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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首称臣 第185章 证词有异

    祝二弟用力吸了一口气,有些癫狂,直将“流里流气”四字外放了出来。与沈暮白首次在廖府外头见到他,哭嚷着要拜师时,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一个人没了规矩的约束,能变成任何疯魔的样子。

    “不出我所料,他让那些倡楼娘们进了他内室,玩了良久……直到半夜时分,廖腾这老狗才终于厌倦了,她们便被赶出来了。我一直藏匿在刺史府外头,等着消息。子时她们来找我通风报信。”

    他一边讲述,一边两只眼睛愈发狰狞,满布腥红的血丝,仿佛不是在坦诚杀人的过错,而是诉说着一场对自己的拯救与难忘的复仇。

    “我偷摸进去时,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房,廖腾这个家伙居然还想从床榻上爬起来。我看到了他死死地盯着我!他该是认出我来了!我毫不犹豫,拿出事先准备的一枚巾帕,就直接捂了过去,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直到他断气!”

    祝二弟说着说着瞪圆了眼睛,他一心要廖腾死。

    “这样的人罪有应得!”

    沈暮白和陈曦的呼吸一滞,祝二弟如此澎拜洋溢,不像是不久前杀了一个人,反倒像是今日金榜题名了。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你真的觉得廖腾该死?仅仅因为他没有将你收作徒弟,拂了你的面子?”

    陈曦声音冷冽,话语中夹杂着无情的审视,他觉得祝二杀人的动机简直荒谬至极!

    祝二弟根本不管不顾,语气越来越激烈,口水喷涌而出。

    “他该死!他一个如此无能、庸俗之人,竟敢在我面前作威作福!我拜他为师是对他莫大的抬举,是他不识好歹!”

    他的目光如火又如同死灰,像是某种无尽的怒火在绝望地燃烧殆尽,反而是被抓捕入狱带给了他某种解脱。

    祝二弟想说,还特别愿意说。他的倾诉欲节节攀高。他害怕的不是被抓,而是无人能共情他的悲愤与苦楚。

    沈暮白的内心沉重无比,因为她的立场并不坚决。

    廖腾即是灵之夜宴图灭门案的受害者,接着死于非命,但同时他又是牵扯诸多案子的贪人败类!

    她亦觉得这廖腾,确实死得不冤。但一码归一码,她还是必须揪出幕后凶手来。

    沈暮白坚定开口,望向那张如同疯癫一般的面容。

    “杀人者,不论原因如何,皆应接受审判。”

    祝二弟听到这话,双手猛地紧,手镣在半空中作舞。

    “你……你难道还不明白他该死的理由吗?!”

    沈暮白直视他的眼睛,生吞下自己对祝二弟的生理厌恶,冷冷回应。

    “我明白。但在令国脚下,绝不能放任私刑与暴戾之气蔓延。你若真是因为仇恨杀人,那便应为此承担后果。”

    祝二弟目光变得愈加迷乱,他怒吼一声。立在牢房之内的沈暮白,手执帕子轻掩口鼻,皱起眉来。这里本就不算宽敞,不知是心里忐忑还是环境使然,总有一些阴冷刺骨如影随形,又因祝二弟的高声喧哗显得越发逼仄压抑。

    然而,沈暮白还不打算无功而返,她再探祝二弟的口风,夸张地摇了摇头,像是全然不信祝二弟所言。她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飞快地盘算着:廖腾为人还算谨慎,不可能如此轻易被迷惑,祝二弟这人毫无理性,叙述总感觉漏洞百出,有夸耀夸大自己之嫌。

    她略一沉思,故作轻慢地问。

    “你真就确定,廖腾是子时死的?”

    祝二弟表示确定以及完全肯定。

    “那不然呢?”

    沈暮白还是一脸疑惑,又问祝二弟又是如何胁迫刺史就范的。

    “廖大人生前看着也不是什么好色之辈啊!”

    此言一出,让祝二弟又兴奋了起来,他带着异常油腻而猥琐的眼神,疵着嘴,露出其黄黑黄黑的牙齿,其牙龈部分大于牙齿部分,血红一片,说着还上下打量起了沈暮白。

    “什么大人!看你还嫩出,不懂吧?这种人不过是表面君子,背地里还不是见财起意、见色生心!”

    沈暮白故意和阿祝唱反调,祝二弟果然被噱到。他双手被铁链禁锢住,神情却斐然,全然是不屑与傲慢无礼。

    “这点小伎俩还用问?我不过是给廖腾那老狗用了一点阳起石助助兴罢了,就让他乖乖上了套。”

    沈暮白闻言问道。

    “阳起石?这话从何而来?”

    祝二弟梗着脖子,倔强地争辩。

    “我让那些个倡楼女子趁乱在他的膳食里头下药,之后不过是逗他一逗,便轻而易举地得逞。”

    沈暮白听着觉得不对劲,明明是野生巴戟天,怎么变成了阳起石了?他的回答让她很不满意,觉得都没有踩到点上,于是故意吊着胃口说。

    “我不觉得有这么容易……你说谎!阳起石是你何时放进去的?我看你根本没有这样的能耐吧。”

    陈曦看向沈暮白,暗道:她倒是问到症结所在了!

    此言一出,祝二弟急不可耐,非要争个长短。好似被旁人看不起,是比他的身家性命还不得了的大事。沈暮白掌握着激将法,祝二弟不经试探,一股脑儿地全都兜出。

    “那能有什么难头?刺史府的家丁太好买通了!不过是小小的几壶劣酒,谁都可以知道哪扇侧门一直不关,什么人都能顺利进入!往吃食里放点成粉的阳起石,岂不容易?!”

    阳起石。

    沈暮白依旧平静无波,她的声音微冷,“可据我所知,仵作在刺史的房内并没有查到有任何阳起石!”

    祝二弟顿时语塞,眼神飘忽不定,他当然不知道廖腾死亡的具体细节,连忙补充。

    “总之,不管怎么样,廖腾死了就是好事!这种人,死有余辜!”

    种种细节表明,祝二弟可能不是真凶……害沈暮白白高兴一场。

    沈暮白不想再理会他,有些意兴阑珊,转头看向一旁陪伴着的陈曦。

    “你之前提到的关在旁边牢房的刀疤男,怎么回事?”

    陈曦语气带着不满,没好气地揶揄,“您可是贵人多忘事!总是把我说的话抛在脑后。现在又想起来了?

    沈暮白沉吟片刻,似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她开口道。

    “走。带我去见他。”

    陈曦抬手示意狱卒们将祝二弟看好。他们就这样直接撇下了祝二弟,祝二弟红着眼拖着沉重的脚铐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想要留住他们。

    “喂喂——怎么就走了?继续审我啊!”

    沈暮白和陈曦两人对视一眼,皆未理会祝二弟的叫嚷,径直向隔壁的囚室走去。

    狱卒们自然没有好脸色,直接大力推搡着祝二弟。

    “消停点!死到临头了还这么猖狂!”

    “滚回去——”

    祝二弟还想极力争取,对着走开的沈暮白和陈曦望眼欲穿,但是对着抄起随身短刀的狱卒们,他泄气了,只好乖乖地蹲回牢房的阴暗墙角,等待审判。

    刀疤男被关押在旁边几十步以外的牢房中,双手反绑,但挡不住面色凶悍。

    对于刀疤男,陈曦是有防备和自己的打算的。他本想从刀疤男这里撬开关于黑衣人线索的缺口,然而刀疤男告诉他的信息,和黑衣人完全无关!他便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直接将刀疤男押入牢狱中,呈给沈暮白。

    刀疤男见到有人要进来,立刻站起身,无所畏惧地冲着两人大吼。

    “我又没杀人放火!凭什么关着我?放我出去!”

    “吵吵什么!”

    狱卒们给了刀疤男一个凶狠的眼神,制止他过激的行为。

    沈暮白走进牢房,双手交叠在胸前,在刀疤男面前闲庭信步,淡淡道。

    “既然你无罪,为何形迹可疑,还要尾随祝二弟?”

    刀疤男冷哼一声,坐回地上,咬牙切齿地道。

    “什么跟什么?老子只是路过!你们这些官家人,抓了我就想随便安个罪名?”

    狱卒们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审时度势对着皇子殿下和其“侍从“溜须拍马。

    “殿下。大人。此人嘴硬得很,但他绝非无辜。”

    沈暮白轻轻颔首。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祝二弟到底有什么交情?”

    刀疤男略一犹豫,随即嘲讽道。

    “你们既然怀疑我,就自己去查好了!何必费这么多口舌?”

    沈暮白面无表情地盯着刀疤男,良久不语。最终,她冷冷道。

    “既然你不愿配合,那便继续在这里待着吧。”

    陈曦拦住作势要走的沈暮白,让她稍等。

    他看向刀疤男:“你将与我说过的话,重新说一遍给这位大人。”

    刀疤男望向沈暮白,极其鄙夷,觉得这一小小瘦瘦的“侍从”算是什么东西?一看就弱不禁风,娘们唧唧的!

    刀疤男愣是不作声,半晌开腔,“我只和这里话事的言语。其他人……呵?”

    他的冷嘲热讽刺激到了沈暮白,沈暮白转身,快步流星逼近刀疤男。她的笑其实比怒,更加让人闻风丧胆。

    “没事。吾有的是大把时间!”

    只见沈暮白抬高了双手,两掌作响,拍了拍,狱卒们都上前几步,随时洗耳恭听吩咐。

    “瞧不上我?那便免开尊口!看你面孔如此沧桑,想必也不会在乎了,上黥刑吧!”

    此言一出,除了狱卒们和陈曦瞪大了眼睛看向沈暮白,刀疤男也十足被吓了一跳。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