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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神小传 第五十三章 上一任血裔

    乘白从最开始就觉得对方有些不对,说自己撞倒过对方,尤其把他怀中的《清音教义》撞掉在地上,其实就是在试探他。

    ——所谓清音,一般是指清音派,一个起源相羊书院又模仿神教的神秘主义组织。在咒力沉寂的双国时期它的影响颇为深远,与相羊书院相互认作异端,两派之间有过非常血腥而长期的斗争。

    这场斗争以相羊书院武力取胜,清音派几乎被赶尽杀绝为结局结束。后来咒力复苏,人们发现清音派内很多神秘主义教义其实就是一些不常见的咒术,清音派最后的信徒便也消散。而相羊书院也公开承认自己在历史上的偏执,在那之后,清音派不再被认作异端,人们也被允许自由研究其中奥秘。

    但即便这样,公开研究讨论清音咒术的师生也极为少见,即便有,也只是研究其中的咒术,而不是模仿神教写的《清音教义》。乘白的询问虽然是个陷阱,但是个非常低级的陷阱,对方显然也这样认为,才会以轻蔑回答之。

    对方再也不会想到,乘白说的恰恰是真的。乘白真的撞倒过这个叫做下湾岩峰的老师,又真的看到他小心抱着这样一本书,那本书很少有人认识,又包着封皮,乘白却正好看过,从封皮破毁的角落一眼就认了出来。

    岩峰就这样败露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两人从最开始就知道对方不太可能是下湾岩峰。而随着对话的进行,他们完全确认了猜测,这远不是一般老师会知道的信息,没有人比他们更能确认这一点。也就是说,这个人假装别人来这里表演,是有意图的。他们只是不知道他要来做什么,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谁,宁朔心中有个猜测的,一个极为惊人的猜测,只是不能确定。岩峰说够了话又在下面打起了呼噜,两人也装作睡着了不说话,乘白想了很久,拉了拉宁朔,却用干草在地上摆出了两个字。

    夜鲛。

    宁朔开始没明白,想了一下,悚然一惊。

    夜鲛,就是左臣悬束的笔名,这是个奇怪的名字他们从来没明白过其中的含义。但宁朔想了一下,岩峰刚刚的叙述中恰好有一个类似的东西,那些被献祭的人鱼族人变成了没有面孔的游魂,游荡在边界的永夜。

    夜鲛者,夜中的人鱼也。

    按照这个思路,悬束很可能对人鱼一族有很深的了解,而这个人很可能与悬束关系密切。乘白这样写,就说明他认为此人与左臣一族有关系。而宁朔虽然没想到这些,但他的猜测也是左臣一族的子嗣。

    那个错杀父亲的,彻底消失了的,没有人知道去向的左臣族次子,左臣秋迟。

    一夜无话,终于来到了第三天,宁朔和乘白像是凭空而燃的烈火,疲惫但又极度亢奋。这是种非常不现实的感觉,咒贴的主人,消失了好几年的左臣秋迟就在他们一墙之隔。他终究没有死,那他去了哪里?他要做什么?

    他们通过在手心上写字交流,乘白认为应该继续套对方话,宁朔则认为应该直接一些。如果真的是左臣秋迟,他来这里又是为了告诉他们什么信息,又何必陪他玩这无趣的游戏?

    他们对秋迟如何几乎一无所知,但以这一天来的接触看,他至少是个优秀的表演者。一直到现在他还沉浸在下湾岩峰的角色里,甚至在睡梦中都没有一丝破绽。

    乘白觉得有趣,宁朔只觉得可憎。

    “昨天那些事情你们明白了没有?”吃了早饭,岩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两人,“一般而言,你们这些什么也不知道的学生最容易被吓到。”

    “明白了,”乘白热情的说,“开始不明白的,但抱着小脑袋认真想了一晚上,又祈求了所有的古代贤者,也就明白了。谢谢下湾老师,看来你不止是会偷情嘛。”

    “小鬼,不要在这里取笑我。”岩峰笑着说,“那你们还想不想继续听一些有趣的事情?你们知道,哪个老师的孩子不是他自己的吗?”

    他说着便自己笑了起来,乘白本在陪他演戏,却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两人笑了好久,岩峰又说:“逗你们的,那个就不说了,因为实在说不过来。那你们还想不想听一听人鱼族和相羊书院之间的条约?”

    “我倒是想听一些别的。”宁朔说。

    “哦?昨天你们听的那么认真,我还以为你们爱听这个呢。”

    “我们爱听这个,但更好奇另外的事情,”宁朔不顾乘白惊慌的神色,冷笑着说。“以前我们遇到过一个叫做夜鲛的老师,真是个奇怪的人,他对我们说,血裔是个最为恶毒的诅咒,他儿子就因为这个变成的疯狂,最后还杀了他。你可听说过这个故事?”

    下面囚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乘白咧着嘴又是担心又是希冀的一动不动僵化在那里,宁朔眼神却越发尖利。

    许久,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传了上来,那声音疲倦,破旧,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剑。

    “我就知道你们已经知道了。但我的人生早就不在,也只有在扮作他人时才能有那一丝丝的乐趣,又为什么不稍微纵容我一下呢?何必这样刻薄?”

    “是吗,我还以为如果一个人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他就不配再去寻找乐趣了呢。”宁朔说。

    “哈!”

    宁朔话没说完对方便笑了起来。大概是想要掩盖宁朔的话,于是急切,放肆,像是一只濒死挣扎的大鸟,但又转为脆弱,持续了几声,最后又归于悲怆。但他依旧笑着,像是疯子一样,这样,直到他消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感情,沉寂了下来。

    宁朔和乘白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声音,只是觉得难听而尴尬,想要立刻捂住耳朵,但他们都听出了其中无边无际的伤痛。即便宁朔这样的人,也突然有了内疚之情,甚至自己心中一酸,难过了起来。

    他问:“左臣秋迟,你来找我们到底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