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劫 第38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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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习惯了孤身一人，可弈方柯早就发现，陆凌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是有点不自在。
脊背挺得笔直，眼睛一圈一圈地来回扫，大冷天的，她却伸出手不自觉地抠着手指，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会先打眼看过周围，悄悄地吁出一口气，却像仍在害怕什么一样不走上前。
他记得弈守杨小的时候就是这样。
弈守杨年幼丧母，弈儒海忙着生意很少管他，当时的管家是个严厉刻板的老头子，小守杨挺怕他。他每次一个人站在街上都会不知所措地掐手指，看见想要的东西，也不敢开口跟老管家要，身为富家小少爷，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所以弈方柯每次看出来，就会给堂弟买，这也是他们从小格外亲厚的缘故。
陆凌柯像个胆怯的小孩子，独自一人会茫然无措，心中向往着热闹，却只敢旁观，她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总觉得自己不配享有一时半刻的安宁，所以她形单影只的模样，就格外孤单。
弈方柯的心有点疼。
他掐过附近摊上卖的一束小烟花棒，点着了捏在手里，快步走到陆凌柯面前，在她眼前挥了两下：“好看吗？”
陆凌柯起先被这噼啪作响的东西吓了一跳，可它们灿灿烂烂地烧着，五彩缤纷的着实好看。她那一瞬间的笑容如同春日绽开的第一朵梨花，含苞待放之时就见颜色，绽放之时是恰到好处的粲然而含蓄，并没有那么雍容饱满的花瓣，却暗香浮动。
笑闹声、敲锣声、叫卖声……声声都入不了弈方柯的耳了，他只听得见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在胸腔中倾泻出难以自抑的温柔。
音容笑貌都会随光阴而逝，可他却想将她方才的笑容印刻在脑海，不只如此，他还想将那个笑永永远远地留在她落寞的脸上。
他终于懂得且不再逃避自己的心意。
李玄才挤出人群，手里举着两个怪奇的面具，看到弈方柯，怔愣了一下，并不太在意，递给陆凌柯一个面具，却被弈方柯挡住：“玄先生，凌柯前不久刚遇到过贼人，你怎么在这种时候将她一个人留在这？”
李玄才觉出不妥，说话不免没了底气：“我……是我照顾不周……姑娘没事吧？”
弈守杨找到了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的弈方柯，敏锐地察觉气氛凝滞，然而他乐得观赏好戏，瞄了一眼把玩着烟花的陆凌柯，并不言语。
“先生今日，许是劳累了。天色不早，凌柯的伤方养好，还是不宜在外冻太久的好，先生早些回府歇息吧，我与守杨带她回去就是。”
弈守杨不知弈方柯是遭遇了什么千钧一发的事，突如其来的开窍让他一时困惑起来。
当然，堂哥重新找回了人模狗样的德行，他还是很欣慰的。
正巧，手中的烟花棒燃尽，陆凌柯顿觉无趣了，竟接着弈方柯的话说：“今日多谢先生陪伴，先生连日操劳也辛苦了，早些回去安歇吧。”
说完，她有意无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弈方柯，微觉诧异，暂且将疑惑咽了下去。
李玄回了府，他的府邸没多少下人，有的也让他遣回家过节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最后离府的仆从细心地留了两盏灯笼挂在角檐，以免主人摸黑。
他的房间远不像他平日里那么有情致，十分简朴，也从未见识过他在外风度翩然、温文可亲的模样。
他在自己房中，从来都是面无表情，像是石刻出的五官，再怎么精巧，也不是凡胎肉骨。
李玄斟了一杯茶水，有些失神地抿了一口——是冷的，便放下了。
他并非因为自己疏忽而懊恼，弈方柯的心思他很早就看得明白，他从不在乎，因为他对陆凌柯，也没有太多真心。
他百般地讨好她，找机会试探她，是在全神贯注地琢磨陆凌柯表现出的所有面孔。
时日长了，他该尽快给门主一个交代。
门主一月前吩咐下来，寻找可能与空禅陆家有关之人，至于死了几个禁零还有那蠢官自己惹的官司，都是不必管的。
自第一面，他偶然得知那两人从洛邑而来，便清楚这就是门主所说的人。
可宋清正却说陆凌柯才是会武功的那个，他即使没见过曾经名震武林的一指禅陆逸恒，也从未听闻陆家有女儿的事，便假作一见如故，极尽体贴入微地跟她套近乎。
陆凌柯举手投足间隐约有着大家闺秀的仪态，对珍奇宝物极少品评，甚至像是见惯了一般，无一不让李玄生疑，加上她未曾显露却绝非平常的轻功，更让李玄快要笃定，她出身不简单。
李玄尝试过当面发问，得到的答复是被冒犯后的恼怒，为维持两人来之不易的密切，他只好作罢。
于是，他派出了那八名二禁，干脆逼她出手，试探她的武功。
就连疑似他才是那群匪徒真正想对付的人这一点，也是他故意为之。
毕竟这样，才能彻底把他摘干净。
可是陆凌柯的还击却有点出人意料，武功还在其次，主要是她身上那股劲。
据二禁回报，她出招毫无章法，基本是身上长着什么用什么，拳脚功夫是有，但招式凌乱，防守也不得法，只是凭着身形小巧敏捷才侥幸躲过几掌，后来甚至不再防御，一味强攻，那种拼命像是身无长处只能狗急跳墙的打法。
受了那么重的伤，有一部分也是她拼命拼得太过，二禁不得不重手还击。
就算是用惯了刀剑之人，乍一赤手空拳，也断不会招架得如此狼狈，更别说惯于用指，拳脚动作更该利落，没有这样猫扑驴踢的打法。
而且，陆家被灭已有六年，在江湖上混这么久，早长成个老油子了，会像她这样不由分说就跟人拼命吗？
不思求饶，不想迂回，她好像只有“人若犯我，我必要人加倍偿还”这一条信仰，命可以随时扔了不要，实在不像是掌握着一指禅这种阴柔灵巧武功还可能寻仇的陆家后人。
若有侥幸活下来的后人，也该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惶惶不可终日地伺机出动才对。
知她重伤，李玄才冒起零星一点怜悯，是听了二禁所言，他才开始对这个姑娘有了点赏识。
她多像是当年拜在无道门下，日夜勤学苦练掌法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啊。
该去信让门主放心，陆家人早就死绝了，无需为无名小徒困扰。
李玄回想昔日种种，陆凌柯确实是个难得入得了他眼的姑娘，那他是大发慈悲地成人之美呢，还是认下这柔肠只为红颜的名声索性弄假成真呢？
脊背挺得笔直，眼睛一圈一圈地来回扫，大冷天的，她却伸出手不自觉地抠着手指，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会先打眼看过周围，悄悄地吁出一口气，却像仍在害怕什么一样不走上前。
他记得弈守杨小的时候就是这样。
弈守杨年幼丧母，弈儒海忙着生意很少管他，当时的管家是个严厉刻板的老头子，小守杨挺怕他。他每次一个人站在街上都会不知所措地掐手指，看见想要的东西，也不敢开口跟老管家要，身为富家小少爷，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所以弈方柯每次看出来，就会给堂弟买，这也是他们从小格外亲厚的缘故。
陆凌柯像个胆怯的小孩子，独自一人会茫然无措，心中向往着热闹，却只敢旁观，她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总觉得自己不配享有一时半刻的安宁，所以她形单影只的模样，就格外孤单。
弈方柯的心有点疼。
他掐过附近摊上卖的一束小烟花棒，点着了捏在手里，快步走到陆凌柯面前，在她眼前挥了两下：“好看吗？”
陆凌柯起先被这噼啪作响的东西吓了一跳，可它们灿灿烂烂地烧着，五彩缤纷的着实好看。她那一瞬间的笑容如同春日绽开的第一朵梨花，含苞待放之时就见颜色，绽放之时是恰到好处的粲然而含蓄，并没有那么雍容饱满的花瓣，却暗香浮动。
笑闹声、敲锣声、叫卖声……声声都入不了弈方柯的耳了，他只听得见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在胸腔中倾泻出难以自抑的温柔。
音容笑貌都会随光阴而逝，可他却想将她方才的笑容印刻在脑海，不只如此，他还想将那个笑永永远远地留在她落寞的脸上。
他终于懂得且不再逃避自己的心意。
李玄才挤出人群，手里举着两个怪奇的面具，看到弈方柯，怔愣了一下，并不太在意，递给陆凌柯一个面具，却被弈方柯挡住：“玄先生，凌柯前不久刚遇到过贼人，你怎么在这种时候将她一个人留在这？”
李玄才觉出不妥，说话不免没了底气：“我……是我照顾不周……姑娘没事吧？”
弈守杨找到了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的弈方柯，敏锐地察觉气氛凝滞，然而他乐得观赏好戏，瞄了一眼把玩着烟花的陆凌柯，并不言语。
“先生今日，许是劳累了。天色不早，凌柯的伤方养好，还是不宜在外冻太久的好，先生早些回府歇息吧，我与守杨带她回去就是。”
弈守杨不知弈方柯是遭遇了什么千钧一发的事，突如其来的开窍让他一时困惑起来。
当然，堂哥重新找回了人模狗样的德行，他还是很欣慰的。
正巧，手中的烟花棒燃尽，陆凌柯顿觉无趣了，竟接着弈方柯的话说：“今日多谢先生陪伴，先生连日操劳也辛苦了，早些回去安歇吧。”
说完，她有意无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弈方柯，微觉诧异，暂且将疑惑咽了下去。
李玄回了府，他的府邸没多少下人，有的也让他遣回家过节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最后离府的仆从细心地留了两盏灯笼挂在角檐，以免主人摸黑。
他的房间远不像他平日里那么有情致，十分简朴，也从未见识过他在外风度翩然、温文可亲的模样。
他在自己房中，从来都是面无表情，像是石刻出的五官，再怎么精巧，也不是凡胎肉骨。
李玄斟了一杯茶水，有些失神地抿了一口——是冷的，便放下了。
他并非因为自己疏忽而懊恼，弈方柯的心思他很早就看得明白，他从不在乎，因为他对陆凌柯，也没有太多真心。
他百般地讨好她，找机会试探她，是在全神贯注地琢磨陆凌柯表现出的所有面孔。
时日长了，他该尽快给门主一个交代。
门主一月前吩咐下来，寻找可能与空禅陆家有关之人，至于死了几个禁零还有那蠢官自己惹的官司，都是不必管的。
自第一面，他偶然得知那两人从洛邑而来，便清楚这就是门主所说的人。
可宋清正却说陆凌柯才是会武功的那个，他即使没见过曾经名震武林的一指禅陆逸恒，也从未听闻陆家有女儿的事，便假作一见如故，极尽体贴入微地跟她套近乎。
陆凌柯举手投足间隐约有着大家闺秀的仪态，对珍奇宝物极少品评，甚至像是见惯了一般，无一不让李玄生疑，加上她未曾显露却绝非平常的轻功，更让李玄快要笃定，她出身不简单。
李玄尝试过当面发问，得到的答复是被冒犯后的恼怒，为维持两人来之不易的密切，他只好作罢。
于是，他派出了那八名二禁，干脆逼她出手，试探她的武功。
就连疑似他才是那群匪徒真正想对付的人这一点，也是他故意为之。
毕竟这样，才能彻底把他摘干净。
可是陆凌柯的还击却有点出人意料，武功还在其次，主要是她身上那股劲。
据二禁回报，她出招毫无章法，基本是身上长着什么用什么，拳脚功夫是有，但招式凌乱，防守也不得法，只是凭着身形小巧敏捷才侥幸躲过几掌，后来甚至不再防御，一味强攻，那种拼命像是身无长处只能狗急跳墙的打法。
受了那么重的伤，有一部分也是她拼命拼得太过，二禁不得不重手还击。
就算是用惯了刀剑之人，乍一赤手空拳，也断不会招架得如此狼狈，更别说惯于用指，拳脚动作更该利落，没有这样猫扑驴踢的打法。
而且，陆家被灭已有六年，在江湖上混这么久，早长成个老油子了，会像她这样不由分说就跟人拼命吗？
不思求饶，不想迂回，她好像只有“人若犯我，我必要人加倍偿还”这一条信仰，命可以随时扔了不要，实在不像是掌握着一指禅这种阴柔灵巧武功还可能寻仇的陆家后人。
若有侥幸活下来的后人，也该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惶惶不可终日地伺机出动才对。
知她重伤，李玄才冒起零星一点怜悯，是听了二禁所言，他才开始对这个姑娘有了点赏识。
她多像是当年拜在无道门下，日夜勤学苦练掌法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啊。
该去信让门主放心，陆家人早就死绝了，无需为无名小徒困扰。
李玄回想昔日种种，陆凌柯确实是个难得入得了他眼的姑娘，那他是大发慈悲地成人之美呢，还是认下这柔肠只为红颜的名声索性弄假成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