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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第383章 人参是个大产业

    第383章 人参是个大产业

    武振周知道这帮短毛官差不喜人下跪,可他此刻心中害怕,也顾不上许多了,噗通就跪了下来,忙不迭的磕头告饶,说自己财迷了心窍,眼见人参便宜,这才来者不拒。

    “武老板,今天我们不是来抓你的,要不然也不会就来三个人。可你要是替那些人隐瞒,那可要后果自负了。”

    “小人有罪!山里的采参帮一共有六股人。许麻子那伙人最多,有三百多号。其他四伙,多的有百十号,少的有三十号人。”

    “你起来说话。头两天在山道上伤人的是哪伙?”

    武振周起身讷讷道:“应该,应该是许麻子的人。”

    根据民政在前段时间的走访调查,自五月清军撤出宁古塔后,一些流放至此的刑事犯趁乱逃入山中,纠集成伙,盗挖人参,抢劫边民财物,伤人之事屡有发生。

    再者,如今的东北人参可都是天然人参,每年的采挖量差不多在十万两以上,而时下北京城的人参市场均价是四十两白银一两,到了南方更贵;也就是说这是一项年贸易额在四百万两以上的大产业,而这才是赵新真正关心的所在。

    清代自康熙后期开始,清廷决定改照“盐引法”,通过发放“参票”将采参的业务收归皇室私有。可因为早期采参辛苦,参票根本发不出去。于是到了雍正时期,又将东北采参业交由皇商范家承包。

    这个范家,就是明末八大奸商之首,介休商人范永斗家。

    说句题外话,范家最辉煌的时期就是雍正朝,不仅家里是皇商,包揽铜业、人参等多项业务,而且还有人供职太仆寺卿,官居二品。但是善恶终有报,乾隆四十八年因铜价上涨,范家主持的铜业亏损严重,于是乾隆下旨革了范氏的官职和皇商资格,家产也被查封,范家家主也锒铛入狱,从此一蹶不振。

    自皇商包揽采参业务后,参票带来的利益巨大。简单说就是一张参票收参十六两,十两交内务府,六两由商人自得。范家光凭这一项生意,一年获利就在三十多万两白银左右。

    清廷眼见有利可图,便想将采参业收回。于是自乾隆十年开始,说什么“皇商唯图自身获利而不能诚心放票”,正式改为官办,由内务府承接。

    说到采参的事,武振周对赵新知无不言,这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以前朝廷.”武振周停顿了一下,见赵新三人没有反应,这才继续道:“他们在盛京、吉林、宁古塔三地设立官参局,参票由京城户部所出,交盛京将军和各官参局办理,每年内务府也会派人过来帮办。”

    赵新道:“那参票的数量上有什么规矩?”

    武振周道:“这个并无额定,只要有人领,朝廷也希望多多益善。”

    总之,满清是希望自己赚的越多越好。原本“十两交公,六两归己”也改为了“十两交公,二两公用,一两交保人”;除此之外,人参每斤还要收六两银子的税银。仅乾隆十八年一年,人参的销售和税银收入就在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以上,当年全国的关税收入不过才四百三十三万余两。

    历史上参票发放最多的年份就是乾隆二十五年,三地官参局一共发了六万多张参票,即便是按三十两一两参的价格算,一张参票的直接收益就是三百两,这还不算税金。但是从乾隆四十二年以后,东北的采参业便开始每况愈下,一蹶不振。

    一旁的民政干部听到此处有些奇怪,便忙问怎么回事。

    赵新叹息道:“不外乎‘竭泽而渔’四个字罢了。”

    武振周伸出大拇指赞道:“老爷高见,确实如此。”

    清代的采参模式属于只管刨、不管种,历时两百多年的大规模竭泽而渔式的采挖,有多少山头也不够挖的。满清对人工栽植人参不但不予以支持,反而是严加禁止,派出官兵缉拿各地栽种人参的人,理由竟然是“以伪乱真”。

    一颗人参,至少要生长三年才能采挖。年复一年的大规模采参,破坏了参苗生长,行业衰败是必然。

    满清虽然也明令歇山养参,但这只局限于官参局不放参票,却无法禁止民人偷采。事实上封禁的越厉害,人参行情越高,偷采就越严重。

    没办法,谁让人参获利巨大呢。许多官吏权贵暗中资助流民进行私采,通过夹带运进关内,还有官吏敲诈勒索盗参团伙,乃至以次充好、中饱私囊。

    武振周用了一个多小时的工夫,才将东北人参行业的情况做了个简单介绍。其间还谈到了采挖人参如何辛苦,刨出土后要及时炮制,否则水分太大,辛辛苦苦采挖的人参就要腐烂变质。

    他这一番讲解下来,说的口干舌燥,赵新三人听的也是聚精会神。

    然而等赵新听完了对方的讲解,便又回到先头的话题,问道:“那个许麻子一伙,你说有三百多人,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武振周一听,敢情这位还惦记着呢!于是连忙道:“禀老爷,许麻子那里大都是些流放至此不堪忍受辛苦的犯人,也有旗人的逃奴、无业游民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先头老爷们打跑的官兵。他们那伙人去年也就才几十人,今年一下就多了不少人手。”

    千万别以为宁古塔的流放犯大部分都是受冤屈的民人,本地的流放犯大致可分为政治犯、刑事犯、以及伦理道德犯,其中以刑事犯为主。这些原本是罪行重大应死之人,因清廷大赦或是得了其他一线生机,这才改判流放。

    按照《大清律》,流放宁古塔的缘由大概有三十多条。这其中包括了流放到南方烟瘴之地逃脱被抓回的、拐卖人口的、冒充在旗的、强盗免死的、贩私盐的、搞秘密教门的、偷漕粮的、造假银子的等等。

    这年月敢冒着清廷的严惩来宁古塔盗挖人参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因为一旦被抓就要再度流放,所以这些参客大都持有武器抗拒官兵抓捕,有时还会对上下过往边民进行抢劫。

    不管是被压迫还是其他原因,这些人都会对北海镇在今后的治理构成威胁,必须予以解决才行。

    赵新点点头,今天来恒丰当铺还真来对了。这位武掌柜虽然是个开当铺的,可对人参行业竟是十分熟悉。

    看来本地的北海驻军还得出动,清剿那些占据山头的盗参团伙,还地方以平安才行。像这个许麻子一伙,若是任其发展下去,必定会成为北海镇治下的最大不安定因素。

    他沉思了半晌,对手下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便说自己还有事要办,先离开一会,说罢便匆匆出了后堂,绕过柜台出门了。

    之后赵新则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问着本地流人的情况,又问了问城内其他十几家当铺都是什么情况。而武振周只得捡着自己知道的一一作答,一时半会儿也摸不清赵新的意图。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刚才告辞离开的民政干部又回来了,一进门就朝赵新点了点头。

    赵新这才突然问道:“武掌柜,你这恒丰当铺是那奇泰的产业吧?我们三个来之前,进你铺子的那人是谁?他现在人在哪呢?”

    三个问题接连抛出,真可谓石破天惊,顿时就把武振周吓得额头直冒虚汗。他瘫坐在椅子上,腿上是半点儿力气也无,正想着怎么解释,就听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即有人厉声道:“出来!再不出来开枪了!”

    武振周顿时就慌了,接着就听另外一个人告饶道:“别!别!小的是这家的股东,过来和武掌柜会帐的!”

    说话的不是常五又是哪个?

    过了片刻,屋门一开,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常五在两个北海军士兵押着走了进来。

    一个士兵对赵新道:“大人,这家伙身上搜出一把匕首。”

    武振周这才明白刚才出去那人是去干嘛的了。他知道这下什么都瞒不住了,双手一用力,身子向前一出溜儿,又跪地上了。

    赵新虽不愿意人跪,可他这次是故意要拿捏对方,所以也没让武振周起身,而是露出一丝冷笑道:“虽说法无禁止即可行,可是武掌柜,我们对宁古塔实行军管之初,就已经让各家商铺说明股东情况,也言明不会为难你们这些合伙的商人。可你倒好,几次上门询问情况,你都说是自家生意,并无于官府中人合作,当我们好骗?”

    “老爷饶命!”武振周低着头躬身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犹如筛糠。“那大人是让他小妾的兄弟常五代持的股,此人便是。只不过那大人位高权重,小人哪里敢要他老人家的钱,都是小人自愿给的。常五这次来是想把股本折现带回吉林,老爷们来之前,小人正跟他会帐呢。”

    赵新问道:“那奇泰要拿走多少钱?”

    “老爷!小的不是刺客,那刀子是出门在外带着防野兽的。”常五这时已经是魂不附体,哪敢说什么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你是那奇泰的小舅子还是大舅子?”

    “小人的妹妹是那大人第五房小妾。”

    “啧啧~~”赵新感叹了一下那奇泰体力可真好,然后才道:“哭什么哭,没人杀你。滚回去告诉那奇泰,别想着临了还得捞一把。要想做生意,直接找我。”

    “是是是,小人再也不敢了啊?”常五一下就愣住了。

    赵新微微一笑道:“你回去告诉那奇泰我的长相,他自然明白怎么回事。滚蛋吧!”说罢,他示意手下把常五带出去放了。

    等常五走了,赵新这才对武振周道:“武掌柜,你说你该不该罚?”

    “该罚,小人认罚。”

    “你这些日子从收了多少人参?”

    “两万三千多斤。”武振周心里哀叹一声,心说这下可是赔到姥姥家去了!

    好家伙,赵新听了都吓一跳,这要是运进关内,可是近一百万两银子!

    “唔。眼下关内人参什么行情?”

    武振周道:“这个不一样的。老爷听小的讲完就明白了.”

    根据清廷广储司的簿册,时下人参的分类包括了特等人参、以及一等至五等人参六类,此外还有泡丁、渣末、芦须、生参、参叶、参膏、碎参等七类。

    其中特等、一等和二等每年所收数量有限,使用亦很少;好的整支人参都是留着吊命救急的,没人拿来炖鸡。

    平时使用最多的其实是泡丁、渣末、芦须,常常是每年将所有新收都用光,留不下半点儿存货。而内务府拿出去售卖的,一般都是四、五等人参。

    这里面芦须最便宜,差不多每斤售价为五十两白银,泡丁每斤二百两白银,参渣末每斤可以卖到三百两;四等和五等参存量最大,每斤售价八百两;而特等和一、二等那就贵了,几百两乃至上千两一根。

    交待完了关内的人参行情,武振周又老实说了自己收人参的价格,基本上都是差着五、六倍左右。赵新听完心说开当铺的可真够黑的。

    “我也不难为你,你把收来的人参都卖到北海商社去,价格就照你收来的算,一会儿自然有人来给你清点。除此之外,再罚你二十两银子,这是因为你没向军管会如实说明店铺持股情况。”

    “啊?这小人愿意!小人认罚!”武振周一听大喜过望,他原以为会被抄家关牢里呢。

    赵新点点头,随即起身道:“行吧,那我先告辞了,他们俩还有话要问你。”

    武振周忙不迭的磕头道:“小人谢青天大老爷了!”

    走在回军管会办公室的路上,赵新基本上对整个宁古塔和三姓城一带的人参产业有了解决思路。那就是由民政指导,在几处山场大面积种植人参,并通过交易所控制人参行情和销售。

    话说这年月可不兴什么硫磺熏、糖水煮、高锰酸钾染色、甚至还玩金属加重那套。

    让高丽参和西洋参都见鬼去吧!中国人这么喜欢用人参当保健品,一定得把这个产业做起来才行。后世的林下参才多少钱一斤?成本价,最好的也就1200元。(笔者曾帮东北一家参场做投资,看过相关账目,这才知道林下参的价格。)

    外东北能做的产业其实很多,把交通解决了,各种土特产才能运出去。等老百姓和边民都富裕起来了,人心就稳了!

    自康熙中后期,清廷在全国开放了六处人参专卖市场,包括两淮、长芦、苏州、杭州、江宁、粤海关。而江南官参售卖,起初由江南三织造负责。到了康熙晚期,人参在江南售价呈逐年递减的趋势,从而引起雍正的质疑。人参在南省售价的降低,也是雍正不信任江南三织造的原因之一。此后人参发往南省售卖及税收事宜,均改由内务府直接派员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