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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 第112章 岩火

    长长的甬道,通向无止境的地下。

    这里是南山万仞绝壁深处,离火之境,中垣大地最妖异神秘的火脉之地。

    受五剑指引,感应到燕支置于离火之境中央,是被人从入口直接投进去的。

    最阴险毒辣之计,莫过于此。

    慕容黎的燕支,巽泽说过取回,就一定会做到,哪怕前方是火与血,也不能阻止他迈步。

    愿为东南风,长逝入君怀。

    他将所有的情意与思念融为这简短的十字绑白鸽腿上放飞出去,就踏入另一个世界,离火之境。

    这个世界的脚下是沉黑的,天也是沉黑的,仿佛渗入了黑血的厚厚土层,是个封闭的巨大的墨黑空境。

    只要进入,就彻底与外界断绝,就算生命永恒终结,执念灰飞烟灭,也扰不到外界一粒尘土。

    到了这里,就要有必死的觉悟。

    巽泽踏着浓黑的阴影,眸子中充满魔氛,深沉得宛如夜晚的沧海,缓步下行。

    沉黑通往地下,如一道漆黑的深渊,黑气盘旋,自深渊底冲上,化成朵朵黑云,宛如无数鬼魅隐身其中,待要搏人而噬,无光无风无法看透这道深渊。

    也不知道有多深。

    大约行了四日,巽泽才看到地底一缕红光,沿光而去。

    甬道足足有数百丈长,烈烈火焰自地心中亮起,化成灿烂的红莲之焰,将漆黑淹没,变成地狱。

    奠定了离火之境的基调:红与黑。

    巽泽沿甬道阶梯而下,这里似乎没有一个活物,只是一座死境。

    只有神明与魔王才能踏足的死境。

    一根无限粗大的巨柱梦魇般凛然竖立着,上顶天,下立地,没有人能形容它有多高,也没有人能形容它有多粗,它立在这片空间中,支撑这片空间屹立不破,通体漆黑,如盘天之蛇,似在狰狞蠕动。

    巨柱之下,岩浆铺开,布散成一座血色海洋。

    巽泽脚步才起,却陡然后退。

    血海无边无际,岩浆翻滚,恍惚间,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火焰地狱。岩浆脉脉流动,炽热炎烈至极,巽泽刚刚退回边沿,脚下顿时燃起一团烈火,若不是他退得快,只怕全身都会燃起来。

    这片烈焰之魔域,似乎要将一切进入之物都焚成焦末。

    巽泽皱眉沉思。

    突然,离魂剑发出一声嘶啸,天风龙吟,剑光勃发,激射出一道光芒,流泻在黑柱上。

    它在指引,燕支所在之处。

    叮咚!

    随着这声清音,黑柱之下垂立的羽翼中,一点白色悬挂下来,就像是垂在尾羽上的一滴泪。

    镶嵌燕支的玉箫。

    巽泽淡淡一笑,目视滚动的岩浆海洋,燕支找到,无论前方是火,海,机关阵法,若敢挡住他的去路,便只有一个结果——毁灭。

    巽泽心念微动,沉思着。

    他与黑柱的距离足有五十余丈,中间是烈火岩浆海洋,无论多高明的修为都无法越过,更别说取了燕支又飞跃回来。

    此乃天壑。

    任何东西只要一入其中,就会立刻沦为劫灰。

    除非有水,浇熄岩浆,得到一霎时间,他就能借岩浆暗淡片刻飞跃而过。

    但此处孤悬天地之外,去哪里找水?

    巽泽正在沉吟,巨柱之上传来妖异的响动,簌簌之声不绝于耳,一阵乌光闪动,成千上万的伏翼自巨柱上飞出,向巽泽飙射而至。

    伏翼全身黑如墨石,倒挂巨柱上,在黑暗中才让人恍惚默认那是黑柱,它们极为敏锐,离魂剑流泻而过的那道光芒让它们感知到有外敌的侵入,展翅凌空飞翔,直扑巽泽。

    巽泽冷冷一笑,千军万马都不能令他动容,成千上万伏翼又能奈他何?

    他袍袖微拂,剑气催动,就待将这些妖物化为齑粉。

    伏翼尸身落入岩浆,一阵凄厉的扭动,身子眨眼间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岩浆暗了一暗,又恢复成炽红的颜色。

    巽泽眉峰一挑。

    心有已有计策。

    让成千上万的伏翼在岩浆上铺成一条通道,将凌厉的地火阻隔住霎那,完全是可以的。

    玄功运转,蓝衣飞舞,化为一片云,将数以万计的伏翼飞势全都卸去,剑气柔如春水,包裹住它们,化成一道厚厚的墨黑巨蟒,向岩浆抛去,一群又一群。

    这是一场凄惨的杀戮。

    伏翼落在岩浆上,立刻被蒸发成灰末,然而它们堆砌得太沉太厚,纵使岩浆赤焰滔天,也禁不住尸体炙烤后留下的水雾浇灌。终于,与巨柱的五十丈岩浆海洋,被伏翼的尸水暗淡出一条枯骨之路。

    巽泽满意一笑,飞纵而起,踏着伏翼残骸铺成的坦途,越过炎火之海,走向巨柱下那只羽翼。

    这些生命,不过是他脚下的泥泞。

    岩石盘踞,是一只巨大的上古鸜鹆,巨柱将它整个身子压住,折断它的脊柱,使其鸟身凹陷,首与尾翼两端高高昂起,保持着这个怪异欲展翅飞腾的姿势。燕支就插进了巨柱与脊背之间的那点缝隙中,留下裂开了的玉箫管,宛如垂在尾翼上的一滴泪。

    枯骨之路的残骸正在蒸发,暗淡的岩浆红光闪烁,炙热扑面,巽泽来不及细想,握紧玉箫猛然拔出,身子腾空,跨越赤炎地狱,瞬间停息到甬道尽头的地面上。

    突然,天上地下,无声无息。

    空茫,死寂。

    绝对的死亡寂静,让离火之境的所有物质暂停,永恒凝固。

    这半霎,巽泽恍惚有种跨越死亡的空白,这是他从未有过的错觉,这种错觉似是神袛俯视苍生发出的一声裁判——死。

    当它庄重神圣宣判时,天地静默,众生聆听。

    天怒。

    巨大的危险正在降临。

    巽泽长啸一声,剑诀向下一划,身侧旋绕的蓝色龙卷风化为苍之巨龙,托着他冲天腾起。

    一声轻响,宛如镜片打碎,刺入人的血脉疼得只剩碎片。

    裂纹在巨柱上迅速蔓延,碎响仿佛天裂。然后,燕支所置成了一个枢纽,燕支被拔走,巨柱失去支撑,猛然折断。

    轰隆巨响,粗到无法形容的巨柱,一瞬间就在巽泽眼前,寸寸崩断,破碎,瓦解。

    巽泽身子才冲出九丈,就被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重重压下。

    万缕黑气沉沉悬浮在空中,舒卷翻涌,仿佛是贯穿炼狱的冥海,流淌的浪涛。

    此刻,幽幽黑气没有了支撑,整片黑色海域,携天地之重,轰然砸下。

    岩浆地火的亮光,照亮了这场炼狱黑瀑。

    冥海仿佛不周山倾倒,内含千万斤岩浆,已非人力可以抗衡,将巽泽的怒冲之势砸落,跪于岩浆边沿。

    天崩地裂,星陨月坠,以巽泽的修为都不由得变色。

    这种天灾本不该出现在人间。

    巽泽漆黑的长发垂落,在脸上投下一片凌乱的阴影,瀚海般的眸子蕴藏着焚灭一切的烈焰。

    就算这是毁天灭地的力量,亦不能让他屈服,他要将燕支带到慕容黎面前,就一定会办到,当他屹立离火之境,这里的一切都必须退让。

    他缓缓起身。

    凝聚所有修为,身化长虹,聚成一柄风火之剑,向万缕坠落的顶端黑气怒飙。

    一飞冲天。

    黑气落地,岩浆似乎得到某种可燃物质的灌溉,猛地腾起火焰,燃烧起来。

    整座离火之境仿佛在这瞬间陷成火海,不再有别的颜色,只有红,炎红席卷一切,所有空间,化为烈焰的海洋,狂悍燃烧。

    地底的火脉被烈焰完全惊动,霎时喷出万道赤焰,粗长的火苗直掠千丈,从南山万仞绝壁的顶端喷出,将天空炙成了一片火海。

    天灭。末世。

    ……

    轻骑修为者全军覆没。

    铁骑重甲兵被重创。

    瑶光精兵踏平了枢居。

    三个坏消息接连送到昆仑丘广场,仲堃仪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太多感触淡淡说了一句:“慕容黎,果然招招致命。”

    壬酉依然挂着标准的微笑:“可惜这么优秀的对手,将玉殒消亡。”他指着前方,“王最好的归宿就是王的墓穴。”

    “起。”

    广场中央碎裂的虎身人面像已被黄土掩埋,唯余下几块突兀的巨石,残损的爆炸痕迹,它们凄然零落在漫天尘雨中,透着无尽的诡异,随着壬酉一声起。

    风雾渐浓,荒烟浮动。

    末法之音,上古禁咒的声音宛如从九天之上飘下。

    水色青雾核心,一座高大的穹顶徐徐从地底升起,直矗四丈,它庄严神圣,渊停岳立,都是由洁白的石柱雕刻组成,没有多余的雕饰,石柱的洁白已被尘埃侵袭,显出暗黄的色泽,这些暗黄围绕中心,出现了一座圣殿,缥缈而空灵,仿佛天地初开时就盘踞于此。

    与其说是圣殿,不如说是一座墓穴。穹顶隆起,没有恢宏的姿态,只有惊心动魄的悲壮,宛如死去的巨人残骸,挺立黄尘中。

    “法阵大成,看来玉衡郡主已取走燕支,触动火元气。”仲堃仪如墨的眉目展开,聚成一双阴鸷的眸子,打量着这座从地底冒出来的圣殿,“地水火风四大元气撼动而启动的绝杀法阵竟然是一座宫殿,当真匪夷所思。”

    启动这座上古无名圣殿,需要地水火风四大元气撼动无量深渊,才能从虚无中化身出现,制造绝杀法阵。

    第一重,正北,立足之地,昆仑丘广场。

    第二重,正东,通天之风,日食磁场极光。

    第三重,正西,漩涡之水,草场幽灵沼泽。

    第四重,正南,灭世之火,深渊地火岩浆。

    这才是真正的天时地利人和。

    慕容黎,执明,巽泽,同心协力从虚无中生出地风水火,让圣殿重现人间。

    若慕容黎知道真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壬酉有些迫不及待,微笑:“它可不是宫殿,它是陵墓,能将人从云端拉入深渊。真正的困龙石棺,我会让慕容黎亲自启动,埋葬他与他所有辉煌。”

    仲堃仪的眼中没有任何温情,只有杀戮:“如何引诱他入圣殿?”

    “火元气崩天裂地,玉衡郡主。”壬酉挂起的微笑,是收获胜利果实的微笑,“凶多吉少。”

    “慕容黎,一定会亲自来杀我,以慰那人在天之灵。”

    他相信,这份礼物,慕容黎一定会喜欢,喜欢到必须亲自手刃他。

    寂寞本就是互相吸引着的。

    两位站在高处的孤独之人,无论是惺惺相惜,还是相互利用,总会不知不觉靠近,慰藉彼此寂寞的灵魂。若得知另一方陨殁,必肝肠寸断,唯有仇人的死,能为对方招魂。

    壬酉期待,慕容黎的复仇之焰在他的身上燃烧。

    仲堃仪点头,慕容黎阴诡算计的另一面,知恩重情,才会让执明成了软肋,无论软肋有没有剔除,他依然是重情重义的慕容黎。

    玉衡郡主之情,重如山岳,唯有亲自报仇方能报恩。

    “这场战争足以彪炳史册,他们所有人的死,死得何其伟大,连我亦为之深深感动,接下来,轮到瑶光了。”

    “我和你,一起见证地涌毒杀,让他们瞬间毁灭成白骨。”

    巨大的机关被扳动,石柱移动,彩雾涌出。

    两人相视一笑,缓缓向圣殿走去。

    ……

    方夜萧然带领的瑶光精兵攻打枢居的终结之战在无数惨叫声中进入了尾声。

    脚下,是肢骸,鲜血,残肉。

    任何一场战争,都没有仁慈。

    他们踏着血肉将战场推进到昆仑丘广场,青雾激绕,弥漫在广场中心,盘旋成一团花蔓,让人看不清中央地带的所有人和物。

    “抓到仲堃仪,生死不论。”

    萧然向天扬手,下令。

    轰轰轰。

    大地轰然一震,仿佛天雷爆裂,裂响炸在空中。

    空中万亿流火由金转赤,不断喷散,凄艳着半片天空,将天空的云层搅成漫天红。

    千千万万激烈扭动的火卷,射破天幕,刹那间将它刺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在苍蓝的空界面上坠成一道道七彩绚烂的火之小蛇,彼此在空中追逐,纠结着。

    再落下,便是漫无边际的浮尘。

    那是百里以外的南山喷发出的卷涌火山。

    巨响炸起,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何遥远的南山会有火山,于是,都呆呆的仰头望着。

    望着遥远的火云,落成流萤。

    瑶光军中忽然发出了一阵惨叫。

    弥漫在广场中的青雾立即蔓延,合成一张巨大的彩幕,裂响仿佛金弓挽起的利箭,射破了彩幕,霎那间将它刺成亿万碎锥,每一锥又碎成千万点,比尘埃还要细碎,在空中,大地,众人面前舞动着,溅到人身上。

    被彩雾雨点溅到的瑶光兵,就像被锥子狠狠扎了一样,从骨髓里滋生出剧烈的痛楚,这股痛苦难以忍受,他们发出惨叫,忍不住放下刀剑,盾牌,用手捂住痛处。

    他们惊骇的发现,彩雾沾到之处,竟被灼烧出一个极深的血洞,血肉淋淋,他们歇斯底里嚎叫着,也不能消抵内心的恐惧。

    他们放下盾牌的后果,就让身体更多的暴露在彩雾中,沾上的碎锥,宛如舞动的小蛇,一旦吸附肉体,就狠狠的扎入他们体内,每扎入一寸,都带来骨肉消融的剧痛。

    惨叫声响成一片,瑶光军忍不住四处乱蹿,用手猛力抓扯自己的肉体,企图将钻入体内的毒液剜出来。

    彩雾蔓延,瞬间扩散出十里,将士兵身体灼出一个个血坑,然后他们的身体在雾中迅速消融,终于不用继续挣扎,哗啦瓦解,成为血淋淋的骨架,向苍天怒啸着。

    骨架在萧然眼前轰然倒地。

    “立刻撤退。”

    “退!”

    萧然长鞭一挥,打马狂退。

    这种恐怖景象第一次击垮他的战斗意志,他的对手,不是人,而是地底沉寂百年的毒雾,不知受什么指引,竟在瞬间弥漫开来,吞噬了整个昆仑丘广场。毒雾一旦沾到身上,立刻会盘住呼吸,灼烧血肉,分解肉体,最终让人消融,化成一摊摊积水与白骨。

    如此诡异景象他从未遇到过,更不知道怎么对付。

    挡不住,只能退,退到彩雾之外。

    再不敢前进一步,再不敢。

    这场终结之战,并未抓到敌军首领,瓦解在突如其来的毒雾阵中。

    白骨,腐肉,尸水。是天枢旧部,婴矦族人,也是瑶光士兵。

    毒雾吞噬掉的,是一具具活生生的肉体,不管曾经是哪国人,最后只留下凄烈的惨叫。

    与天雷暴烈之声共鸣。

    狼狈退出去的士兵,不足一半。

    萧然遍体冰冷,几乎跪倒,瑶光精兵数万,未死在战场上,竟被这毒雾瞬间夺去了生命,化成一摊血沫,倘若退得不及时,就是全军覆没。

    他望着整片广场的彩雾,眸子深处的光芒,在黑暗中炸开,如焚尽对手的怒火,脸色沉痛阴沉,挥手写下战报,递给信使:“此战况,务必加急呈报王上。”

    信使打马,宛如利箭,流星驰骋而去。

    滴答,滴答。

    盔甲一片血红,纵使萧然退得及时,也在最后关头为了拖出一名手下被毒雾侵蚀了右手,手臂已被剜出无数血洞,鲜血淋漓,顺着盔甲,沿着指尖如水流淌。

    萧然并没有感到痛苦,他抬起头,望着继续从地脉渗出的浓沉彩雾,握紧双拳,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这样的战场,平生仅见,不除尽毒雾,绝无战胜可能。

    兵败则将死,他已做好决绝赴死的准备。

    方夜倏然冲了过来,抬起萧然流血的手,解开盔甲,血肉淋漓映入眼帘,神色黯了黯:“这毒雾就算再厉害,也一定有克制的办法。”

    萧然看着他:“不疼。实在不行,壮士断腕。”

    方夜握着萧然的手,血液,让他感到一阵冰冷,心中也充满了慌乱:“我们等王上。他们,一定有办法。”

    他们,是黎泽阁。

    萧然缓缓点了点头,骨肉消融的剧痛让他眉头蹙了一下,他反手抓紧方夜,淡淡一笑,他的笑,是那么清晰。

    “方夜,我若等不到王上,务必退走,保存实力。”

    “我只知道,我们会一起等到王上。”方夜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感觉,突然蹲下,从怀中掏出几只颜色各异的瓶子,凌乱的翻了起来,“北风临走时,给我留下一些稀奇古怪之物,他说紧要关头可以救命,一定有药物可以抑制毒素扩散。”

    血液将瓶子染红,萧然手臂的血肉在渐渐消融,被烧出的血洞中已然见骨,他慢慢蹲下,嘴唇已完全没有了血色,笑容疼得发苦,依旧握着方夜的手:“答应我,若我睡下,不要独自一人去闯毒雾。”

    不要他去报这血海深仇,白白枉送性命。

    方夜的目光与他交接在一起,渐渐的,那点凌乱化为了涟漪。

    他用力握住他的手,道:“我答应你。”

    温暖从两人的掌心,缓缓散开,渗入了彼此的血脉。

    萧然感到一阵阵虚脱感从脚下升腾而上,禁不住靠上方夜的肩,释然垂头。

    一次次凌乱的翻找,终于,一只雕着曼陀罗花的红色瓶子被方夜握在手中。

    ……

    次日,瑶光天权拔营,向山脉入口进发。

    ……

    嫌隙尴尬,仿佛一座地狱,囚禁着执明。

    原以为那种萎缩之药不过荒唐玩笑之物,黎明升起,便能自行消退,但是执明的身体并未恢复,天权国主,龙根瘫软,岂不是断子绝孙王族无后,愧对宗庙列祖先人。

    想到这般,执明内心跌宕起伏,百般不是滋味。

    这样的事情原本羞于启齿,可他无论如何也按耐不住,需要找慕容黎问个一清二楚,顺便讨要解药。

    所以踟蹰犹豫将近一日,执明驱马,追赶慕容黎。

    ……

    慕容黎一人独骑,行在军队最前端。

    今日黎明升起,执明就刻意避开他,似乎有什么隐情。

    执明如此这般,大约是隐瞒了与佐奕谈及之事,内心过意不去,慕容黎对执明向来不寻根究底,也不过问,便下令拔营,独自前行。

    此刻,残阳如血。

    轰然一声巨响,撕裂了苍穹。

    火光万道,炫目至极,在遥远的南山顶端喷发而出,直射天际,将半个天空烧成赤焰。

    火云缭绕,再落下便散成亿道流萤,喷成漫无边际的浮尘。

    天穹的赤焰比鲜血还红,刺进慕容黎眼中,让慕容黎又一次看到瑶光的满城红艳。

    一声剑鸣尖啼,吟畔自竹箫中唰一下掷出半截,剧烈颤动,呜咽鸣啼后,冰冷的剑锋上出现了三道裂纹,几乎令剑刃折断。

    慕容黎握紧吟畔,胸口突然一阵刺痛,这股刺痛绝非来自外力,而是源于身体深处,仿佛一根蛊魂,瞬间没入心脏,痛彻神髓,完全不能抵挡。

    慕容黎真气一滞,低头,呕出大口鲜血。

    第二次神剑的死亡感应。

    第一次,天玑上将军齐之侃自刎他面前,神剑噬血,他吐血心悸。

    那么,这次?

    他抬起头,整个南山顶,火光亮炎,辉煌的红,宛如人心中奔涌的鲜血,整个天空笼罩在奇异的血色中。

    吟畔兀自嗡嗡呜咽。

    又一口鲜血呕出。

    血,被握在手中,手指苍白,血色腥红,慕容黎凝视着手中的血,悲怆如一道闪电,将心劈开。

    “阿巽……”

    昏厥破空席卷,他从马背跌入尘埃。

    ……

    “阿离。”

    执明打马前来,就看到慕容黎身子一晃,从马上重重摔落。

    ……

    他抱住慕容黎,触摸到满手的黏血,大脑瞬间空白,心痛剧烈。

    “就地扎营。”

    “传唤军医,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