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劫 第49章 直言
陆凌柯的心绪被旧梦搅和成了一团乱麻，对昨晚弈方柯的事更没了好脾气，打算堵着他听个解释，满意便罢，不满意便让大少爷吃顿苦头，正好晨间无事，便替小梁跑堂。
浑浑噩噩地倒错了几次茶，不过她手脚麻利，补救得及时，而且自孙掌柜一事，远近街坊不少人知晓了这位新跑堂的厉害之处，不敢跟她计较，可见这欺软怕硬的世道还是盛行于市井的。
她拎着茶壶，神思有些恍惚，经过一桌时，听见有人说：“听说了吗？江南匪头子赵友诚被人杀了。”
陆凌柯并不认得什么匪首，只是思绪游离，着实烦闷，想着听些江湖传闻清醒清醒，便悄悄放缓了脚步，故作殷勤地给附近几桌满上茶水，借此听听是何奇闻。
“被何人所杀？”同一桌的另外一人探过身问道。
“不知道哇，还是用他的刀捅死的，尸首今早在城外被人发现，听说啊……是一刀毙命。”
“那赵友诚是人尽皆知的有勇无谋，脑满肥肠，一身蛮力，偏偏从者数众，劫道耍狠最是拿手，这才有了江南匪头的名号，可是谁能服他？要我说啊，除了他，官府应该重赏才是。”问话之人面上嫌恶，简直要为匪首之死拍手称快。
“谁说不是呢，可是谁杀人还留名啊，就这么成了悬案喽。”
“……”
这着实算不上奇闻，陆凌柯听了几耳朵就兴致缺缺地走开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冷冷地扫了一眼楼上客房，已近午时，弈方柯竟还没有用早饭，想来是羞愧难当怕碰上她。
陆凌柯心想，敢做还不敢当了，挨顿打的事至于躲躲藏藏吗？
坐在房中的弈方柯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可他生怕陆凌柯虎着脸甩给他一句“滚回家去别再跟着我了”，更怕听到她毫不婉转的回应。
然而少爷的身子金贵的命，他实在饿得受不了，硬着头皮下了楼，一眼瞥见陆凌柯忙碌的背影，终究没挪开眼，结果没防备她突然回头，躲闪不及就挨了狠狠的一瞪。
他轻咳一声，凑到小梁旁边故作无事地问：“怎么陆姑娘在跑堂？”
小梁憨憨一笑：“姑娘好心，一早就说替我跑堂。”
弈方柯隐隐觉得她是故意等着堵他，“命不久矣”四个大字猝不及防地拍在了他脸上，遂有些仓皇地吩咐小梁叫厨房给他准备饭菜，匆匆跑回了客房。
午间客人众多，陆凌柯能保证自己不会忙中出乱已属难得，脚步始终没停，等她有了闲暇逮人，发现弈方柯已经没影了。
她从未看过那些以骇人听闻为趣的话本，因而未曾听说过酒后乱性能闯出什么乱子，但也见识过醉酒之人的行径会与平日有多么大相径庭，就像她爹和什闲君，每回喝醉酒就四仰八叉地“以地为枕榻”，掌门威严还是道人风骨全都就着酒喝了下去，这事时常被她娘哭笑不得地拎出来扫二人的面子。
昨日她生气自是有的，但并没觉得弈方柯有多么大逆不道，毕竟都喝了酒，脑筋不清也属正常，她也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可是他为何这样躲闪？怕挨打骂吗？陆凌柯并不觉得敢离家出走的人会怕这个。虽然他话多手笨架子大，人却还算坦荡，按他的气度，再愧对她也会诚诚恳恳地前来告罪。
而且弈方柯这样的举止令她似曾相识，正是他们在苏州的时候他对李玄的态度。
刚开始极少言谈，甚至有点刻意回避，却在元日那晚，突然出言指责李玄留她独自一人，这也是陆凌柯当时疑惑的事。
若是有不能坦然的缘由，那是什么呢？又是什么，让他那时找回了坦荡呢？
转眼时至晚间，该回来跑堂的云竹却不见人影，小梁万万不好意思再麻烦陆凌柯，道过谢便替了她。
弈方柯估摸着时辰在楼下等着找云竹一醉解千愁，没等到人先自己喝了大半坛，他如此躲了一日，实则如同百爪挠心，并不痛快，毕竟过节这种东西，要么说开相安无事，要么打破一了百了，可他不敢，也舍不得。
陆凌柯无家可归，去路只有寻仇一条，随时可以抛下他走，他深切懂得，要不是依靠着这点来之不易的共患难的情谊，他连得寸进尺的底子都没有。
他不怕多付出心思，也不怕跟着陆凌柯吃苦，他怕得不到。
有人轻敲木桌，颇有节律的“咚咚”两声，声音竟没带着怒气：“怎么，躲了一日，在等云姑娘救你吗？”
弈方柯心里“咯噔”一下，飞快眨了几下眼，没敢看人，只盯着瓷碗，好像在出神。
陆凌柯自顾自地坐下，语气难得心平气和：“吓着了？放心，我不会打你。昨日都喝了酒，神志不清实属酒醉，我不会当真计较。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如若再犯，我不会让你善终。”
弈方柯的心绪堵在了她的前半句话，垂着眼睫半晌，才轻声问：“你以为我是酒后乱性？”言语里的失落满溢，可惜陆凌柯光听出了挑衅，她微眯起眼说：“不然，你是故意的吗？”
他既不理亏，又不失礼得过分，凭什么要这般忍耐呢？
如今最令人煎熬的不是一拍两散，是她看不穿。
弈方柯当即气急败坏道：“你当真不懂吗？昨日我那句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你是个姑娘家，我是个男子，我喜欢你啊！”
从后厨回到大堂的小梁不巧正听见，闻言忙不迭地缩了脚步，悄悄跑了。
陆凌柯愕然，她一次知晓的……是两个人的心意。
她当年更是不懂，以为是闲时常读些诗文的三师兄引了哪句典故说来给她，便随手收起那封短笺，从未回应，而已逝之人，也从未提及，许是在长久的沉默与毫不在意中便明了。
可是那些花，却从没中断过。
她曾经是不懂，不是不愿啊。
那么如今对弈方柯呢？
梦境的余温尚在脑海，这话无异于点了一把火，烧起了陆凌柯的悔与怒。
“弈方柯，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对得起许姑娘吗？”
弈方柯本就一个头两个大，不想陆凌柯又整出了一只幺蛾子，心累得无以复加：“说什么呢？与许姑娘何干？”
浑浑噩噩地倒错了几次茶，不过她手脚麻利，补救得及时，而且自孙掌柜一事，远近街坊不少人知晓了这位新跑堂的厉害之处，不敢跟她计较，可见这欺软怕硬的世道还是盛行于市井的。
她拎着茶壶，神思有些恍惚，经过一桌时，听见有人说：“听说了吗？江南匪头子赵友诚被人杀了。”
陆凌柯并不认得什么匪首，只是思绪游离，着实烦闷，想着听些江湖传闻清醒清醒，便悄悄放缓了脚步，故作殷勤地给附近几桌满上茶水，借此听听是何奇闻。
“被何人所杀？”同一桌的另外一人探过身问道。
“不知道哇，还是用他的刀捅死的，尸首今早在城外被人发现，听说啊……是一刀毙命。”
“那赵友诚是人尽皆知的有勇无谋，脑满肥肠，一身蛮力，偏偏从者数众，劫道耍狠最是拿手，这才有了江南匪头的名号，可是谁能服他？要我说啊，除了他，官府应该重赏才是。”问话之人面上嫌恶，简直要为匪首之死拍手称快。
“谁说不是呢，可是谁杀人还留名啊，就这么成了悬案喽。”
“……”
这着实算不上奇闻，陆凌柯听了几耳朵就兴致缺缺地走开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冷冷地扫了一眼楼上客房，已近午时，弈方柯竟还没有用早饭，想来是羞愧难当怕碰上她。
陆凌柯心想，敢做还不敢当了，挨顿打的事至于躲躲藏藏吗？
坐在房中的弈方柯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可他生怕陆凌柯虎着脸甩给他一句“滚回家去别再跟着我了”，更怕听到她毫不婉转的回应。
然而少爷的身子金贵的命，他实在饿得受不了，硬着头皮下了楼，一眼瞥见陆凌柯忙碌的背影，终究没挪开眼，结果没防备她突然回头，躲闪不及就挨了狠狠的一瞪。
他轻咳一声，凑到小梁旁边故作无事地问：“怎么陆姑娘在跑堂？”
小梁憨憨一笑：“姑娘好心，一早就说替我跑堂。”
弈方柯隐隐觉得她是故意等着堵他，“命不久矣”四个大字猝不及防地拍在了他脸上，遂有些仓皇地吩咐小梁叫厨房给他准备饭菜，匆匆跑回了客房。
午间客人众多，陆凌柯能保证自己不会忙中出乱已属难得，脚步始终没停，等她有了闲暇逮人，发现弈方柯已经没影了。
她从未看过那些以骇人听闻为趣的话本，因而未曾听说过酒后乱性能闯出什么乱子，但也见识过醉酒之人的行径会与平日有多么大相径庭，就像她爹和什闲君，每回喝醉酒就四仰八叉地“以地为枕榻”，掌门威严还是道人风骨全都就着酒喝了下去，这事时常被她娘哭笑不得地拎出来扫二人的面子。
昨日她生气自是有的，但并没觉得弈方柯有多么大逆不道，毕竟都喝了酒，脑筋不清也属正常，她也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可是他为何这样躲闪？怕挨打骂吗？陆凌柯并不觉得敢离家出走的人会怕这个。虽然他话多手笨架子大，人却还算坦荡，按他的气度，再愧对她也会诚诚恳恳地前来告罪。
而且弈方柯这样的举止令她似曾相识，正是他们在苏州的时候他对李玄的态度。
刚开始极少言谈，甚至有点刻意回避，却在元日那晚，突然出言指责李玄留她独自一人，这也是陆凌柯当时疑惑的事。
若是有不能坦然的缘由，那是什么呢？又是什么，让他那时找回了坦荡呢？
转眼时至晚间，该回来跑堂的云竹却不见人影，小梁万万不好意思再麻烦陆凌柯，道过谢便替了她。
弈方柯估摸着时辰在楼下等着找云竹一醉解千愁，没等到人先自己喝了大半坛，他如此躲了一日，实则如同百爪挠心，并不痛快，毕竟过节这种东西，要么说开相安无事，要么打破一了百了，可他不敢，也舍不得。
陆凌柯无家可归，去路只有寻仇一条，随时可以抛下他走，他深切懂得，要不是依靠着这点来之不易的共患难的情谊，他连得寸进尺的底子都没有。
他不怕多付出心思，也不怕跟着陆凌柯吃苦，他怕得不到。
有人轻敲木桌，颇有节律的“咚咚”两声，声音竟没带着怒气：“怎么，躲了一日，在等云姑娘救你吗？”
弈方柯心里“咯噔”一下，飞快眨了几下眼，没敢看人，只盯着瓷碗，好像在出神。
陆凌柯自顾自地坐下，语气难得心平气和：“吓着了？放心，我不会打你。昨日都喝了酒，神志不清实属酒醉，我不会当真计较。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如若再犯，我不会让你善终。”
弈方柯的心绪堵在了她的前半句话，垂着眼睫半晌，才轻声问：“你以为我是酒后乱性？”言语里的失落满溢，可惜陆凌柯光听出了挑衅，她微眯起眼说：“不然，你是故意的吗？”
他既不理亏，又不失礼得过分，凭什么要这般忍耐呢？
如今最令人煎熬的不是一拍两散，是她看不穿。
弈方柯当即气急败坏道：“你当真不懂吗？昨日我那句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你是个姑娘家，我是个男子，我喜欢你啊！”
从后厨回到大堂的小梁不巧正听见，闻言忙不迭地缩了脚步，悄悄跑了。
陆凌柯愕然，她一次知晓的……是两个人的心意。
她当年更是不懂，以为是闲时常读些诗文的三师兄引了哪句典故说来给她，便随手收起那封短笺，从未回应，而已逝之人，也从未提及，许是在长久的沉默与毫不在意中便明了。
可是那些花，却从没中断过。
她曾经是不懂，不是不愿啊。
那么如今对弈方柯呢？
梦境的余温尚在脑海，这话无异于点了一把火，烧起了陆凌柯的悔与怒。
“弈方柯，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对得起许姑娘吗？”
弈方柯本就一个头两个大，不想陆凌柯又整出了一只幺蛾子，心累得无以复加：“说什么呢？与许姑娘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