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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神小传 第十九章 千书塔顶

    驯兽课对宁朔来说实在无趣,虽然老师很欣赏他。这样到了中午,吃过午饭,乘白带着宁朔在学校闲逛。这次不比昨天紫陌,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宁朔只感到轻松和有趣。

    “这就是十三王塔,又叫亡灵塔,学校最高的就属它。好高的是不是?”乘白一边走一边仰着头看。

    “为什么叫亡灵塔,很多人死在这塔里面吗?”宁朔也随着乘白仰着头。

    “不是的,东使者当年杀了十三个国王,十三是王字嘛,说有十三个国王的亡灵游荡在其中什么的。不过那只是附会,仔细看,那并不是王字,字中间的横最长,其实是十一士的标志。

    “不是十三王,而是十一士,你知道十一士吗?东使者和南使者建立的那个组织,就是黑衣盟的前身了。总之,相羊书院最神秘的就是这座塔。”

    “我们不能进去吗?”

    “哼,想得美。这里号称这个世界最容易使用咒力的地方,哪里能随便进,也只有咒术课开始后才能进入。——你应该听说过,按照很多人的说法,相羊书院真正的教学是从咒术课开始的,便是在这里。”

    他们走到近处,王塔下面有几个老师模样的人把守,上面窗户却开着。午日阳光正盛,无半点风,塔下小花坛一片浓重的花阴,只有偶尔经过的蜜蜂发出一些声响。宁朔看了好一时,问:“如果那里不让进,为什么不从窗户爬进去呢?像昨天一样。”

    “哎,可笑的想法。”乘白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你看它直入云霄的样子就知道这不是人类的建筑,还翻进去,你不觉得可笑吗?”

    “进不去就进不去了,有什么可笑的?”

    “谁知道呢,当初我也想过翻进去的,但大家都说可笑,想来有可笑的地方吧。所以你明白了吗,可笑的地方?”

    “没有。”宁朔笑了笑。

    “可惜啊,可惜。”乘白也笑着,推着他向前走。

    到了千书塔前,乘白愈加兴奋,说:“所以这里是我最最喜欢的地方。天下最完善的三个藏书地,一个在皇帝的无雪城,一个在矍鸟一族,还有就是这里。

    “皇家的藏书城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矍鸟一族,这个自称王族却没人过问的存在,好吧,其实我毕业之后挺想去那里看看的,但大家都说他们极度排外,那就真的说不准。所以有眼前这样的藏书而不珍惜,来相羊书院是为了什么呢?”

    两人继续往前走,到了近处,宁朔便感到一种超出视觉的威压感。千书塔从外面看并不显高,也许是那些过大的石头堆积起来有种笨重感,进去之后,才会发现里面竟然有二三十层,中间为天井,楼梯绕着天井平缓的转着圈向上爬升,直到顶部。

    楼梯四处环绕着的则是藏书室,有大有小,下面楼层的都比较整洁,人也比较多,越往上越杂乱,给人一种晕眩感。

    一楼的中间有些藏书管理者,不是干城子,而是几个至少两人高的长身人。宁朔以前就听闻过长身族人,这是第一次见,看到他们不分男女的一个个长发深垂,目光凝滞,确实和传闻中一样奇特。

    乘白一时兴起,说:“那我们去上边吧,看谁快。”就往上跑。前面楼梯上有几个迈着小步子认真走路的高年级女生,乘白莽莽的便从她们身边挤过,宁朔连忙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爬了多高,直到站在楼梯边向下看有些晕眩时两人才停了下来。乘白喘着气,宁朔则好奇的四处打探。

    “这里都是什么书?为什么上面没有人?”

    “因为,都是些别人看来,没用的书。”乘白说,指了在南侧的一个墙壁外画着鲜艳色彩的古怪生物的书室。“我现在就在这间。”

    他走过去,随手拿起了一本书扔给宁朔。

    《熊巫起源假说》,宁朔有些惊讶。

    乘白则得意的笑。

    “人们都说关于熊巫啊,王室丑闻啊,北辰盟啊都是禁书,一定不能在千书塔找到,但他们不知道相羊这么多书,即便是禁书也很可能被忘在了什么地方。

    “实际上呢,很少有人来这么高,更少有人像我一样从一堆堆平庸之书中寻找,所以才没有人能看到这些。”

    宁朔笑了笑,他并没有接触过更多相羊书院的学生,所以即便认定乘白是其中博闻多识的一个,毕竟不能肯定,现在看来,一般学生应该不会到他这样无所不知的地步。

    他接过那本书,里面的好多字都不是现在的通用体了,而且整篇都是细细麻麻的小字,他看了看什么地宫,什么殉葬,便又放了回去。

    乘白很快就入了迷,宁朔却没有太多兴趣,这里并没有适合他的书。千书塔各个书室的房间构造,装饰,里面的壁画都不同,乘白刚才说要带他四处看看,但这时他中邪似的沉浸在书本中了,宁朔便自己往上走。

    四周好安静,从楼下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尖锐的喝声——那是长身族管理员们在训斥学生,但听起来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墙壁上的壁画风格各异,显然不是一个时期画的,有的细腻,有的粗糙,有的带着神圣,有的颇为诡异。

    一个美丽的女子面带神圣的笑容,血却正从她手臂上流下来。

    一条粗细不均匀的大蛇被四个人围困在中央,一个孩子在它的肚子中。

    一个人骑在大鸟上,下面是痛苦万分的在火海中挣扎的人们。

    三个人在一片湖水边,有穿着奇怪衣服的人们对他们鞠着躬,那大概是三使者与人鱼一族达成协定,建立相羊书院的事情了。

    这对于宁朔都是奇特的景象,更觉得相羊书院的历史神秘。一直快要走到尽头,房顶的墙面越来越低,那些书室已经太小,大多只放一些没用的礼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屋顶上有一个巨大的玻璃天窗,上面的书室却更加的阴暗了。

    宁朔看到前面墙壁上画着的有点像天海山的缚面者,好奇的走过去,又站在那里。

    他的心脏忽的猛烈的跳动起来。

    但他转头,并没有看到什么。那是在一个浅黄色的逼仄书室,阳光从一间小窗照了进来,却被消磨掉了热量和白炽,只在各种杂乱的东西上留下了一片模糊的亮。

    越到里面越是黑暗,一排大书架之后,几乎像是在黑夜中了。到处是包装精美但都是尘土的书籍,像什么《清音派受折磨实录》《存活下来的远古生物》《愤世嫉俗的永生者》,有几幅卷起来的画卷,还有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精巧而陌生的工具。

    静止而平常的画面。

    但他心脏越发跳的厉害,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像竹笋破土而出一样,几乎要战胜了他的理智。宁朔还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本不是个胆小的人,何况,这里有什么吗?

    宁朔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屋子,许久,渐渐后退,然后转身,然后快步往下走去。他下了几层终于看到了乘白,乘白也正找他,问:“我还说你去哪里了,嗯?你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只是觉得上面有些古怪。”宁朔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不会被那些画吓到了吧,没关系的,我当初也觉得有点吓人。你看到那个半张脸的女人了吗?”

    “什么?”

    “一幅画罢了,似乎和人鱼族历史有关。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宁朔恰恰是因为没看到什么才有了那种恐慌,明明没看到什么,却又感到有东西。和乘白说了,乘白更加不明白。他们回到那个房间,宁朔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心慌,但看了一时,那种感觉已经不再了。

    只是一间普通的书室。

    “一定是上面太黑你看错了”。乘白一边下着结论,一边还在看。

    “这里平时连个人都没有,只有我和将子游会上来找什么,将子游就是相羊的藏书使,黑衣使者,你应该见过他吧,迎接每一个新生之类的算是他的职责。——你看,我还以为你看到了这幅画。”

    他打开了一副画,上面非常精细的画着半个少女头像,从上画到嘴唇,却突兀的停工了,剩下一道诡异的直线。

    宁朔摇了摇头。

    “不会是黑暗中有什么吧?”乘白又带着灯虫去书架后面的阴影中看。

    “黑暗?”宁朔问。

    “是啊,我有时候也会因为太黑去联想可怕的事情,比如,黑暗中有一个鬼正斜着眼睛看我,有一具可怕的尸体就在我脚下,这是人之常情吧。”

    他随口举着例子,却被自己的例子吓到了,缩了缩身子,转头却看到宁朔正在发愣。乘白侧着身子打量他,问:“你在想什么,对了,你不是很擅长在黑暗中视物吗?”

    “正是这样。”宁朔说。

    “正是这样?”

    “正是这样,正是因为我可以看透黑暗,所以刚才是我第一次遇到了看不透的黑暗。这便是你们眼中的黑色吗?可我为什么会害怕?还是只是惊讶?”

    “什么?你是说,你是说,光之神影之神,你什么意思?那你之前看黑色是什么样子?”

    “我并没有看到过你们认知的那种黑色,闭眼那种黑色,虚空那种黑色,你们眼中的纯黑色对我都是有颜色形状条纹的。但那黑色真的什么也都有,像是一片空无,而且仔细想来,倒像是个人蹲在那里。蹲在那里看着我,那种感觉。”

    “我怎么越听越想是在听鬼故事。”乘白愈发不能理解,又是害怕又是兴奋,“你不会来这里第一天见鬼了吧?

    “——宁朔,我在这里那么那么久,还没遇到过这样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