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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神小传 第五十九章 雨师妃矣的过往

    冬假早已过半,宁朔也听到濯七香要离开的消息。这些时日他越发焦虑,焦虑濯七香对他谈话,更焦虑她不辞而别。所以当濯七香终于有了空闲,邀请他陪她走走,他多少有种解脱的感觉。

    “你是真的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为什么着装总是这么随便?”出门前濯七香却不满宁朔的着装,为他换着不同的衣服。宁朔颇为无奈,也只能随她。

    “这大概是这世界上最最最无聊的事情。”

    “那是因为你年纪尚小,等长大一些就明白了。我上学时就经常为这些事烦恼——我就知道你会笑,但这是人之常情,相羊书院的人也是人类,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而且那时候相羊书院没那么多钱,学生们一人只分一套衣服,很多时候是真的有些难堪。”

    濯七香最终选了一件浅绿色的风衣,为宁朔穿上又仔细的打量,说:“好了,就这样吧,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他们离开晨昏堡,向着北边的无尽的丛林走,不一时到了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前。那里有一片没长树木的草原,在初春时节长满了灵巧的黄色小花,春风吹来,花朵们在春日中沉醉着摇曳,多情和自怜的样子。濯七香问:“就是这里了,你知道这地方?”

    “自然,这棵树上有某种草药,我还帮草鸣摘过。”宁朔看着四周,并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虽然对他来说濯七香有时间和他闲逛已经很难得。

    “毒牙草鸣吗?”濯七香有些惊讶,“你帮他做什么?”

    “不是你和我说要与人为善什么什么的吗?他母亲生病需要这种药物,他自己又爬不上去,就来找我帮忙。我想,那些贵族学生实在不能接触,平民里草鸣就算不错的了,就帮他一下。”

    “是吗,看来宁朔大人比我想象中的成熟很多嘛,多一些朋友总是好的。”

    “朋友。”宁朔冷笑。

    “你笑什么,”濯七香说,“一般的朋友就是如此,你以为所有朋友都像你和乘白那样?即便不是那么真心,总是有个照应,再者,对你而言,我只希望你能够融入这个世界。”

    她越发笑着看宁朔,却突然说:“我们比赛吧,看看你这半年有没有长进。”话没说完,便奔着大树爬了上去。

    宁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又怎会落后,连忙去追,两人顺着大树越来越高,在宁朔就要追到时,濯七香停在一个横断的枝杈上。

    “就到这里了,这就是终点。”

    宁朔笑了笑,陪她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濯七香喘着气,眺望着远处的相羊和人鱼湖,说:“以前这里没什么人的,只有我和妃矣喜欢来,就坐在这里,可惜现在看不出痕迹来了。我们喜欢这个地方,无边无尽地丛林里突兀而孤独的一片草地,你知道为什么吗?”

    “乘白说这里以前是迫害清音派的一个监狱,后来建筑被拆,但树木没能再长回来,就成了如今的样子。”宁朔说。

    “我倒不知道这个。我知道这之前是个建筑的,还想和你炫耀一下,迫害清音派?双国时代吗?——乘白还真是个神奇的孩子。”

    “乘白是这世界上最神奇的人。”宁朔认真的说,一时又说:“不过别人也没那么差,比如毒牙草鸣,草鸣在这里不算特别突出,但像他这样的人我在外面一个也没见到过。其实我知道,这个学校的人——除了某些大贵族——都很特别,你没有骗我。”

    “好笑,我为什么要骗你?所以你一直含着这样的心思吗,每天琢磨着我有没有骗你?真是个幼稚的人。”

    宁朔便笑了笑,濯七香问:“那令脂呢,你觉得她如何?”

    “和草鸣差不多吧,至少比外面的人强。”

    “令脂其实不错。我以前没那么了解她,现在看来,知道照顾人,知道进退,对人也真心,是个不错的姑娘。以后你要多多照看着她。”

    “老师,我不认为青地令脂需要我照看,她那样圆滑世故的一个人。”

    “山海宁朔,世故并不等同于虚伪,再者,她和你一样没有家人,又是个女孩子,有一些保护自己的方法也是罪过吗?我才夸了你,以为你有个长进,怎么还是这么刻薄?”

    宁朔一时没有回答,远远的看着水光潋滟的人鱼湖以及湖心树,濯七香也并不是真的生气,便也随他看,又为他整理着被风吹散的头发。

    “老师,我们以前就喜欢这样,你还记得吗?”宁朔回过头问。

    “自然,当初在轻夏时,是你好奇的,好奇这个好奇那个,总是缠着我问,但每次要讲了又闹别扭,虽然不说,但一定要爬到某棵大树上才能安稳下来,像一只小猴子。”

    “但你也喜欢爬树上啊。”

    “是啊,可见我们的缘分。不过我已经长大许久了,没有那么多理由去爬一棵大树,我可是相羊书院的红衣教师。”

    “——那,你们上学时又如何?”宁朔问。

    “我们那时候?”濯七香笑了笑,“我们那时候,咒力才刚有明显复苏的迹象,最大的争论就是咒力复苏是不是真的,能到什么程度。相羊书院也不如现在,大概是天下最闻名的学校,但绝不是所有大人物关注的焦点。但也因为这个,要比现在自由许多。”

    “比如你们能见到人鱼。”

    “比如能见到人鱼,不过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当时有一个人鱼一族的老师住在王塔里,女王的侍讲,讲人类史,每旬大概能见到一次。其实那没什么所谓,不过是个学者,长公子的事情之后大家对人鱼一族过于敏感,她也就回去了。倒是另外一些东西更难得,比如我们从一年级就可以随意出入相羊,没有干城子这些人管束我们,也少有这样那样的斗争。回想起来,是不错的时光呢。”

    “但他们都不在了。”

    “如何,你是在替我伤感吗?明明我都没说什么。”

    宁朔笑了笑说:“我只是很少听你说起过他们,也很少听你说起往事,刚来这里时我经常会想,老师曾经在这个椅子上坐过吗?老师也认识这些猴群吗?老师也看过这本书吗?但也都只是我瞎猜。”

    濯七香温柔的看着他,说:“我可不知道你这么好奇。”又说:“怎么,你想要听我讲我的往事吗?”

    宁朔说:“我和乘白已经见过左臣秋迟,你大概也知道了。”他转头看濯七香,濯七香并没有丝毫否认,他便又去看树影外面那平静而生动的世界,“我知道我们都在逃避这个话题,但,有些事情总是要说的,又能躲到何时呢。”

    ·······

    初春的阳光照射在银杏树上,万千的翠绿嫩叶子便演化出各种各样的绿色光影,相互炫耀着,挑动着,让这大树上的小小世界变成绿的王国。但树上坐着的两人无趣的坐着,像是石像一样沉静,濯七香在说,宁朔在听,他们已经这样很长时间了。濯七香慢慢讲着她和妃矣的往事:相遇相识,一同找到三使者留下的契约,妃矣在庆典上惊动人鱼王族,妃矣在人鱼湖的湖心树成为血裔,妃矣成立七星盟,以及两人的决裂。

    前面的宁朔大多听过,很多都是知名的故事,后面的则是濯七香才知道的往事了,尤其是两人的决裂。

    “便是从那时候起,我可以肯定这些修炼有问题。逃避死亡?那是至为邪恶的流派才会有的说法,连四神都陨落了,五使者也死了几百年,为什么相信这些?但我把疑虑说给她听,她如何也不信的。说到底,我们并不如你和乘白这样毫无嫌隙,虽然是好友,相互之间也会较劲,竞争,甚至嫉妒,更何况在那之前已经有了裂痕。所以她终究没有理会我,成立了七星盟。”

    “不过七星盟建立之初并没有那么严肃。他们说别的盟派总是讲什么一心一意,那我们就七心七意,叫做七心盟吧。后来连携老师说七心盟这个名字像是西国传闻中的某个怪物,便又改为了七星盟。

    “那大概是他们最好的时光了,想一想,七个普通学生随意建立的组织,仅仅一年的时间,不仅在相羊书院超越了所有古老盟派,煊赫无比,更在黑星赭心的策划下渐渐名扬四国,连皇帝都亲自邀请他们。所有人都在说他们,所有相羊的学生都想加入他们,而他们始终保持克制,谦逊的几乎不真实。有那么一段时间,甚至我都觉得自己错了,也许他们真的就是世界的例外,是这个糟糕世界里最璀璨的救赎。”

    “然后,便是北国之行了,你应该听过,北国之行被很多人认为是七星盟疯狂的开始,是他们巨大的决策失误,但并不是那样。如我所说,他们很多咒术都有问题,一般人只是看不到罢了。总之,七人北国剿灭熊巫进展不顺,当他们回来时内部的情绪已经非常的糟糕。妃矣那样经历旺盛的人都经常恍恍惚惚的样子,实在让人难过。不过我们的关系倒是有了改善,她时而会来找我,也不说时事,只是闲谈,说一说故乡或者往事。只有在那时,她才像那个曾经的自己。”

    “后来,便是她被刺杀的时候了。在那时七星盟以三人为尊,盟主大戊三俊,建立者妃矣,以及实际的领袖黑星赭心。妃矣和赭心关系更好,这让三俊暗怀不满。加上赭心野心巨大,能力和实力都是最强,三俊表面上恭敬欢喜,实际惧怕赭心到了极点。但他不敢对赭心下手,于是在没有任何恩怨的情况下偷袭暗杀了妃矣——这些都是三俊临死前自己承认的。哎,妃矣在那时已经打算彻底的退出,对三俊也从来没有恶意,却在临走前死于这样无因的猜忌,是不是很可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