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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第371章 北海商社的魔爪

    第371章 北海商社的魔爪

    松平定信回应的如此坚决,不仅得罪了光格天皇,也得罪了海狗公方父子,这父子俩便动了换掉松平定信的心思。

    这桩在后世历史上十分有名的“尊号”事件其实还远没结束,不管是海狗公方还是光格天皇都不会甘心。一场更大的政治冲突已经开始酝酿,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当岛国的“天明饥馑”进入到了第六个年头的尾声,松平定信除了推进以小农思想为主体的“宽政改革”,大力恢复农业生产外,又把目光转向了旗本武士的债务问题。

    从享保八年(1723年)开始,幕府的旗本武士便将禄米交给由米问屋和水茶屋商人组建的“扎差株仲间”代办。具体操作是扎差株仲间代武士领取俸禄,武士们则从扎差定期领钱,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后世银行代发工资的模式。

    于是“扎差株仲间”便开始向武士提供贷款业务来获利,那些自以为有着稳定俸禄且对于理财缺乏概念的旗本武士们开始过度透支用于消费,而贷款的利率则高至每年15%~18%。

    按说要是没有北海镇,武士们的透支消费也就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荷兰和带清的商品。可自从仙台藩抱上了北海镇的大腿,海量的北海货便通过“北海商社”就涌进了岛国。

    一划就着的火柴,每盒五文钱,这可比带着一包火石火镰省事多了;北海镇出品的“天香”卷烟现在连吉原的女伎们都抽上了,谁出门要是还吊着烟袋锅,简直就是没品位的代表;铁皮和弧形玻璃做的马灯,配上北海镇出产的灯油,出门在外在马背上挂一个,倍儿有面子;除此之外还有质优价廉的搪瓷制品、白糖、丝绸、棉布、皮草、汉学书籍等等等等。

    经过胜山传三、村田屋老板以及平太等人的努力,现在从陆奥到九州,从江户到大阪,北海货大行其道,只要货一到石卷港,立刻被各商家一抢而空。海量新奇廉价的货物出现在市场上,使得武士们的透支消费行为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愈发加剧了北海镇对岛国的经济掠夺。

    天明八年九月中旬,以松平定信为首的德川幕府四大老中齐聚江户城本丸御殿,商讨如何解决“扎差债务”一事;作为德川家齐的侧用人,陆奥国泉藩的二代目本多忠筹也列席会议。

    “诸位,我手里的这份呈文是南北二町奉行花了两个月时间,从城内88个扎差商家收集到的欠账数据。截止本年七月,欠账总额是289.37万两金。”

    首先发言的是三河国吉田藩第三代藩主松平信明,这位今年25岁,三月的时候从家齐的侧用人升任老中,是白河侯松平定信的坚定支持者。鉴于南北二町奉行所是按月轮流当值,所以两个月才拿出最终的调查报告并不奇怪。

    “什么?竟有如此之多!”位居老中次席的牧野贞长和第三席鸟居忠意听了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叫出了声。别说他们二位了,就连将军様派来旁听的本多忠筹也是额头直冒冷汗。

    截止天明八年七月,德川幕府直属旗本是5205,御家人是17395,一共是两万两千六百人。也就是说,平均每家欠款接近130两金。要知道这个数字已经等同于幕府两年的财政支出了。旗本欠债一旦还不上,身为主人的德川幕府就成了实质上的最终债务人。

    话说这要只是个别下级武士欠债,幕府管你死不死。问题是现在旗本几乎家家都在借债透支过日子,而且德川家齐去年刚上台,倒霉事是连着一桩又一桩,正是需要收拢人心的时候。

    松平定信道:“必须得拿出个解决办法,否则这窟窿会越来越大。我们今天一定要定下方案。”

    他看的很明白,如果作为消费主力的武士因为债务无法消费,那么许多产业就无法维持正常运转,幕府的财政也将陷入死局。

    牧野贞长道:“白河侯有什么好办法?”

    松平定信道:“豁免所有旗本的债务,修改扎差利率。”

    好么,整个儿一明抢!

    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德川幕府自此以后,只要遇到财政危机,就祭出这个大招,一次比一次不要脸。到了水野忠邦当老中首座的时候,直接来了个“德政令”,没收江户和大阪町人豪商的财富,强行免掉大名和旗本的一半债务,另一半就用没收的财富来还帐。

    鸟居忠意听了沉默了半晌,突然道:“我听说仙台藩那里,商人们用盈利的一半替武士偿债。”

    松平信明道:“此事不必再提了。这事仙台藩做得,幕府做不得。那北海商社现在已经控制了仙台藩一半的财政大权,藩内武士全都入了股,人人都感念那位赵王殿。”

    松平定信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伊达家那群蠢货现在就是那位赵王殿的一条狗。”

    牧野贞长一脸忧虑道:“那位赵王殿到底想干嘛?我们没招惹他啊。要不再派人跟他们谈谈?”

    前几天,京都所司代传来消息,仙台藩给光格天皇送了五十万两金,这差点把松平定信给气疯了。心说难怪那位不老实了呢,原来又是仙台藩在搞鬼。

    而仙台藩的钱哪来的?还不是那位赵王殿通过北海商社借的,据说还是无息借款!

    话说到这里,松平定信道:“是得好好谈谈了。不过今天不是说这事的。”

    眼下北海商社在仙台藩干的那点儿事已经是天下皆知,可问题是仙台藩的武士撑死了也就一万人,而幕府光是旗本和御家人就两万多,再加上谱代和亲藩,这尼玛谁来了也接不住啊。

    事实上赵新就是在通过北海商社在吸整个岛国金融的血,而仙台藩就是个买办。话说养条狗还得时不时给根骨头做奖赏,所以从商社利润里拿出一部分当分红,帮着武士们还债实在是不算啥。

    松平定信去年在刘铮登陆横滨后就派人沟通过,也想跟北海镇搞个商社,企图复制仙台藩的模式,独揽江户和大阪的商品代理权,结果被赵新借刘铮之口给回绝了。

    仙台藩敢不听话,北海镇灭他分分钟,换一个藩主就是了,不影响赵新的整体战略;德川幕府不听话,难道北海镇还要把岛国打下来?这不纯属给自己找麻烦么。

    五个人一直商议到晚上,最后确定将截止到天明五年以前的扎差借款一律豁免,而且借款利率也从15%~18%修改为6%。

    这么大的事关系各家旗本的切身利益,于是消息很快便从如同漏勺一般的大奥传出,第二天全江户与此相关的人士就全知道了。

    旗本武士们顿时欢声雷动,可扎差株仲间的商人全都急眼了,他们急忙凑到一起商量对策。

    在吉原一间妓馆的密室里,几个扎差商人凑到了一起。

    “听说了没?”

    “听说了。”

    “那咱们怎么办?”

    “刀都架脖子上了,能怎么办?唉~认了吧!”

    “不能这样!”说话的是江户88家扎差株仲间第一大商人浅野屋平治,只听他继续道:“白河侯要是这么干,我们就停止向旗本的贷款业务。”

    “我们把业务转到仙台去如何?那边的武士不差钱。”

    “你傻啊你!有北海商社那个怪物,你还敢去仙台?光是利息都拼不过人家。你知道他们的借款利息多少吗?”

    “多少?”

    “五分利!还是年息!”

    我去!其他扎差商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5%的年利能赚个毛线啊!

    只听浅野屋平治继续道:“这事我去年就看明白了。那北海商社左手捏着各类紧俏货物,右手帮着武士还债,现在全天下的金银都在流向石卷港。有那位赵王殿做靠山,伊达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换了你们,谁敢?”

    一众商人商量了好半天也没什么办法,最后只得草草散场,各回各家。

    而那位浅野屋平治等众人都各自分开后,悄悄又去了另外一家伎馆。被人引着上到二楼的一间和室,刚一进门就毕恭毕敬的跪伏在地道:“在下浅野屋平治,拜见胜山老板!”

    屋内正中坐着的乃是一位衣着素雅,面色白净的中年男子,身边还坐着一个姿色极为出众的花魁,正在给他斟酒。

    此人正是北海商号的大股东、赵新在仙台藩的白手套、原胜山屋酒厂的老板,胜山传三。

    如今的胜山传三早就不是那个卑微的酒厂老板了,只见他一脸倨傲,连看都不看浅野屋平治,沉声道:“浅野屋老板,何故姗姗来迟啊?”

    “跟同行一起商议些事耽搁了,还请胜山老板不要见怪。”

    浅野屋一番讨好,又罚酒三杯,两人这才开始进入正题。只听胜山传三道:“废话我就不说了,之前那些条件你都清楚了?”

    “清楚了,清楚了。”浅野屋忙不迭的点头。

    “那好,你将五百户送到石卷港,那里自然会有人跟你签协议。”胜山传三说完,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了对方,微笑道:“挑一个吧。”

    浅野屋平治双手颤抖的接过这本无数商人都求之不可得的册子,打开一看,前几页是目录,后面则是每一种商品的详细介绍。他翻来翻去,上面每一种商品的代理权他都想要,不过今天他只能选一个。

    浅野屋犹犹豫豫的看了良久,最后指着白糖一项道:“我选这个。”

    “呵呵,浅野屋真是好眼光!那就这么定了!”

    七月份的时候,赵新让刘铮转告胜山传三,别把什么货都揽在自己手里卖,与其费劲心力的卖货,不如卖代理权。把全岛国分为江户和大阪两个核心商业区,按年收取代理费。不过要想获得代理权的前提就是给北海镇拉人。

    胜山传三一听,自然如奉圭臬。这厮目前光是独家代理虾夷岛的煤炭、木材和皮毛生意就已经赚翻了;赵新还许诺他以后可以打着北海商社的牌子参与琉球、台湾乃至东南亚的贸易。

    赵新之所以要求想拿商品代理权的必须给北海镇拉人,实际上还是为了给被占领的那些地方填充人口。

    徐大用去了川陕交接的南巴老林他是知道的,可那地方属于南方。可真要是把上万南方人送到尼布楚那种地方,单是气候就够受的,搞不好一冬下来会死不少人。

    对北海镇来说,现在不光是尼布楚和赤塔,从兴凯湖以北的伯力、特林石矶,到松花江上的三姓城,乃至黑龙江上的黑龙江城等地都是人烟稀少,急需大量人口,几十万人投进去也只是个水花而已。

    光是一个伯力,在另一时空里就有百万人口,而在本时空想要发展起来,没有二十万人都不行!更别说赵新还想修铁路,以便连通雅克萨到伯力之间的陆路。

    1788年公历9月13日,先期抵达的赵新带着一个营迅速攻克了沙俄在外贝加尔最大的城镇上赫纽丁斯克,而刘胜则带着范统和几个农机驾驶员开车返回赤塔,以便再拉一个营的兵力过来。

    北海军在攻打只有2500人口的上赫纽丁斯克过程里,居然还俘虏了刚坐马车从赤塔归来的沙俄伊尔库茨克总督——伊凡雅克比。

    “就是你提议进攻黑龙江的?我还听说你曾经把黑龙江城以北的山川河流都起了名字?”

    赵新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怒意,笑眯眯的问着。而站在一侧的陈继山看到赵新又摆出了这副表情,心里知道这位总督的下场恐怕悬了。这位老大每次愤怒至极的时候就会是这个模样,他要是真生气骂人,反倒没事了。

    坐在赵新对面,身穿华丽的皮裘、戴着一头假发的伊凡雅克比面如土色,他没想到中国人的报复居然这么快就到了。一千里的路程啊,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之前守城的时候没看到这些人骑马啊?

    而让他最最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苏沃洛夫竟然都败在了这个人手里!算上之前在黑龙江城战败的亚历山德罗夫少将,俄国在整个东西伯利亚已经无兵可派。就算是要夺回被占的领土,也要明年再说了。

    他之前还信誓旦旦的以为可以和他们合作瓜分外东北,现在看来真是可笑啊!

    不过有一点伊凡雅克比很奇怪,这些人连清帝国都没打赢呢,怎么反倒帮着他们呢?

    “说说吧。您不是把您夫人那条狗的名字都用上了吗?那狗叫什么?”

    伊凡雅克比抬起头来,望着赵新说道:“我是沙俄帝国任命的伊尔库茨克总督区的总督,是帝国伯爵,我要求得到合乎身份的对待。”

    赵新用手掌边缘轻轻的扫了扫桌子,像是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只听他淡淡的说道:“野蛮人也跟我讲礼仪?满清虽然混蛋,可我觉得他们没说错,尔等就是一群蛮夷。”

    “赵先生,我听说过你。据说您是前朝某位王室的后裔,您还曾经数次打败清帝国的围剿大军。可我要告诉您的是,沙俄可不是清帝国。您考虑到后果了么?您将面对的是数十万精锐大军!我劝您还是退回到额尔古纳河东岸吧。”

    赵新伸出了大拇指比划了一下,笑道:“真是煮熟的鸭子。雅克比伯爵,请放心,我不会杀你。等我们把红旗插到伊尔库茨克城堡上之后,会放你回去给那位老太太报个信。我非常欢迎你们多派人过来,眼下我的工地上正缺少劳力。”

    “那我可要感谢您了!”

    赵新霍然起身,在场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结束这场谈话。只听他沉声道:“尹兵卫!”

    “到!”

    “砍掉他一只手,别让他死了。”赵新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说今天晚上打算吃什么一样,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快步推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