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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劫 第1章 初逢

    放眼望去,这人声喧嚷的扬州城东街,真当得起一句繁华。

    一袭淡蓝色轻衣,将将及腰的乌黑长发上系着一条极细的白色发带,这带子仅束起了些许发丝,像是多一些点缀这秀发的主人都不肯似的;背上挂着个灰得有些发旧的小包袱,神情冷漠。

    陆凌柯随着人流走进城门,彼此分散开,她的脚步却渐渐地缓了下来。人来人往,她该往哪走呢?走到扬州的地界后,她便寻了城外一处山洞闭关练功。六年过去,前日出关,她粗粗整饬了一下自己,才向城中走来。

    在山中闭塞许久,站在这样喧闹的街上,陆凌柯心头一股无所适从油然而生,甚至想试探自己还会不会说话。她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周围,微微偏转头,张嘴说出个“我”的字眼——听得到,她放了心。她踌躇地迈着步子,脚步轻飘飘的,顺着这条街的方向走着,四顾而茫然。

    忽然一只粗糙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小臂。

    此时是夏末秋初,白日里天气仍燥热得很。被握住的部位瞬间发热,陆凌柯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久未与人打交道,她十分厌恶别人触碰。

    陆凌柯回过头去,瞧见一个身形壮实、长着一对招风耳的肥硕男子,此人满脸堆着不怀好意的笑,看得她咬紧了牙。她刚想一个反手扭了此人的胳膊,但转念想来,自己的身手若是在此人多眼杂之处暴露出来,恐怕不好。走江湖的女子太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且见机行事……那人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女子,为何独自一人?看你面容清秀……咳,形单影只,楚楚可怜,不如跟爷回去,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陆凌柯努力压抑着怒气,紧皱的眉头是她怒气的唯一出口。她勉强装出可怜羞怯的模样,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自是挣扎不掉。周围渐渐聚拢起看热闹的人,她一边挣着手臂,一边泫然欲泣地用含泪眼向人们求救。

    可他们大多只顾着窃窃私语,胆子大的倒是敢吆喝着叫这壮汉放了她,但却不敢上前相助。那人遂握得越来越紧,一脸仗势欺人的猥琐。

    陆凌柯心想,看来这人来头不小。她耐性不多,原也是出身良好的千金大小姐,一向娇惯,若不是身不由己,怎肯忍受这样的蛮缠。她心下着急,怒火中烧,接下来还不知何去何从却先碰上此等无赖的逼迫。

    不过一瞬,她心一横,抿紧了嘴唇,决定自救。陆凌柯毅然决然地想,若碰上了其他心怀不轨的人,打就是了。她刚翻过手掌,还没抓住壮汉的手臂,就看到一把合拢的纸扇斜飞过来打上了他的双眼。那人“啊”了一声,立马松了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大喊:“哪个混账坏本爷好事!”

    款款走来一人,身着银色长袍,腰间系一玉箫,箫上缚了根墨蓝色的绸带聊以装饰,低调雅致;一半头发绾成髻,一半头发披散在肩,全身上下散发着贵气。

    见其容貌,人群中再度掀起了一阵唏嘘声。“这不是弈二公子吗?又在外面闲逛…”“就是啊,还是个花花公子呢!大手大脚地花钱,经常出入慧仙楼呢!”“随便挥霍呗!反正家里有的是钱…”

    既然有人解围,陆凌柯低眉顺眼地悄悄溜到一边。闻言大概了解了几分,她微微抬头,不免被这颇为装模作样的金贵晃了眼,撇撇嘴又垂下头。

    此人被指摘半天,早已神色不豫,嘴边浮起了个稍纵即逝的冷笑,随即挑起眼皮,神采奕奕又略带戏谑地说道:“诶哟这不是祁佑财祁大坊主嘛,小弟真是没见识,原来当街抢人也算是好事?”

    “与你何干?”祁佑财揉着眼皮的同时,还挺挺肚子,显示自己吃过的饭比他多,分外理直气壮。

    “哦?如果我没记错,祁坊主你还欠我弈家凰之厢两千两黄金呢。若你可保这姑娘一辈子富贵,那先还了欠款,这样我们两家的账清了,你也可带你十几个娇妻美妾安生地过日子,可好?”他神情温煦,讨债也讨得温文尔雅。

    陆凌柯心想,原来有这层缘故,怪不得敢来说道两句。可若这人真有实力偿还黄金,岂不是搭上了自己?!但她转过头就打消了担忧,因为看到不甘心与无可奈何瞬间爬上了祁佑财的脸。

    他最终还是欠钱理亏,堆上满脸谄媚道:“真是对不住弈二公子了,近日手头……不那么宽裕,怕是一时还不上。公子放心,欠贵府的钱祁某人来日一定分文不差地还了,还请公子不计较今日过节。”说完还凑到弈方柯耳边,讨好道:“这姑娘让给公子了,嘿嘿…”

    祁佑财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加之语气轻慢,整个人油腻又嚣张。弈方柯不由得嫌恶地一皱眉,他向后退了半步,故作矜持但又满含得意地说:“与你无关。”祁佑财一愣,忿忿不平地瞪了弈方柯一眼,但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弈方柯转身,对身后围观的人说:“如果以后帮不到忙,就别围起来啰嗦些没用的,别目睹不平事发生却袖手旁观。”人们有的不屑,有的讪讪,也就散开了。

    他习惯性地抚了一下箫上细带,绽开一个春风化雨的温和笑容,对陆凌柯说:“姑娘受惊了,要往哪去?我送姑娘吧。”

    “不必。”陆凌柯简单又果断的回答让弈方柯微觉惊诧。没有感激并没什么,他向来不计较。只是见她表情淡淡的,没有余下的惊惶,没有被救的庆幸,甚至能说是平静无波。弈方柯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方才还受了好大惊吓一般,战战兢兢地缩在一边,可不过须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摘掉一张现成的面具。

    这是一个刚被无赖纠缠过的柔弱女子吗?方才……难不成是演戏?弈方柯心里嘀咕起来。

    陆凌柯瞧他愣愣地注视着自己,心想刚走了一个老色鬼,又来了个败家的纨绔少爷,入城第一日也太磕绊了。她收了客套的微笑,刚想一拱手,随即意识到不对,略微僵硬地福了福身,行了个有些生硬的女子礼,便向前走了。

    走了好远出去,陆凌柯突然想到一件事,暗道:坏了,忘了!于是立刻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