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劫 第8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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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方柯走过去，生怕扰了她的安静，走到她身后轻轻说：“姑娘在看什么呢？”谁知，陆凌柯回首就是一巴掌，尽管是用手背打的，但好歹练过功夫，可是不轻的一记。
弈方柯毫无防备，瞬间被掀倒在地，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啊”了一声。
陆凌柯本是一脸警惕，看到倒下之人，登时懊悔。
她还是没习惯与人同行。
新伤加旧伤，弈方柯的臭脾气上来了，一时没忍住吼她：“你疯了吗！”
这疯女人不敢摆脱无赖，却动辄对他动武，着实野蛮至极。可怨气终究败给了他怜香惜玉的脾性，尽管敛不住面上怒容，他也没再出言指责。
陆凌柯一边忙将他扶起，一边微惊讶于他也有这等发脾气的时刻，连声抱歉：“公子对不住，我太过警惕，还望见谅。”
弈方柯看到她惭愧的神情，心里登时一软，嘟囔着说：“……罢了……无妨，也是我吓到姑娘了。我说过了，姑娘叫我弈方柯就好了。”
陆凌柯没想到他还在意这个，轻声答道：“是。”弈方柯犹豫一下，还是闭了嘴，挣开她还扶着自己的手，往洞里走了，想挺起背，结果回应他的是后背上咬牙切齿的伤口，不由得暗自咧嘴，无意地抚了一下后背，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地微微躬着身子走了。
突然一根细长的手指碰了他的后背，又如同触到火一般，很快就缩回去了。弈方柯一耸肩，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陆凌柯。她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声音轻轻的：“你……后背上……是不是有伤？”
弈方柯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静静地俯视着她，矜持地等待她的下文。
“我帮你上点药。”陆凌柯说完就径直走进洞中。
这回换成弈方柯不知所措了，他不受控制地眨了几下眼。
一个姑娘要给他后背上药？
他踌躇着，跟个受气包似的小步挪进洞里，好像人家不是要给他上药，而是要给他大刑伺候一样。
入洞坐下，陆凌柯打开自己的包袱，弈方柯注意到，里面只有一件与她身上这件差不多材质的轻衣，浅绿色的，有一个紫底绣金色花瓣的丝绸钱袋，其余的都是药瓶，不同颜色的药瓶。
陆凌柯拎出一瓶递给弈方柯，“这是治跌打损伤的，你用吧。”
不是她给他上药吗？弈方柯傻呆呆的，没接过来。陆凌柯有点奇怪：“怎么了？”
“不是……不是姑娘你帮我上药吗？”
陆凌柯满心的惭愧顿时化为乌有，实在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你连男女有别的道理都不懂吗？”她将药瓶轻放在地上，“我出去了。”
弈方柯欲哭无泪：“我……我怎么涂啊……我后脑勺又没长眼。”
陆凌柯一愣，是啊，什么高人也不大能给自己后背涂药吧。
可……可这是个男子啊！
在家的时候，师兄们多逗她两句都能被她爹骂个不停，当然了，被罚以后还是喜欢和她闹着玩，都是屡教不改的顽劣……
这么想着想着，陆凌柯的嘴角就带出了一点追忆的微笑，把不明所以的弈方柯看呆了。
冰山姑娘会笑，短时间内还笑了两次！
陆凌柯的长相是标准的小家碧玉，并不惊艳，但十分清秀干净，不说话的时候容易让人觉得这是个文静端庄的姑娘。她那沉寂得像是一汪死水一般的气质，笑起来竟生出了一点明媚，让弈方柯恍然发现，这汪水是有涟漪的。
谁家的好姑娘出来流落江湖了呢？
陆凌柯打人理亏，只好帮弈方柯上药。她暗自拧了一把自己的脸，亲手给自己吃个教训。
就听一声“好了”，她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来。可是看到那雪白雪白的宽阔脊背，陆凌柯的脸还是避无可避地红了，不多久就发烫起来，深吸进去的那口气卡在了胸腔里，不上不下。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陆凌柯不停地在心里念叨着她知之甚少的典故，脸上火烧火燎的感觉却愈演愈烈了。她的手有点忐忑得无处安放，眼睛不知道该看哪，着急忙慌地揪了三次都没揪着药瓶上的红绸布。
弈方柯生怕她在后面突然犯了什么毛病，万一冲自己来一刀，这回可没法装睡，怎么都躲不了了……他不住地搓手，直到她的手指躲躲闪闪地点在他的背上，才算放心下来。
陆凌柯浑身不自在，想着找点话说，随口问道：“这么重的伤是怎么弄的？”
弈方柯顿时语塞，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跟家里交代好了，要是告诉她他是离家出走的，她会不会再给他一巴掌？他反复斟酌，半晌没开口。
“不方便说就算了。”陆凌柯不过是想多说几句话掩饰不好言说的害羞，实则并无太大的关切之意，没等他犹豫多久就接上了自己的话。
“被我爹打的。我其实……是离家出走。家里不要我了。”弈方柯感到后背上的手指蓦地一顿，紧张起来。
陆凌柯似乎十分平静，话也轻描淡写：“也是，看你也不像个老实的，街上的人都把你说成那样了，估计在家里不会好过。”
“我以为……我还以为……你会跟我着急……”
“我为什么要跟你着急？该着急的是你家的人，哪里轮得到我。”陆凌柯说不出指责还是什么。这样不珍惜家人的人，至少还有鸡飞狗跳，至少赌气出走后还有归来的地方，至少……还有家。
她珍惜亲人，可却一无所有。
“游手好闲也好，玩物丧志也罢，我确实不争气，但平生最讨厌被逼着做什么。我并不想像祖祖辈辈一样，生下来就注定了是什么命，走完一遭就算完。”弈方柯突然想倾诉一番，偶停顿住话音，像是在寻找着合适的字眼，“我为什么不能选择其他路呢？”
陆凌柯许久没有任何回答，手指还在涂着药。两人一时无言。
手指的触感毫无预兆地消失——似是上好了药，弈方柯后知后觉地穿好衣服，却听陆凌柯说：“出来得不远，你回家吧。”
“我不回去。”
“想出去游玩，还是长长见识，可以换人陪着。你不应该跟着我这样的人。”陆凌柯的话平平板板，好像只是须臾，她的情绪就重新包裹进了严丝合缝的壳子里。
弈方柯皱起眉：“姑娘何出此言？”
“我是带着一个人去送死，我不在乎你的命，但是你的亲人在乎。他们若知道你赌气出来找死，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走。”
自见第一面的隐虑至今，弈方柯感觉这个女子怕是已经被冰霜灌了心肠，言行上都结着冰碴，可他素来吃软不吃硬，又重诺，便道：“我既已答应，跟你走就是了。我从不食言。”
“有缘人不会只有你一个。我不用你铁了心跟着我。”一层冷意从陆凌柯的眼中流露出来。可是弈方柯毫无畏惧地对上她的眼神：“我的话你怕是没听明白，现在，我要自由，死生不论。”
“就是因为你这样任性，以后若是……你的亲人会悔不当初，不该让你走。”陆凌柯觉得一棍子真是打少了。
弈方柯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我没有仇家，也不认识什么江湖中人，报仇报怨的不会冲我来。若不是死在你手上，他们应该不会很快给我办丧事。”
陆凌柯一惊：“你昨天，果然是醒了。”
“你那一嗓子嚷出来，就是野狼也能让你吓个半死。”弈方柯清楚地看到陆凌柯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心中暗叹，一个姑娘家怎么杀心这么重？
不等她接话，他接着说：“陆姑娘，恕我直言，你的顾虑太多了。助你报仇的人不能拖家带口，当初好像没这一条。你怕是没想到我真的会应允，自己也百般不适。可你既然三日前问出了口，就是抱着希望，而我既然跟家里闹翻出了门，也不是纯粹赌气送个死才甘心。我本可以换个地方花天酒地，但我既然答应，那其余的事，你放宽心。”
陆凌柯紧紧攥着拳头，方才还怒气冲冲的神情终于垮了，她垂下眼睫，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好心，竟想放走轻轻松松寻得的有缘人。
她终究，狠不下心带一个无辜的人送死。
原来，无论遭到多大的变故，人心也不能一朝变成石头。
那一瞬间闪过的杀意，是秘密被戳破后出于本能的戒备，她其实更觉内疚，抱歉扰人清梦，抱歉险些致人于死地。她还想问问，他当时被吵醒了为何不多问……可她只是蹲坐下来抱住了双腿，垂下长长的眼睫，紧抿着嘴唇，默默的，自然而然的就像是失落一般。
见她这样，弈方柯生出一种“她很冷”的感觉，有点不合时宜地想去给她披件衣服。然而彼此之间尴尬难言的气氛让他没能迈出那一步，他流连花丛，满腔嬉笑怒骂都是讨人喜欢的模样，从未有过如此难以开口的境地，一时间有点赌气，想着，哪都那么难呆，还不如去喝个烂醉等着被他爹拖回家。
“那你就跟着我吧。”
我尽力护你便是。
弈方柯毫无防备，瞬间被掀倒在地，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啊”了一声。
陆凌柯本是一脸警惕，看到倒下之人，登时懊悔。
她还是没习惯与人同行。
新伤加旧伤，弈方柯的臭脾气上来了，一时没忍住吼她：“你疯了吗！”
这疯女人不敢摆脱无赖，却动辄对他动武，着实野蛮至极。可怨气终究败给了他怜香惜玉的脾性，尽管敛不住面上怒容，他也没再出言指责。
陆凌柯一边忙将他扶起，一边微惊讶于他也有这等发脾气的时刻，连声抱歉：“公子对不住，我太过警惕，还望见谅。”
弈方柯看到她惭愧的神情，心里登时一软，嘟囔着说：“……罢了……无妨，也是我吓到姑娘了。我说过了，姑娘叫我弈方柯就好了。”
陆凌柯没想到他还在意这个，轻声答道：“是。”弈方柯犹豫一下，还是闭了嘴，挣开她还扶着自己的手，往洞里走了，想挺起背，结果回应他的是后背上咬牙切齿的伤口，不由得暗自咧嘴，无意地抚了一下后背，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地微微躬着身子走了。
突然一根细长的手指碰了他的后背，又如同触到火一般，很快就缩回去了。弈方柯一耸肩，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陆凌柯。她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声音轻轻的：“你……后背上……是不是有伤？”
弈方柯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静静地俯视着她，矜持地等待她的下文。
“我帮你上点药。”陆凌柯说完就径直走进洞中。
这回换成弈方柯不知所措了，他不受控制地眨了几下眼。
一个姑娘要给他后背上药？
他踌躇着，跟个受气包似的小步挪进洞里，好像人家不是要给他上药，而是要给他大刑伺候一样。
入洞坐下，陆凌柯打开自己的包袱，弈方柯注意到，里面只有一件与她身上这件差不多材质的轻衣，浅绿色的，有一个紫底绣金色花瓣的丝绸钱袋，其余的都是药瓶，不同颜色的药瓶。
陆凌柯拎出一瓶递给弈方柯，“这是治跌打损伤的，你用吧。”
不是她给他上药吗？弈方柯傻呆呆的，没接过来。陆凌柯有点奇怪：“怎么了？”
“不是……不是姑娘你帮我上药吗？”
陆凌柯满心的惭愧顿时化为乌有，实在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你连男女有别的道理都不懂吗？”她将药瓶轻放在地上，“我出去了。”
弈方柯欲哭无泪：“我……我怎么涂啊……我后脑勺又没长眼。”
陆凌柯一愣，是啊，什么高人也不大能给自己后背涂药吧。
可……可这是个男子啊！
在家的时候，师兄们多逗她两句都能被她爹骂个不停，当然了，被罚以后还是喜欢和她闹着玩，都是屡教不改的顽劣……
这么想着想着，陆凌柯的嘴角就带出了一点追忆的微笑，把不明所以的弈方柯看呆了。
冰山姑娘会笑，短时间内还笑了两次！
陆凌柯的长相是标准的小家碧玉，并不惊艳，但十分清秀干净，不说话的时候容易让人觉得这是个文静端庄的姑娘。她那沉寂得像是一汪死水一般的气质，笑起来竟生出了一点明媚，让弈方柯恍然发现，这汪水是有涟漪的。
谁家的好姑娘出来流落江湖了呢？
陆凌柯打人理亏，只好帮弈方柯上药。她暗自拧了一把自己的脸，亲手给自己吃个教训。
就听一声“好了”，她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来。可是看到那雪白雪白的宽阔脊背，陆凌柯的脸还是避无可避地红了，不多久就发烫起来，深吸进去的那口气卡在了胸腔里，不上不下。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陆凌柯不停地在心里念叨着她知之甚少的典故，脸上火烧火燎的感觉却愈演愈烈了。她的手有点忐忑得无处安放，眼睛不知道该看哪，着急忙慌地揪了三次都没揪着药瓶上的红绸布。
弈方柯生怕她在后面突然犯了什么毛病，万一冲自己来一刀，这回可没法装睡，怎么都躲不了了……他不住地搓手，直到她的手指躲躲闪闪地点在他的背上，才算放心下来。
陆凌柯浑身不自在，想着找点话说，随口问道：“这么重的伤是怎么弄的？”
弈方柯顿时语塞，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跟家里交代好了，要是告诉她他是离家出走的，她会不会再给他一巴掌？他反复斟酌，半晌没开口。
“不方便说就算了。”陆凌柯不过是想多说几句话掩饰不好言说的害羞，实则并无太大的关切之意，没等他犹豫多久就接上了自己的话。
“被我爹打的。我其实……是离家出走。家里不要我了。”弈方柯感到后背上的手指蓦地一顿，紧张起来。
陆凌柯似乎十分平静，话也轻描淡写：“也是，看你也不像个老实的，街上的人都把你说成那样了，估计在家里不会好过。”
“我以为……我还以为……你会跟我着急……”
“我为什么要跟你着急？该着急的是你家的人，哪里轮得到我。”陆凌柯说不出指责还是什么。这样不珍惜家人的人，至少还有鸡飞狗跳，至少赌气出走后还有归来的地方，至少……还有家。
她珍惜亲人，可却一无所有。
“游手好闲也好，玩物丧志也罢，我确实不争气，但平生最讨厌被逼着做什么。我并不想像祖祖辈辈一样，生下来就注定了是什么命，走完一遭就算完。”弈方柯突然想倾诉一番，偶停顿住话音，像是在寻找着合适的字眼，“我为什么不能选择其他路呢？”
陆凌柯许久没有任何回答，手指还在涂着药。两人一时无言。
手指的触感毫无预兆地消失——似是上好了药，弈方柯后知后觉地穿好衣服，却听陆凌柯说：“出来得不远，你回家吧。”
“我不回去。”
“想出去游玩，还是长长见识，可以换人陪着。你不应该跟着我这样的人。”陆凌柯的话平平板板，好像只是须臾，她的情绪就重新包裹进了严丝合缝的壳子里。
弈方柯皱起眉：“姑娘何出此言？”
“我是带着一个人去送死，我不在乎你的命，但是你的亲人在乎。他们若知道你赌气出来找死，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走。”
自见第一面的隐虑至今，弈方柯感觉这个女子怕是已经被冰霜灌了心肠，言行上都结着冰碴，可他素来吃软不吃硬，又重诺，便道：“我既已答应，跟你走就是了。我从不食言。”
“有缘人不会只有你一个。我不用你铁了心跟着我。”一层冷意从陆凌柯的眼中流露出来。可是弈方柯毫无畏惧地对上她的眼神：“我的话你怕是没听明白，现在，我要自由，死生不论。”
“就是因为你这样任性，以后若是……你的亲人会悔不当初，不该让你走。”陆凌柯觉得一棍子真是打少了。
弈方柯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我没有仇家，也不认识什么江湖中人，报仇报怨的不会冲我来。若不是死在你手上，他们应该不会很快给我办丧事。”
陆凌柯一惊：“你昨天，果然是醒了。”
“你那一嗓子嚷出来，就是野狼也能让你吓个半死。”弈方柯清楚地看到陆凌柯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心中暗叹，一个姑娘家怎么杀心这么重？
不等她接话，他接着说：“陆姑娘，恕我直言，你的顾虑太多了。助你报仇的人不能拖家带口，当初好像没这一条。你怕是没想到我真的会应允，自己也百般不适。可你既然三日前问出了口，就是抱着希望，而我既然跟家里闹翻出了门，也不是纯粹赌气送个死才甘心。我本可以换个地方花天酒地，但我既然答应，那其余的事，你放宽心。”
陆凌柯紧紧攥着拳头，方才还怒气冲冲的神情终于垮了，她垂下眼睫，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好心，竟想放走轻轻松松寻得的有缘人。
她终究，狠不下心带一个无辜的人送死。
原来，无论遭到多大的变故，人心也不能一朝变成石头。
那一瞬间闪过的杀意，是秘密被戳破后出于本能的戒备，她其实更觉内疚，抱歉扰人清梦，抱歉险些致人于死地。她还想问问，他当时被吵醒了为何不多问……可她只是蹲坐下来抱住了双腿，垂下长长的眼睫，紧抿着嘴唇，默默的，自然而然的就像是失落一般。
见她这样，弈方柯生出一种“她很冷”的感觉，有点不合时宜地想去给她披件衣服。然而彼此之间尴尬难言的气氛让他没能迈出那一步，他流连花丛，满腔嬉笑怒骂都是讨人喜欢的模样，从未有过如此难以开口的境地，一时间有点赌气，想着，哪都那么难呆，还不如去喝个烂醉等着被他爹拖回家。
“那你就跟着我吧。”
我尽力护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