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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第660章 决战西爪哇(四)

    第660章 决战西爪哇(四)

    装甲车上的30毫米炮对两个团的符腾堡军队发起攻击时,声震四野的炮击声立刻引起了乌戎河对岸守军的警觉。虽然由于树林的遮挡,让他们看不到对岸的具体交战情况,但不管是总督奥弗斯特拉腾还是底下的军官都清楚一件事,四磅炮和两磅炮绝对打不出那种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很快,几名骑马逃回对岸的军官向奥弗斯特拉腾报告了战况,年轻总督闻讯后大惊失色,他没想到两个团居然这么快就被击溃了。

    VOC联军的部队组成和同时代的欧洲军队都差不多,每个团基本上都是由两个营组成,每营的作战兵力是800~1000人不等。由于范德古斯要牵制北海军的注意力,所以率领的是两个满编团,也就是四千人。德科拉尔那里则是四千七百人,其中包括了一个由六百名万丹土兵组成的爪哇团。

    四千人打野战都打不过对方的两千人,更别说用四千七百人去打那座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堡垒了。于是他立即写了一份紧急命令,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交给传令兵,让其火速交给德科拉尔少将,命其马上撤回来。

    现在乌戎河防线上除了不便机动的12磅炮兵,还剩两个不满编的符腾堡团,一个印度团和两个爪哇团。要是德科拉尔的部队再有个好歹,奥弗斯特拉腾能做的也只有毁掉浮桥,率军向西朗撤退。至于阿尔廷那里已经顾不上了,只能自求多福。

    奥弗斯特拉腾眉头紧锁盯着地图,内心原本的自信满满也变得七上八下。如今看来,他和阿尔廷制定的作战计划简直恐怕悬了。如此猛烈的炮火攻击,奥弗斯特拉腾想象不出这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的军队能扛得住。想到这里,他不由将目光转向了数十米外的几名英国军官。

    北海镇在去年和本地治理的法国人签署了军事互助协议,紧接着又和“迈索尔之虎”达成了军事合作,这一切让英国东印度公司总督康沃利斯大为警觉。当得知荷兰人秘密准备旨在夺回巴达维亚的战争时,他立刻向荷属锡兰方面提供了一批军火和粮食,随后又提供了资金支持。

    康沃利斯希望荷兰人和北海镇在爪哇最好打的你死我活,难解难分,这样他就能迅速出兵拿下本地治理,让北海镇来不及插手。从去年9月,马德拉斯总督府便在帕扎亚赖当地安插了密探,紧盯着那支两百人部队的一举一动。

    由于北海镇在帕扎亚赖的军营守卫非常严密,并采用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监控手段,使得英国人的探子很难观察到北海镇是如何练兵的。然而越是藏着掖着,英国人就越感兴趣。为了详细了解北海镇地面部队的战斗力和作战方式,康沃利斯便派出了由数名中高级军官组成的战场观察团。

    几年前的“长兴岛海战”给培训满清舰队的英国军官团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那些人在回到加尔各答后又大肆宣扬,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于是EIC的战场观察员便涵盖了印度皇家海军、孟加拉炮兵部队、孟加拉参谋团、以及马德拉斯司令部等机构。

    十几分钟前,当范德古斯的部队遭到铺天盖地的炮火打击时,一直在对岸关注战况的爱德华.蒙塔古少校当场傻掉,不过很快他的脸上便显露出了震惊、兴奋、迷惑等种种复杂的情绪。

    身为英国皇家海军上将约翰.蒙塔古最小的儿子,爱德华.蒙塔古15岁就来到了印度,17岁加入了孟加拉的炮兵部队,用了21年的时间,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斗,从一个管理弹药车的“火工军官”,一步步的升到了炮兵少校。此人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最终在44岁的时候官至孟加拉炮兵司令。

    蒙塔古自认对火炮的了解不输任何人,各种口径、类型、新式、老式的火炮和弹药都了如指掌。然而看了这么半天,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方使用了一种新式加农炮,不仅炮弹威力巨大,而且射速奇高,完全超出了他对火炮的认知。在他看来,即便是皇家海军最大口径的64磅卡龙炮也无法与之相比!

    “威廉说的没错,赛里斯人的火炮简直,简直难以形容。”蒙塔古的内心充斥着无力和迷茫,他甚至觉得自己几十年的炮兵生涯都成了笑话。

    他所提到的威廉,就是曾亲眼目睹过长兴岛海战,之后又被康沃利斯派往北方去和满清谈判的威廉.柯克帕特里克少校。那位虽然在孟加拉参谋团任职,跟蒙塔古不是一个部队,可两人的私交却不错。

    “看来当兵真是个危险的买卖,尤其是当VOC的兵。我本来还对这场战争报以厚望,看来这就是一场往里填人命的屠杀,太令人悲伤了。”

    “有些人荒谬的认为战争近乎于文明,可在我看来,它只是对生命的破坏,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要想解决战争,只能用心打好每一场战斗。面对这样的对手,除了拼死作战别无出路,这样才能对得起那些倒下的尸体。”

    “是啊,危险的买卖!”

    听到手下人充满哲学气息的讨论,来自马德拉斯司令部的约翰.弗洛伊德上校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语气严肃的对在场同僚道:“先生们,看来这场战争的结果已经毫无悬念,荷兰人在爪哇的统治将会随着战争的结束而终结。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把所看到的一切汇报给加尔各答。”

    就在英国人大发感慨的时候,率领三个团从南线进攻的德科拉尔少将已经抵达了距离北海军营地一千两百米的位置。听到远处传来的隆隆炮声,德科拉尔还以为敌人被范德古斯的部队吸引住了,于是便迫不及待的发起了进攻,直接全军压上。

    “让装甲车出去转一圈!MMP,看老子今天啷个收拾这群龟儿子!”

    何喜文可不是胡德,他没心情也没时间跟荷兰人玩步兵对射,营地里还有三千多民伕,好多工程还没干完呢。

    装甲车轰隆隆的出动了,而会安营的两个连和仆从军的一个营为其提供步兵支援。

    德科拉尔从侦察兵口中得知对面北海军才出动了一千人,还有那个印度土兵口中的“绿盒子怪物”,性格狂傲的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然而血淋淋的现实很快就给他上了一课。

    当装甲车上的30毫米机关炮和100毫米低压线膛炮交替开火,炮弹壳不停的从车体前部喷涌而出,位于右翼的爪哇雇佣军团立刻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仅过了五分钟就死伤遍地。

    德科拉尔见状大惊,终于明白自己严重误判了敌人的实力,就在他犹豫是继续进攻还是撤退的工夫,对面的炮火已经转向了中路进攻的那个团头上。北海军的士兵则围绕在“绿盒子怪物”周围,不停的射杀近距离目标。

    虽说这年月线列步兵为了达成排队枪毙的战术,要忍受敌人的炮火和射杀,可符腾堡的士兵们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谁也不想排队送死。看到身边的同伴要么被炮火炸的支离破碎飞上天,要么被打的四分五裂溅自己一头血,这些雇佣兵们再也承受不住了。决定战场命运的士气一旦跌落,极度恐怖的气氛就会跟传染病一样引发大崩溃。

    “上帝啊!他们就是群魔鬼!”

    “撤退!撤退!”

    “回去!继续进攻!”

    德科拉尔的整张脸因为激怒而变了形,脸色涨的通红,他扬起自己佩剑,试图将混乱的士兵们重新组织起来,然而所有人都在逃跑,大声的叫喊,朝天放空枪,完全不理会他的命令。

    溃兵们来到浮桥所在,桥面因为人多拥挤,后面的人不得不停了下来,大声的咒骂催促。当身后的枪声越来越近,终于有人扔下步枪,跳进了汹涌的乌戎河内,拼命向着对岸游去。当北海军的装甲车带着上百名士兵追击到浮桥所在时,上千名无处可逃的士兵们只得放下武器投降。对岸的炮兵已经做好了射击准备,可他们没敢开炮,因为那个怪物的周围全都是自己人。

    “快!把桥拆了!不能让敌人过河,否则我们就全完了!”在几名军官的大声咆哮下,一群炮兵和民伕抄起手边的工具,拼命的一通乱砍,系着浮桥的绳索终于断了,激荡的水流很快就将浮桥的这一端冲离了河岸。

    “嗵!嗵!”

    几发炮弹落在了对岸的一处炮位上,那门上千磅重的12磅青铜炮当即炸翻,五个炮兵也当场丧命,这让那些以为逃出生天的溃兵们又炸了锅,转眼就四散逃了个精光。

    装甲车内,停止射击的炮手兴奋的对其他人道:“要不要开过去干他们一下?没准能抓个将军!”

    车长道:“算了吧!桥都断了,没步兵的掩护很危险的。”

    奥弗斯特拉腾见到狼狈不堪的德科拉尔少将,首先下的命令就是派人将北面的浮桥也给拆了。虽然对岸的北海军没有顺势发起进攻,不过他已经决定了,今天夜里就让部队撤往西朗。

    黄昏时分,乌戎河西岸的VOC部队营地里,人喊马嘶喧闹不止,所有士兵都在收拾东西,粮食、武器、帐篷,能带走的就统统带走。而那几位EIC战场观察团的军官们也在收拾行装,只不过他们的目的地是万丹港。

    炮兵少校爱德华.蒙塔古来到约翰.弗洛伊德上校的帐篷,向对方请求要跟着奥弗斯特拉腾一起去西朗。

    “少校,能告诉你这么做的理由吗?”

    “上校,荷兰人虽然败了,但我们并没有弄清楚赛里斯人的武器和步兵战术。他们的那个绿色盒子被那些符腾堡的家伙说成了魔鬼,可在我看来,那无非是一种机械装置。既然是人造的,就一定会有弱点。就像您之前说的,马德拉斯方面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帕扎亚赖的实力”

    “蒙塔古少校,你到底想说什么?那不过是一支两百人的部队而已,就算还有一千名迈索尔的土兵,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伱多虑了!”

    “上校,我想说的是,我们所要面对的,是一个未知且可怕的对手。既然如此,就必须要了解更多,否则他们一旦将这样的武器出现在本地治理或是迈索尔,甚至是欧洲战场上,将会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

    弗洛伊德上校盯着蒙塔古沉吟了片刻,拍着对方的肩膀赞许道:“爱德华,我非常钦佩你的个人勇气。好吧,我让马修跟你一起留下,另外我会让‘索菲号’留在万丹港,随时接应你们。”

    何喜文获知前方战况后,便美滋滋的向赵新发报表功,说自己毙敌无数,俘虏无数,缴获无数,荷兰人已经准备逃跑了。赵新的答复是暂时不要过河追击,就在兰加士勿洞守着,等荷兰人撤了再派人过河。如今郑文显的舰队已经完成补给开往万丹港,一旦完成对封锁,奥弗斯特拉腾就只能投降。

    兰加士勿洞的敌人撤走了,而那位带领部队向巴城前进的阿尔廷对此还一无所知,然而此时的他已经被北海军特战营的袭扰战术搞的焦头烂额。自离开万东后,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军官被从密林深处和山上射来的子弹打死打伤,仅团长他就换了两个,营长换了七个,其他中尉少尉更是死伤无数,部队的士气受到严重动摇。

    甚至有一次阿尔廷被手下的参谋们簇拥着看地图的时候,一颗子弹当场将他身旁的一名上尉击落马下,吓的阿尔廷出了一身白毛汗。

    没辙,谁让这年月的军官都是穿的花枝招展,骑着高头大马呢?不打你打谁!

    对于这些披着一身树叶青草,如同鬼魅一样出没在山林间的敌人,阿尔廷这支人马里从上到下都是又恨又怕。即使他们让最熟悉这片雨林的井里汶土兵协助搜捕,却还是一无所获;而且那些鬼魅般的家伙往往会杀人于无形,不少士兵走着走着就再也没了踪影,等找到时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部队出发后的第五天,一条从后方传回的惊人消息让阿尔廷彻底放弃了进攻的计划,他命令部队立刻拔营回撤。

    原来,他在万东城外设置的军火库和粮库在前天夜里遭到袭击,三万磅火药发生的大爆炸将整片军火库夷为平地,守军死伤惨重。最要命的是粮库,大约有二十万蒲式耳的小麦和稻米被烧成了焦炭。好吧,这事他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干的。

    发动一场战争简单,想要结束就没那么容易了。对赵新而言,他让温岱小队拼着损失了两个人去炸掉军火库,可不是为了让阿尔廷拍屁股轻松走人的。

    在他的命令下,特战营和陆战营的留守人马全部出动,甚至连柴如桂都带着部分警卫连上阵了,紧咬着撤退的敌军,展开了肆无忌惮的追杀。

    这场发生在西爪哇丛林的袭扰战,使得带着虎头臂章的北海军特战营声名赫赫,被荷兰雇佣军视为丛林中的恶魔,也让当地的爪哇人直到数十年后都谈虎色变。

    “火工军官”--姑且这么叫吧,全称是“Lieutenant-fireworker”。这是18世纪英军炮兵部队中设置的最低级军官职务,级别低于少尉。从1771年到1774年,英国皇家炮兵部队和皇家爱尔兰炮兵部队先后取消了这一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