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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来觅酒家 第144章 女儿情

    裴清光身形一顿,讶异地扭头望向孟流景,只听他的声音继续在脑海响起:“眼是用来盯着饵的,或许芥子正是因为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才希望在我们手上求得一死。我走后芥子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裴清光认真想了想,在灵识里回道:“她说她的官人因她葬身大海,所以她才会一直留在这里,陪着她的官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脑海,孟流景缓了缓神,通过灵识尽可能轻声道:“但格根塔娜说的是芥子的官人认准了这片大海。”

    裴清光呆愣的时间久了些,叶子听不到二人灵识间的对话,关切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怎么了?”

    裴清光回过神,下意识握住叶子的手:“你见过芥子的官人吗?”

    叶子虽然疑惑,但还是如实答道:“当然,前天他还帮芥子送了些吃食来。”

    孟流景忙追问:“那她官人现在在哪?出海了吗?”

    叶子摇头:“去镇上买东西了吧,芥子家的船还在岸边呢。”

    孟流景略一思索,探身像拔萝卜一样揪着当扈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叶子努力尝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最终还是放弃思考,歪着脑袋看向身旁的裴清光。

    裴清光小跑到当扈身边,拉着他的手臂将他带进院子,当扈局促地朝叶子鞠了一躬,将无助的眼神投向裴清光,裴清光只得开口替他介绍:“这就是衡娘的外甥,我们的朋友。”

    “原来是你,”叶子很快反应过来,大步跨过地上的木材走到当扈面前,朝他行了个抱拳礼,算是对他那一鞠躬的回礼,“我叫叶子。”

    当扈还不知道孟流景和裴清光又打的什么鬼主意,懵懵懂懂朝叶子点点头,便将清澈无辜的眼神投在了身边的裴清光身上。

    “我这个朋友做木工石工手艺是一绝,不如就让他帮你做棺材!”裴清光笑着将当扈朝身前推了一把,当扈看了眼地上的木材,胸有成竹地对着叶子点点头。

    自从在酒馆下厨炸过灶台后,当扈已经练就了一手铺石刻木的好手艺,只是酒馆众人还没机会见识,如今机会送到头上,他巴不得露一手。

    叶子爽朗地笑出声,朝当扈抱拳道:“那就辛苦您。”

    当扈横打鼻梁,满脸臭屁:“小意思,放心交给我!”

    见当扈弯腰拿起锤子就要开工,裴清光忙上前阻拦:“别急,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当扈疑惑地直起身,下意识抬手想要挠头,却被手上的锤子狠狠敲了脑袋。

    裴清光习惯了当扈的呆头呆脑,边伸手摸向当扈头上被敲到的位置边开口道:“顾枉镜是你们的绝学,需要你来帮我一下。”

    当扈不解地“嗯”了一声,凑到裴清光耳边小声道:“你们裴家不是也会这招吗?”

    飞驳一族当年的确向裴家传授了利用灵脉之力使用顾枉镜的方法。

    裴清光赧然,小声道:“我没学会。”

    这其实怪不得裴清光,当年她父亲裴清没少用顾枉镜揪她的错处,导致她对这项招数深恶痛绝,等她终于长大些想要学的时候,裴震却意外身故。

    凭当扈整日傻乐的心境自然想不到这一层,若是在酒馆,他或许会嘲讽一番,但此刻身在渔村,当扈不会做出拂裴清光面子的事,于是强压着笑意点点头,拍着胸脯高声道:“放心交给我!”

    孟流景在一旁站了许久,听到这话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在祭台下研究救人的时候,当扈差不多也是如此保证的。

    但无论放不放心,眼下这事的确只有当扈能做。

    叶子从芥子那里一早便知道衡娘请来的人定非凡人,料到他们定是要做些不同寻常的事,为避免被村中旁人察觉,叶子带着众人进了房间,关门堵窗,又在房间正中的桌上摆了一盏油灯。

    裴清光将芥子剪下来的那块衣料递给当扈,顾枉镜的使用方法其实和酒馆后院那口古井差不多,都是以与事件或苦主相关联的物件为引,重现对应时空的画面,二者最大的不同就是古井开启的是一个身临其境的时空,进入时空的人可以自由地在时空里活动,充分观察现场,但进入时空的人有迷失在时空里的可能;顾枉镜则是一种单纯以画面展示事发现场的法术,虽然对人和妖都无害,但也不能自由且充分地观察现场,只能顺着顾枉镜显示的画面了解当时的情况。

    当扈接过衣料深呼吸了几次,终于下定决心,严肃地拧眉看向手中的衣料,那衣料在他掌心似被风吹动似的摆了几下,轻飘飘飞到了半空,从一块沾满血迹的小小布料变成了桌面大小、宛如铜镜般的物件。

    当扈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得意地望向眼前的“巨幕”,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个家传法术,幸好没给当扈一族丢脸。

    裴清光偷偷朝当扈竖起大拇指,当扈边咧着嘴笑边得意地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裴清光也被勾起笑意,弯着嘴角朝他扬了扬下巴,当扈立刻会意,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房门,静悄悄离开了房间。

    叶子被那“巨幕”吸引注意力,好半天才回过神,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从桌上拎起茶壶倒了三杯水,摆在桌子的三个方位。

    这是要裴清光和孟流景坐的意思。

    裴清光和孟流景一左一右夹着叶子坐下,就在他们坐定的瞬间,“巨幕”忽然闪过一道橘黄色的光,一团如墨水般的斑点在“巨幕”中央浮现,桌上的油灯没来由地突然熄灭,就在大家不约而同侧眼望向油灯的瞬间里,那斑点如被晕染开一般飞速铺满整个“巨幕”,慢慢显现出如山水画般的淡淡色彩。

    叶子好奇又紧张,眼睛全神贯注盯着眼前的画面,手不由自主握向了腰间的马鞭。

    “巨幕”上的画面又有了变化,背景似乎是一片海域,画面的正中是两位手挽手在沙滩上拾捡贝壳的女子,一个腰间系着红色布腰带,另一个则系着一条黄色布腰带。

    裴清光下意识瞥了一眼叶子腰间的银腰带,与此同时,叶子心有灵犀一般开口:“这是两位未婚的娘子,只有嫁了人的娘子才会戴银腰带。”

    裴清光拖着椅子坐得离叶子近了些,也离“巨幕”上的两名女子近了些,她们看起来不过十三四的年纪,举手投足尽是少女的娇憨。

    孟流景认真观察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这里面哪个是芥子?”

    裴清光也有同样的疑惑,这两位女子太过年轻,实在难以与那小屋里枯槁如僵尸的芥子联系起来。

    但让人意外的是,叶子也没认出画面里的芥子。

    “我和芥子后来很少见面,通常都是她官人来我家传话,喊我去她家的院子坐坐,和芥子隔着屋墙聊聊天。”叶子说这话时有些难为情,在她看来这不过是芥子的奇怪癖好,但她也知道,这在外人看来未免太过奇怪。

    孟流景果然朝裴清光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这什么情况?

    裴清光迷茫地眨眨眼,又坚定地瞥了一眼顾枉镜——不知道,看完再说。

    明明两个人可以用灵识交流,却偏偏选择了这种极为考验默契度的方式,离奇的是,他们彼此竟然还真的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在此时此刻,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件多么难得的事,还以为不过是日常生活里最平凡普通的瞬间。

    顾枉镜的画面闪了几下,变成了室内的画面,腰系红腰带的少女怯生生地扒着门框望着前厅,一位头戴黄头巾,脖后挂着斗笠的中年女子神情凝重地站在前厅,将一个红色的信封压在神龛的香炉下,后退三步跪倒在地,虔诚地朝神龛磕了三个头。

    画面一转,红腰带少女神情恹恹地坐在礁石上,身前便是翻腾的浪花,先前那黄腰带少女轻手轻脚走到红腰带少女身后,探身从背后抱住了她,将脸架在红腰带少女的肩头。

    红腰带少女用脸颊蹭了蹭黄腰带少女的侧脸,委屈道:“我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

    “那就不嫁!”黄腰带少女毫不犹豫。

    红腰带少女似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可阿娘都把那人的庚帖带回来了。”

    黄腰带少女垂眸思索一番,突然眼睛一亮:“庚帖讲究‘三日圆’,我们让这三日不圆不就行了吗?”

    孟流景知道这风俗习惯又到了他和裴清光的盲区,立刻求知求解:“什么是三日圆?”

    叶子也一知半解:“和议亲差不多,听说是将对方的庚帖放在香炉下面占卜吉凶,如果三天内双方家中均平安无事便称为“三日圆”,意味着可以成亲,但如果任意一方家中出了事,这门婚事便要取消。”

    “那怎么才算不圆?”

    “那怎么才算不圆?”

    裴清光和顾枉镜中的红腰带少女异口同声。

    叶子摇摇头,指了指顾枉镜的画面,她对“三日圆”的习俗了解的不多,与其听她的解释,倒不如直接看看这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红腰带少女满怀希冀地望向黄腰带少女,黄腰带少女为难地坐在红腰带少女身边,心虚道:“把你阿爹的船拆了算不算家中出事?”

    “那我阿爹就不能出海打渔了。”

    “把你弟弟打一顿呢?”

    “他整日顽皮,没少挨揍,皮实着呢。”

    “那……制造一场火灾?”

    “阿娘身体不好,万一急火攻心怎么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黄腰带少女气恼地扭过头不肯看红腰带少女,“你阿爹阿娘都要把你卖了,你还这么为他们着想,我不明白!”

    “哎呀,芥子你别生气了,”红腰带少女伸手扯住黄腰带少女的衣袖,黄腰带少女虽生气,却也没有挣脱,时不可失,红腰带少女趁热打铁,“其实我有一个好办法,就看你敢不敢。”

    黄腰带少女就是芥子吗?

    裴清光认真端详了半天终于隐约看出一点小屋里那位芥子的影子,海边的风霜和岁月的磨砺几乎让她面目全非。

    被称作芥子的黄腰带少女赌气不肯开口,但不住瞥向红腰带少女的目光还是暴露了她心中所想,好在红腰带少女没卖关子,伸手抱住芥子的手臂,撒娇般开口:“我们一起逃出去好不好?”

    芥子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眼前的少女,呆愣了半晌不曾开口,眼见着红腰带少女眼中的光越来越黯,直到熄灭。

    “算了,你就当我在说胡话吧。”红腰带少女缓缓松开了抱着芥子的手臂,双臂撑在身下的礁石上。

    “我是愿意跟你走的,”这下轮到芥子小心翼翼扯住红腰带少女的衣袖了,“但我们总要规划一下要去哪里,做些什么。”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跟我,我们一起逃出去,”红腰带少女有些激动,“咱们两个有手有脚,怎么不能活?就是把自己卖给富贵人家做奴仆也好过嫁给个素昧谋面的男人。”

    芥子犹豫片刻,对着红腰带少女郑重点头:“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