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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 第55章 二十四酒

    砰!

    天空一声炸响!

    空间仿佛被撕开了极限,蓦然一个大洞出现在天幕上空。

    “小风神,我来啦!可敬可爱的师兄赶来啦!”

    风尘子火急火燎从大洞中飙出,正准备帅气走位,来个神行漂移,突然一声尖叫,扭曲了声道。

    “哪个小兔崽子在院里立的竹竿桩子?差点顶了我的心肺,要了我的老命。”

    风尘子拍着胸脯,拐弯换影,吓得一身冷汗,还好刹车及时,才避过尸体和地面上立地朝天的竹竿,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只听咚一声闷响,脚下有些软。

    他好像还不明白眼前的状况,开口便数落起来:“你对这些玩意情有独钟吗,你的宅子里安装,我的宅子里也安装,处处搞机关。你就不怕哪天忘记了装置,一不小心踩到先弄死了自己……踩到……”

    踩到……

    他突然感到不妙,脚下的东西不止软绵绵,还在慢慢蠕动,同时伴着咔嚓声!(骨骼咔嚓),直让人头皮发麻。

    一定是机簧装置转动。

    机关将要发射!

    “要死啦!我踩到机关啦,小风神,你这个祸害……”风尘子何止惊骇,简直神魂分离。

    双脚猛地重踏,一个火箭上天飞高了六丈远。

    他飘在空中,惨无人血的脸直接吓到变形。

    他揉啊揉,努力把自己英俊的脸庞揉回原型。

    风尘子的到来,让慕容黎忧惧的心缓和了不少,却也哭笑不得。

    此人太过离谱,次次落地都会撞惨个人。

    独孤清这个倒霉蛋,还没爬稳,就被风尘子从天而降跺断了骨头,也不知道死没死。

    不过慕容黎不关心独孤清死没死,正想唤风尘子下来,手臂被巽泽轻轻一握。

    巽泽只是微微一动,就已满头大汗,极长的睫毛已褪为灰色,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的痛,绝非常人能想象,连眼睛都睁不开,声音极轻,仿佛沉痛中的梦呓:“黎,要第一时间控制老疯子,他的毒玩脱了,若见玩出人命,一定会耍心眼溜掉,要控制他,我才有救。”

    玩死巽泽的命,风尘子最多被判个玩忽职守,大不了关禁闭几年。

    禁闭,等同于修行,不痛不痒的,可巽泽丢的却是命。

    凭什么,他们要让巽泽苦行?

    “好,我一定不会让阿巽有事。”慕容黎努力平复心境,转而抬头看风尘子,再没有半点温度,“你不必大惊小怪,方才只是踩了个人,这附近也没有机关。只是他们伤了阿巽,你若不下来,阿巽就要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血光之灾,是灵犀应验的。

    风尘子光速赶来,绝不知因何而灾,听说别人砍了巽泽,这还得了,脸色一变,摇身一闪就到了巽泽跟前。

    他的手还没碰到巽泽脉搏,脸色又是一变,转身的速度比变脸的速度还快。

    但慕容黎出剑速度更快。

    风尘子若不是条件反射迸出护身结界,咽喉就得开花。

    断心剑,不是只能断人心脉,还能断人咽喉。

    他竟然不顾巽泽死活,真的想溜。

    慕容黎用剑逼住风尘子,冷到极致:“怎么,玩脱了,不好收场了?”

    风尘子眼神闪烁:“我内急,去个野外。”

    慕容黎冷冷道:“本王不介意,你就地解决。”

    风尘子怔了怔,阴阳怪气提着裤头:“那我脱了,你可别看。”

    慕容黎冷笑一声,看着他的某处:“那它断的速度一定比你溲的速度更快。”

    咔嚓!斩立诀。

    风尘子毫不怀疑,慕容黎说咔嚓一定会咔嚓,修仙又不是断六根,他还有大把时光荒唐,可不想孤老深宫当内侍。

    他气急败坏,指着慕容黎:“你……敢……”

    慕容黎:“本王有什么不敢的?”

    风尘子声厉内荏:“我是师兄,你这叫大不敬。”

    “论辈分,你做的事算不算欺师灭祖?”长剑吞吐,慕容黎神色已是可见的怒气,“治好阿巽,立刻。”

    “他自作聪明,不关我的事嘛。”风尘子脸色惨白,怯怯若若道。

    他的怯若不是因为致巽泽快命绝而怯若,而是慕容黎身上那种血溅玉案,即可令万民缟素之杀伐,和神龙夭矫,隐然王者无双之气概,令他怯若。

    天下之王,一怒,便会血屠千里,控苍生的灾劫。

    跟修为高低无关,风尘子怕的是王者,也是慕容黎。

    所以慕容黎一旦脸色有异,他就腿软。

    风尘子虽怯若,却丝毫没有悔恨,更让慕容黎脸色冷如冰雪,若非极力克制怒火,长剑几乎贯穿风尘子咽喉。

    “你若再拿阿巽的命玩,本王就拿你的命玩。论残忍,你只会比阿巽痛苦一万倍。”

    剑芒宛如一泓冷水,逼得迟疑的风尘子步步后退。

    “别挣扎了,你把我玩死,你的小命也得玩完,阿黎说要杀谁,还从未失手,你认为你飞得出瑶光疆域吗?”巽泽脆弱的胳膊,撑在凳子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

    他喘得半死,脸上的苍白看上去缥缈虚无,梦魇易碎般带着一半的残忍,“如我这样的坏心眼,一定不会叫阿黎停止报仇。我甚至会叫阿黎多杀几个,解我黄泉路上的孤独,首当其冲肯定是拿你开刀,毕竟我两可是有过拜把子的誓言,但求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

    风尘子这下不乐意了,拨开断心剑,抗议道:“呸呸呸!胡说八道,我何时跟你结拜了,元鼎天尊在上,它是不信的。”

    慕容黎冷冰冰撤回剑,扶住巽泽,道:“天尊只管得了仙山,凡间是本王疆域。本王信就行,你只要踏过这里的一草一木,生死便由本王决定。”

    巽泽无力靠往慕容黎怀中,一丝解脱的微笑浮起:“阿黎,我若不在了,你一定要按照我说的用瞬狱影杀阵困住风尘子,给他来个万雷天牢引,再使用幻樱缭乱杀,他再多的技能,都只能哀伤渡魂,永封六重彼岸,这样我也就瞑目了。”

    瞬狱影杀阵?万雷天牢引?幻樱缭乱杀?六重彼岸……

    有这么响亮的名字的绝杀技,该有多么可怖的威力啊!

    风尘子不敢不信,不得不信。

    因为慕容黎十分郑重的点头。

    他陷入了一秒的沉思,将巽泽拉入一旁,盘腿坐定,指尖绽出三十六粒冰针,猛地一拍,冰针没入巽泽穴道内。

    他一面施展仙术驱毒,一面骄傲道:“你想去哪里,都是你自己的自由,你说不愿受天命所控,甘愿留在瑶光。师兄问你,没有修为,你连最简单的毒都防不了,有几条命可供王室深宫祸害?”

    巽泽眉峰一紧,轻喝:“闭嘴。”

    风尘子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慕容黎,撇了撇嘴:“你保护他?大言不惭,你若能护好小风神,他就不会中毒。我给他下毒,就是让你们明白一件事情,他若不与我回灵山,往后只能成为一个废物,而你瑶光国主,生杀予夺又怎样,你依然保护不了这个废物一生。”

    谋略与理智的背后,是情感的牵绊。

    暮色微茫,慕容黎未言语,情感是很难割舍的,但是私心不应该当做阻碍巽泽修仙执念的借口。

    智计无双又如何,事实证明,他护不好他。

    他看着巽泽,只是默默凝望,有些无法言说的怅惘。

    怎样的决定,都应该是他做自己的主。

    巽泽脸色猛然一沉:“够了,我的劫难,都是拜你所赐,你想拿我当做药物研究,现在可满意了?”

    “拜我所赐?你要搞清楚,若不是我赶来及时,你早就被那几个畜生蹂躏致死。”风尘子气得几乎跳了起来,考虑到仙气还需笼罩巽泽,掌中发力,吹胡子瞪眼道,“当时你若不是非要为了他,怎能自断仙路?你要怪,只能怪你所爱非人。你不随我回灵山修行,往后余生,可懂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境遇?半点修为没有,你不再是仙人,没有轻云绕玉指的优雅,没有卓然尘外的风姿,你会颓老色败,体发臭秽,你的肌肤会寸寸褶皱,墨发会寸寸斑白。你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不会让自己死于意外,你甚至会堕落成你曾经最不愿沾染的肮脏凡躯,也会变成你最瞧不上的废人。这样的你,你能忍受多久?当你都厌弃自己的那天,你认为他慕容黎就不会厌弃吗?”

    汗水沿着巽泽披散的长发滴落。

    风尘子的话是最现实的折磨,比毒液侵体更让他痛不欲生。

    他秋夜星辰的眸子中,第一次有着深深的痛苦。落落仙君,狂放不羁,却要忍受自己慢慢变成风尘子话里的俗躯,慢慢变成自己厌恶的废人,无能为力,无法抗拒,才是一生最痛苦的凌迟。

    他喘息越来越重,猛然一阵咳嗽,又是一股血箭喷出。

    黑色的血。

    “阿巽。”慕容黎心下一沉,完全不顾风尘子没有撤回的仙气,蹲下扶住了巽泽,断然道,“凝神,别听他胡说,我不会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风尘子愣了片刻:“我胡说?帝王薄情,一生的路太长,你如何保证?他心志向来坚强,又岂会被三言两语击垮,不过是话糙理不糙,正中了心坎。他自有心中称,称得出未来路的分量。”

    巽泽口中黑血不断的咳出,风尘子似乎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一把拉过巽泽手腕,号上脉搏,脸都黑了下去:“我原以为你只是喝错了解药,没想到你弱到这个田地,解药毒药都分不清。”

    巽泽若有力气,真想甩开风尘子的脏手,已然怒不可遏:“解药毒药,不都是你精心准备好的。”

    “我备解药,是让你按照二十四节气的顺序喝。”风尘子不由分说丢了颗药丸进巽泽口中,大有自作聪明的鄙视,“你倒好,换了顺序,配成了毒药,不死真是命大。”

    换了顺序?同样是二十四节气,他换哪门子的顺序?

    巽泽苍白无血的脸上青筋暴起,已是可见的黑线,看起来可怖至极,他眸子中的疯狂,只想将风尘子撕碎。

    以前的他,何至于这般没用,遭这一波又一波的算计。

    他压抑已久的绝望,仿佛吞噬神智,要瞬间爆发。

    “阿巽正是按照立春到大寒的顺序喝,却不知有何不同?”慕容黎扫了一眼桌上酒坛,特意提了立春到大寒,而不是大寒到立春。

    同时握紧巽泽的手,也抱紧了他,此时此刻,独怕巽泽急火攻心,一命呜呼,巽泽怒气起伏让他心底同样感受到不安。

    风尘子指着桌上凌乱的酒坛,同样怒气未消:“春夏秋冬全乱了,秋露白是夏日节气吗?白露为霜,它为何混入了夏至?”

    秋露白酒坛里装的是荷花蕊,荷花是夏季之花。但风尘子的意思仿佛秋露白就是秋露白。

    慕容黎内心陡然一震:“你的顺序指的是酒坛名称的顺序?而不是酒的顺序?”

    显然这个答案不用风尘子回答了,因为他已将二十四坛酒摆得整整齐齐。

    从名称顺着去,就是立春到大寒对应的二十四节气。

    巽泽再次狂吐鲜血,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慕容黎,跳了过去就把风尘子按到胯下,双拳狂风暴雨揍下去:“你这个蠢货,既然是这么直观的答案,为何要在酒坛里盛二十四种酒,为何还要把二十四种酒都放入不属于它名称的坛子中?你存心找抽是吧!”

    风尘子使劲护住了他的脸,怪叫道:“有二十四种吗?”

    巽泽怒不可遏:“你换的你不知道是二十四种?”

    风尘子蔫了下去:“我喝多了嘛,脑中口中心中都是酒,我怎么品鉴得出来它是一种还是二十四种。”

    巽泽怒发冲冠:“所以你这个臭酒鬼以为是一种?”

    风尘子:“不然呢?我放解药进去,又怕你分不清顺序,才特意贴上节气们的酒名称。”

    绞尽脑汁想出的解谜思路竟然被风尘子这个猪脑子给的答案轻易推翻。

    太侮辱智商了。

    巽泽咬牙切齿揍得黄灰四起,显然还没打够,就差没用嘴咬死风尘子了。

    风尘子见他满口血腥朝自己扑下,大惊失色:“起开,你能不能像那位庄主一般有点掌门人的风度?啊啊啊!成何体统!!!”

    “风度可以让我不受罪吗?”巽泽满脸煞气,哑哼一声,扑在风尘子身上。

    脖颈微痛,紧接着一阵湿热。

    风尘子触电般猛然痉挛,认定巽泽咬了自己,吓到魂魄分离,张牙舞爪向慕容黎尖叫起来:“啊啊啊!他咬我仙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苍天啊,大地啊,小阿黎啊,快把你的妖孽拖开。”

    “小阿黎,快拖开这个祸害,啊啊啊!我的仙体受损啦。”

    ……

    风尘子地狱般叫嚷着,突然一块红色锦帕递到面前。

    老天!他的伤口居然到了需要包扎的地步。

    风尘子几乎晕了过去。

    慕容黎将锦帕丢在他衣襟上,道:“阿巽吐血晕了,并非侵犯你的仙体。”

    风尘子立刻弹起身子,左右看着慕容黎,瞪大了眼睛:“你不介意?”

    慕容黎:“擦了你身上的血……”

    “不是血,是小风神他……”风尘子阴阳怪气。

    哪是什么血的问题,分明是他与他,肌肤xx的问题。

    没理由呀,他为什么这么淡定。

    “阿巽额间滚烫,口吐黑血,你确定这真的只是解药顺序喝错吗?”慕容黎一手搭在巽泽额间,看着酒坛问风尘子。

    “对呀,解药顺序错了就是毒药,疼痛非常人能忍。”

    风尘子擦尽脖颈间的血,那黑糊糊的黏液,令他神色凝重起来,“不对,我又不是要小风神死,疼疼就过去了,怎么咳这么多血?”

    他大呼糟糕,手忙脚乱地将二十四坛酒闻了个遍,脸色一会阴一会晴的,也不说个所以然,抱起巽泽就跑。

    “给我两日,两日后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