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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十八年 第六百零八章 初到法兰西(三)

    邓飞没别的意思,他就是想给这些人自由,让他们回去和家人团聚。赵新也不想要这些黑人,但他不赞成现在就让他们回家。

    凭他对非洲地图的印象,从塞内加尔最西侧的圣路易到尼日利亚的距离,走陆路恐怕得有几千公里;可要是开船送他们到几内亚湾北部登岸,来回又要折腾好多天。

    更何况巴黎那边的局势愈发动荡,时间也变得刻不容缓。按照历史轨迹,路易十六一家应该已经被送进了圣殿塔监禁,再不赶紧过去谋划就来不及了!

    他想了一下,便让邓飞替自己翻译,对姆巴特道:“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我给你们一张释放文书,再给你们够吃一段时间的食物,你们自己从圣路易走回家。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段路程可不近,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你们根本走不到,而且很容易再次被抓。第二,跟我们坐船去欧洲走一趟,最多两个月就能回来。到时候,我们的船队会途经几内亚湾,你们从奥约王国最南边靠近大海的地方登岸。这样做速度更快,路上也更安全。”

    “欧洲?”姆巴特听完,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问道:“先生,您真的不会把我们卖掉?”

    “姆巴特,我们可不是那些白人。我们是从遥远的东方来的,那里可没有贩运奴隶的事。”邓飞说罢,便把右手的中间三指向上立起来,手心向外面对姆巴特道:“我向这片大陆所有的神明发誓!决不会贩卖一个黑人!一定会送他们回到家乡!否则就会受到惩罚!”

    看到邓飞都这样了,姆巴特内心的疑虑才消退,心想这些东方人或许和那些白皮恶魔真的不同吧。

    赵新又道:“在船上的这段时间,你们可以清洗甲板,帮着搬搬东西。我会给你们发薪水,而且管饭,另外不会再用铁链锁住你们,但你们必须服从命令,这船上有些地方是不能进的。你先去和你们的人商量一下,今晚睡觉前必须告诉我结果,因为明天我们就要离开圣路易。”

    “好吧,先生。我会和大伙商量的,尽快告诉您。”

    赵新随即起身,走了两步又转头对邓飞道:“让他们把衣服都换上,尤其是那些女的。咱们的人一个个眼睛都快冒火了!”

    或许是因为姆巴特以前的身份,黑人们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执,最终还是听从了他的决定。到了傍晚开饭的时候,姆巴特告诉邓飞,他们的选择是跟着去欧洲。邓飞随后让水手腾出了两间客舱,将女人和孩子安置在这里,其他的人要么去餐厅打地铺,要么就被安置在了船艏舱。

    这年月的黑人当然不存在“零元购”,他们虽然对雷神号上的一切十分好奇,但都很老实。北海镇的船员要教他们如何用马桶上厕所,如何洗澡等一大堆繁琐的事,当黑人们看到自己吃的、穿的跟船员们完全一样,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晚饭后姆巴特等人在邓飞的带领下去了医疗室,看到那个孩子的病情好转,烧也退了,对北海镇的人的提放戒备更是去了大半。

    通过询问,邓飞了解到这个名叫mibake”的孩子才七岁,是被奴隶贩子绑架来的。至于他的家乡在何处,别说其他黑人不知道min自己都说不清。

    作为曾经担任奥约帝国骑兵队长的姆巴特来说,他也算见多识广了,连欧洲人的火枪都用过,可他对雷神号上的一切都感到好奇。船上随处可见的钢铁让他极为震惊,甚至在看到船舷和楼梯上的铁栏杆更是两眼发直。

    要知道这年月非洲大陆上铁还是很珍贵的资源,一般人想买个奴隶的话,男性十根铁条、女性九根铁条。看着好像不多,可对他们而言,那就是一大笔巨款。

    当他听邓飞说起东方那片古老的大陆上有三亿人口,如同天上密布的繁星时,一众黑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久久无法合拢。

    到了第二天中午,完成了补给的船队离开了戈雷岛。雷神号出航前,发出了三声鸣笛,以示作别,结果把戈雷岛上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纷纷跑到海边看稀奇。

    在之后航行的日子里,黑人们没事的时候就会聚在甲板上,围成个圈子唱歌跳舞,搞的船上天天跟开party似的。

    1792年10月21日,经过了11天的航行,赵新他们终于抵达了法国北部的勒阿弗尔。相较于后世更加着名的马赛港,十八世纪的勒阿弗尔才是法国最大最繁忙的港口,而且从这里到巴黎的距离只有200公里。

    随行的德吉涅自豪的介绍说,得益于从路易十四时代就开始进行的大规模公路网建设,法国的交通条件是欧洲各国里最好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坐马车到巴黎只需要十个小时。

    当五千多吨排水量的雷神号和两艘一千吨级的风帆舰出现在勒阿弗尔港外一海里的洋面,并鸣笛致意后,港口内的法国人顿时就惊着了。港口内一片鸡飞狗跳,在急促的钟声召唤下,当地的国民卫队迅速出动,各处炮台也进入了警戒状态。

    之后当身着红白蓝三色制服的国民卫队派人上船接洽时,戴着假发和礼帽的德吉涅出场了。他谎称自己是法国驻广州领事馆的领事,在他的极力斡旋下,伟大的中国皇帝派出了这支无与伦比的船队,不远万里前来和法国发展友好关系。随后,他将一份由他自己编造,并加盖了北海镇官方大印的文件展示给对方。

    所谓的北海镇官方大印,其实是赵新在另一时空找了个路边图片社加工的,用的是树脂材料,上面刻有“中华之玺”四个大篆体阳文,属于临时充数性质。

    德吉涅的话虽然没一句话是真的,可勒阿弗尔这里的法国人哪能明白其中的猫腻呢?另外就在他从印度离开前,在广州担任副领事的卫雅也辞职不干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他自称是广州的总领事还真没毛病。

    国民卫队上尉和手下被德吉涅的话给震的五迷三道,以至于都忘了问他是支持国王的保皇派还是支持民主的共和派。他们好奇而惊讶的环顾偌大而空旷的雷神号甲板,心说这船也太大了!得装多少东西啊!这下那些商人们可要发大财了!

    关于船上所载的货物,德吉涅则按照和赵新事先商量好的,提交了一份包括茶叶、生丝、丝绸、瓷器、香料在内共二十多种商品的清单,总重量高达四千多吨,国民卫队的上尉在看完后下巴差点拖到地上!

    为了表示友好,邓飞向登船的国民卫队每人赠送了一小罐包装精美的茶叶和一块织工精美的丝绸手帕,让这帮家伙眉开眼笑的回去报信了。

    果不其然,当本地市长雅克.安布罗斯.里亚尔和一众商人出身的市议员得知情况后,无不面带喜色,欢呼雀跃。法国人虽然一直很想跟中国大力发展贸易,奈何自大革命开始后,从广州回来的贸易商船根本没几条,国内乱哄哄的局面也让很多有钱人无暇顾及东方贸易。

    这下好了,中国人自己来了!

    里亚尔市长立刻命令炮台上的守军解除戒备,并鸣放礼炮,同时派出了海关人员接引船只入港。谁知当海关人员看到雷神号时,立刻就傻了眼,心说这家伙要是进了港,其他船就都得腾位置滚蛋。经过一番协商,船队最终停在了距离港口一公里远的深水区,然后派了条双桅帆船接人上岸。

    邓飞他们穿着雪白的海军制服一下船,立刻就赢得了码头上人群的欢呼和掌声,而且还愈发热烈。赵新以为这些人是对遥远的东方来客表示欢迎,殊不知是因为北海镇的人全穿着长裤皮靴,妥妥的“sans-culotte”--也就是长裤汉。

    要知道这年月底层市民和手工业者都是穿紧身长裤或直筒长裤,及膝马裤是贵族、律师、大商人们的穿戴。自大革命以来,无套裤汉代表了最激进的民粹主义;很多从事公职的人员纷纷换上长裤,用以表明自己跟贵族无关,衷心支持法兰西第一共和国。

    到了第二天,本地发行的《法兰西爱国者报》上,竟出现了名为《让我们欢迎来自遥远东方的革命者》的署名文章,作者甚至说什么古老的中国才是“社会平等、经济平等和直接民权思想”的诞生之地。

    随着报纸上消息的不断酝酿,三天后,连巴黎的国民公会也听说了此事,委员们经过一番商议,决定为了鼓舞巴黎人民的士气,立即派出一支国民卫队护送外交部的特使前往勒阿弗尔,邀请这支中国使团来巴黎访问。

    法国人之所以会这么做,主要是刚成立的“法兰西第一共和国”从9月开始,在从南到北的各条战线上大打出手。从奥地利到普鲁士,从匈牙利到波西米亚,可谓四面皆敌。

    去年8月,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二世和普鲁士国王威廉二世签署了《皮尔尼茨宣言》,呼吁所有欧洲主权国家一致行动,恢复路易十六的王权。之后奥地利和普鲁士缔结了军事同盟,在打败了入侵奥属尼德兰的法国军队后,目前正在围攻里尔。

    到了今年7月,联军司令布伦瑞克--吕讷堡公爵发表宣言,如果巴黎人对路易十六和王后哪怕有最轻微的暴力,就会进攻巴黎,将反叛者全部处死;由此也导致了8月间的攻打杜伊勒里宫以及9月的大屠杀。

    另外在经济上,此时的巴黎正在遭受严重的饥荒。自从大革命爆发之前,面包短缺的问题就一直存在。攻打巴士底狱那天,巴黎的面包价格涨到了16个苏(3.6克纯银,20个苏兑一个利弗尔,20个利弗尔等于一枚金路易硬币),差不多创下近二十年来最高纪录。虽说之后的丰收缓解了缺粮饥情,好不容易保持了两年的市场稳定,可今年春秋两季灾荒再度来临,食物短缺的情况又来了。

    吉伦特派决心扞卫法治和商业自由,出任内政部长的德拉萨尔基于重农学派的理念,强调“看不见的手”会自动调节供需矛盾,无需行政干涉,因此也不打算推行戒严令来平抑物价。

    所以你明白北海镇的到来对第一共和国的意义所在了吧?

    咱也有朋友!虽说远了点吧,可毕竟是个超级大国!

    另外中国人带了好多紧俏商品,虽然不能当粮食吃,但可以卖给英国人换粮食啊!

    好吧,随着消息在巴黎的市民中不断传播,所有巴黎人都开始翘首期盼中国使团的到来。商人们希望能和中国人做成几笔大买卖,充实一下钱袋子;政府希望通过大额交易收取一笔不菲的税收;市民们希望中国商品的到来能促进市面繁荣,带来更多的粮食,缓解饥荒;哲学家和思想家们则希望和中国人探讨东西方文明,展现一下第一共和国的民主思想是多么的先进和伟大;交际花们更希望中国人个个都是土豪,带来的华丽丝绸和香料能让她们更具魅力,另外还能从中国人身上搞点钱花。

    不过直到这时,国民公会里负责外交和贸易事务的人完全没搞清报纸上提到的“北海镇”和大清帝国之间的关系。唯一看明白的,只有沙皇俄国驻巴黎大使馆的留守人员。

    “我的圣母!那些盘踞在阿穆尔河流域的黄皮魔鬼居然来欧洲了!”

    当留守的使馆秘书看到报纸上的内容,“腾”一下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不久之前,伊万.西莫林大使刚刚被召回国,巴黎的使馆只有不多的留守人员,任务是随时向维也纳汇报巴黎的局势。使馆秘书在屋内来回踱步考虑了片刻,随即走到桌案前写下了一封信,然后便拉动了屋内的一根绳子。

    过不多时,一个精壮的男人走了进来,躬身道:“先生,您找我?”

    使馆秘书将信叠好,滴上蜡油,然后盖好封章,这才吩咐道:“彼得诺维奇,你马上把这封信送到维也纳,亲自交给德米特里.米哈伊洛维奇.戈利钦亲王殿下!”

    “是!我一定亲自交给亲王殿下!”男人出去后没多久,使馆院子里就响起了马蹄和车轮滚动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大街上。

    1792年10月27日上午,在勒阿弗尔受到了数天盛情款待,并谈成了好几笔大单的赵新和邓飞,带着十名装成奴仆的黑人、两百名乔装成船员和随从的特战营士兵,乘坐着国民议会派来和勒阿弗尔市议会派出的马车,在一百多名国民卫队的护送下,抵达了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