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鬼孕 > 第88章 旧怨

鬼孕 第88章 旧怨

    苏遮月从连葵院里出来,已是深夜了。

    地上泛着雪光,照得天没那么暗。

    方路过小池塘的时候,因想到上回沉没在水里的蝶儿,心中忽然细细地揪了一下,脚步停了下来。

    也正是巧,暗沉沉的地界,却叫她一眼便瞥见那池塘一角的琉璃罐子,正被杂乱的水草裹了好几圈,在水中浮浮沉沉。

    苏遮月快步地走了过去,弯下身将那罐子捞了起来,冰凉的池水冻得她一阵哆嗦,她取出帕子将脏兮兮的罐子擦了擦,逐渐便显出里头的景象来。

    带着金翅的蝶儿已经死透了,是干死的,于是还是原来那副金灿灿的模样,漂亮得很,苏遮月忽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手指隔着瓶罐轻轻抚了抚,眼睫没一刻便濡湿了。

    一行泪簌簌从面颊滑落,叫面纱也透湿了,她解开一角,任面纱垂下来,跟着用袖子擦了擦面颊。

    也许是怀胎日久的缘故,她的心绪好似比平日里更敏感一些,尤其这短短一日内神魂不知被吓了多少次,就着这哀蝶的伤悯一并发作了。

    好半天才停了下来。

    这时往四处寻了寻,见着池边一株高大的槐树。

    叶子已然掉光了,一道道枝条都是白的。

    苏遮月走到树下,从发髻上取下一枚簪子,将树根处附着着雪的泥土刨出一个小坑,又把罐子侧放,取了那蝶儿出来,轻捧着一一放入那泥坑里。

    向来人世讲究入土为安,她虽不知蝴蝶儿有没有这种说法,想来若是一遭失了羽翼,应该也是落回到泥土里,比禁锢在这小小的罐子里,更算是一个归宿。

    她正要将那泥土重新覆盖上去的时候,突然听得身后一个声音,

    “你在干什么?”

    苏遮月应声回头,愣了一愣,面前的人她不陌生,很快便想起来是谢染的丫鬟。

    那丫鬟名唤明沅,是管迎来送往接客的丫头,这时手中提了一盏灯笼,本是从外头回院儿,不成想就看见这池边有鬼鬼祟祟的影子,几步赶来,便看见了苏遮月的背影,询问出声。

    那灯笼火光盛盛,苏遮月还未回头时就叫她看见了那泥坑里的蝴蝶,当即就怒上心头:“竟有你这样不安分的,在这儿玩这种手段!”

    这都是八百年前的招数了,竟然还有人用,以为在这儿埋埋蝴蝶,哀哀切切哭两声,便能将路过的客人引过来,尤其博得那送蝶的主人的同情,真是痴心妄想!

    “姑娘说什么?”

    苏遮月听得满脸困惑,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

    然而明沅直接就走过去,将她那泥坑里的死蝴蝶狠狠踩上了几脚。

    苏遮月阻拦不得,但见那些蝴蝶被她踩得稀烂,与泥土混为一体,眼眶一下就红了,“你……”

    她还没质问出声,明沅已转过身来,单手扼住她的下巴。

    “呜……”苏遮月被掐得生疼。

    明沅借着火光,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原来是你啊,趁着能在连葵院里走动,偷偷觊觎着我家姑娘的客人是吧,这冬蝶是人家小侯爷送给我家姑娘的,就是我家谢姑娘不要,当垃圾,也不是你这种人能碰的!”

    幽染院和连葵院隔得近,下人自然不少来往,明沅一早便听说这里头多了一个侍弄药物的叫月儿的丫鬟,很得邓婆婆欢心,处处照顾,原就令人生羡,今日竟听闻还被专门请去看大夫了,更是引得诸多议论。

    “没准是第二个云芍姑娘呢。”

    这一句话就叫明沅生生捏碎了一个茶盏。

    明沅当然知道苏遮月深更半夜在这儿埋蝴蝶大半没这个心思,毕竟今日也不是那小侯爷来的日子,但是她看到了就忍不住过来狠狠羞辱她一通。

    其实苏遮月充其量就是她的撒火桶,她恨的压根不是苏遮月,而是另一个早先与自己一同作丫鬟,后来平步青云却把她扔在一边的主儿。

    明沅现在看着苏遮月仿佛就看到当时的云芍,也就是这样一副柔心柔肠的模样,说什么自己就只想做丫鬟,如果有什么好的机会都让给她,说凭她的美貌一定能做姑娘,自己继续给她当丫鬟。

    那时的花魁还不是谢染,脾气也没那么差,两个人一同服侍着,也是过了一些舒畅日子。后来真也是一个巧合,那位姓宋的客人根本就不是踏足这浮云阁的主儿,却偏偏没通没报地来了,更逢着花魁姑娘带着另外两个丫鬟出游,院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丫鬟。

    明沅当时看见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只要搭上这一位,她就能一飞冲天了,为了能成事,她不惜违者禁令,把偷偷买来的最烈的春药都用上了,结果她做好的饭,却叫云芍吃了,上了床,翻云覆雨了几乎整整一夜。

    那时她还是那个大度的,想着都是姐妹,反正那客人有权有势,两个人分着也没关系,可结果呢,云芍得了人家的宠还哭得厉害,仿佛是她不想的,这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若那真是寻常花街柳巷的纨绔,像如今的陆衷那样也就罢了,明沅明眼见着就知道必是出将入相的人物,一夜过后还送了极多的财物来,件件都是最好的,她完全不知道云芍到底哪里被欺负了。

    那若真不喜欢也好啊,干脆就让给她呗,可是云芍又任她怎么说都不肯再帮她一次。

    她这时才是瞧清了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呸,玩的是欲拒还迎的戏码,至于从前与她说的什么柔心柔肠,姐妹深情,那都是假的,虚的!

    明沅这时看着苏遮月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云芍,那厌憎伴着恨意,从眼神里流露出来,压都压不住。

    苏遮月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看自己,心里生出一阵惧意,也顾不得那蝶儿了,只想挣脱出去,然而那明沅的力气却比她大好多,捂住她的嘴,将她压在那树干上,更是抢了她手中的发簪,手一抬,快准狠地就要向她的脸刺去。

    苏遮月瞳孔猛地一缩,

    “月儿姐姐!”

    一声惊叫把那簪子生生给叫停了。

    苏遮月惊喜地看过去,正是怜儿从廊边转了出来,冲着她的方向大喊了一声,人更是急奔过来。

    怜儿本是见天色晚了,来找苏遮月的,没成想就看到这么惊险的一幕,她也没看清楚是谁,单就觉得没准是苏遮月,就大叫了一声。

    那明沅看到人来,狠戾一收,随手将簪子往河里一扔,看着惊惶不已的苏遮月道了一声:“算你运气好。”

    便提着灯笼扭身走了。

    她也没想要苏遮月的命,只是想趁这个机会将她的脸再划上几道,反正她已经毁了半边脸,也不差这么几道痕迹,正好也将剩下半边脸给一起做了,省得下回再请大夫,可惜被人见到了,倒也不是真怕捅出来,只是免得旁人说她嫉妒一个小丫鬟,更叫她没脸。

    怜儿这边余惊未定地扶住苏遮月,护着她往回走,那边廊下幽暗一角也有两个人看着。

    无欢见了那明沅趾高气扬离去的模样,不由道:“这样的人也配服侍姑娘么?”

    尤其还是在花魁娘子的院子里,怎么想都不该有这样愚蠢的人,竟敢明目张胆地在连葵院外对着苏遮月动手。

    方才要是苏遮月那丫鬟没出去,她也得出去叫阻了。

    秋三娘看了她一眼,蔻丹红的指甲拨了一拨,笑道:“没有什么配不配,只有能不能用。”

    “看门的狗,不叫不咬才是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