传来低笑。贝苒坐在妈妈病床边,静静看着她,旁边妇女低笑声严重影响她妈妈休息,于是便出声让她声音小点。

    妇女“哦哦”两声,就把手机收起来,起身穿上鞋便走出病房。病房安静了,苏碧兰在这时候睁开双眼看着贝苒。

    贝苒见妈妈醒了,担心的心升起来:“妈妈,是我吵到你么?”

    苏碧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道:“我睡不着。”

    “是胃又不舒服了么?我去叫医生。”

    苏碧兰伸手拉住她,又摇摇头,说:“没有。”看着女儿满眼担心的样子,她淡淡笑,“妈妈很坚强的,不用担心。”

    贝苒反握妈妈的手,用用两拇指轻轻摩挲着妈妈的手,眼眶噙着泪,不自觉滑落下来,滴到被套上,瞬间浸湿一点。

    苏碧兰缓慢抬起侧边右手,缓缓伸向贝苒脸颊上,轻轻抹掉残留的泪痕,她莞尔笑:“多大了还哭,跟个小孩子似的,一点也不乖。”

    贝苒吸附鼻腔,忍不住笑了,“多大也是妈妈的小孩。”

    “苒苒。”

    苏碧兰收回手,泪水湿润了眼眶,她看着贝苒,说:“妈妈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妈妈也知道我这个病对你来说打击非常大。在一年半多前,我被查出患有胃癌晚期时,犹如晴天霹雳,我当时啊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家苒苒以后怎么办啊,她才读高中,就要面对无父无母,没人照顾。”

    说着说着,眼角泪水止不住往外流,她忍着哽咽的嗓音,继而道:“后来,我去看你爸爸,坐在他坟前对他说:贝辉,你说你走那么早干什么?贝苒明明可以有美好父爱的童年,你的残忍打破了所有。那天我说了很久很久,也哭了很久很久,看着你爸爸的墓碑,我似乎能感受到他好像在说话,好像在对我说:碧兰,你辛苦了,没能陪你到最后。”

    她自嘲笑了笑:“墓碑怎么可能会说话呢,一切不过都是我的幻想罢了。你爸爸要是能说话,还真是见鬼了。”她仍旧看着贝苒,“我知道自己活命时间不多了,不知道哪天黑白无常突然降临就把我带走了,这世间在无我了。一辈子很长也很短,来一次人间,足够了。”

    “妈妈.....”贝苒情绪崩不住了,她哭着泪,嗓音哽到胸口疼,说话不利索,“我求你.....求你不要再说了,求你了......一切都会好的......会好的.......”

    刚刚出去的妇女,站墙边不知偷听有多久了,眼眶早已被泪浸湿了,想起了一些事情。她平复好半晌,才迈步走出来,但还是忍不住朝那母女俩看了眼。

    贝苒见妇女回来,她胸腔起伏,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然后对妈妈说自己去趟厕所,说完便走出病房。

    妇女见旁边患友女儿出去后,她深吸一口气,开口对患友道了声对不起,她说:“我刚才不是故意偷听的,但又不忍心打扰你们,所以......”

    苏碧兰笑笑,说:“没关系,不用道歉。”

    妇女说:“你女儿真孝顺,我要是有这样的女儿,该多好,做梦都会醒。”说着说着,她情绪有些上来,很快便打断此话题,“你早点休息,我先睡了。”

    说完,妇女便躺了下去,她转身将背对着苏碧兰。

    病房里又寂静了,只听见饮水机桶里时不时传来“咕噜”起泡声。

    .....

    贝苒蹲厕所里,背抵着门,将自己紧紧抱着,头埋进膝盖里,她喉咙哭腔声,铺盖这狭窄逼仄的地方。

    脑子里回荡的全是妈妈说的话。贝苒不知道自己哭了有多久,出来的时候,她对着镜子看着两眼泛红的眼眶,她拧开水龙头,双手捧水将脸上泪痕清洗干净,再回病房。

    接下来这两三天,贝苒下午不断请假,去医院照顾妈妈,周建伟因上班,只能晚上来。

    周四上午第三节课,班主张姿欣把贝苒叫到办公室问她这几天怎么老是下午请假。

    在办公室里的老师不多,就两三个人。此刻,小姑娘穿着夏季校服,扎马尾,正低头垂眼闭口不张,她不想让老师知道她妈妈的情况。

    班主任看她不说,也只好拿出杀手锏,说道:“贝苒,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给你妈妈打电话,问问——”

    “不要给她打电话!”小姑娘突然反应大声打断老师的话。

    班主任与其他三位老师都被她声音给吓到,尤其是班主任整个直接吓懵了,她没想到平时在班里温温柔柔、安安静静的姑娘会有这样的情绪。

    很快,班主任抚平下来,看着小姑娘,眼神严谨地说:“那你告诉我,你这几天老是下午请假是因为什么?都快期中考了,要是到高考,你觉得你现在这样频繁请假,会考上大学么?”

    贝苒眨了眨眼睫,噙着涩意的泪框,低声说了句:“老师,这是我的私事儿,您没权问。”

    “什么?”

    班主任眉心紧皱,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贝苒声音起伏,重复道:“我说,这是我的私事儿,您没权问。”

    “啪”一声。

    “贝苒!”班主任怒拍桌子同时唤她,喝道,“你到现在还不说实话!老师以为你会主动说出来,你却说老师没权过问!你真当我这班主任是吃素的么!?”

    这声怒拍桌子,贝苒刚才有被老师震到,但她脸色淡定又平静,看不出是有被吓到表象。

    另三位老师也有被吓到,但他们也不好插足其他班级上的事,只好默看着。

    贝苒看着班主任仍旧不说实话,她觉得家事没必要告诉其他人。

    班主任见她还是不愿说,就将怒火先降下去,“贝苒,有同学告诉我,你在一家酒吧上班是么?”

    “什么?”

    贝苒眉眼皱起,不敢相信自己刚听到的,她眼神质疑性地看着班主任,问:“有同学告诉你,我在一家酒吧上班?谁说的?”

    班上同学怎么欺负她,她都能忍,但造谣她绝不能忍。

    “不管是谁说的!我就问你,你有还是没有?”

    “没有!”贝苒坚定道,话落利索,不带一丝犹豫。

    “行了,我知道,你去上课吧。”班主任也懒得跟她再说下去。

    贝苒本想再问班主任是谁说的,但看老师没再理自己,她转身便走出办公室。

    现在是课间十分钟,贝苒回班级,坐到位子上,仔细观察每个人,结果没人朝她这边看。江樾在天台抽完烟早已回来了,此刻,他正看着她,忍不住问她是不是很缺钱。

    他声音淡淡的,带点质问。

    贝苒闻言偏头,与他对视,少年面容漠冷又凛然,尤其那双带质疑的眸色,仿若看穿她藏在身后的秘密。而他这话,让贝苒感觉心脏被尖锐物体深深刺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两人平视数秒,江樾见她不说,了然道:“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们?”

    贝苒第一反应问出。

    江樾说:“如果没有,当我没问。”

    张口刚要说,下秒就听见他说:“我以为你只是只单纯的小白兔,看来并不是,伪装只是你的一部分。”

    看着她,继而说:“其实你很有手段,只是你把自己保护得太好,别人发现不了利爪。对么?”

    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这么想她?

    贝苒眼睫敛下,又抬起,语调不冷不淡,回答他话:“不管你怎么看我,我没有就是没有。”

    “那你告诉我,你很缺钱么?”

    “这问题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因为不关你的事。”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说最狠的话,她眼神坚定又淡然,让人看出任何情绪,就连面部肌都不抽动一下。

    几秒后,江樾哂笑一声,语气冷冰冰的,他每个字犹如铆钉死死钉在贝苒心脏上。

    他说:“你缺不缺钱本就不关我的事,只是听着烦。”

    说完,他没再看她。

    贝苒身形一僵,双睫轻轻颤动,心脏被他这话而刺到,她看着他。

    半晌,默默偏回头,下秒察觉旁边有余光看来,她头往右一偏,旁边方蓝蓝对她笑了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