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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官升职记 第五十九章 尚宫(一)

    “报喜?”

    可婵笑笑,把一封卷好的文书从身后拿出来:“明大人,恭喜您荣升尚宫!”

    说着她又眨眨眼睛,摊开一只手,狡黠地笑道:“这次您可得多给我点儿赏钱。”

    像一只讨小鱼干的猫。

    阿雪忍俊不禁,退下手腕上的一只珊瑚镯子,放到她手心:“这个给你可好?”

    可婵忙连声笑道:“多谢明大人,多谢明大人!”

    说完,拎着裙子跑开了。

    阿雪收回目光,低下头,抚摸着手中的文书。唇边不禁慢慢浮现出一点淡淡的笑意。

    不枉她这两年兢兢业业。

    她跨过门槛。

    风慢慢吹着,蝉鸣声隐匿在浓绿的树荫里。

    朱红的宫墙,锦绣的衣裳,四四方方的天空。

    阿雪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她总觉得自己似乎被这方窄窄的天空框住了。

    成日里只想着如何不被连累,保全性命,从前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那些说出来会被人嗤笑的“凌云壮志”,似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觉得自己像一株生机逐渐枯干的植物。

    她又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书。

    如果说先前握着这文书,心里生出的是一种满足感和安全感,那么现在,这些喜悦被一种茫然和惶恐所吞噬。

    她好像已经有些不像自己了。

    阿雪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风把她头上深绿色的丝带吹得飘飘荡荡。

    “大人,”映香忽然快步走过来,“贤妃娘娘身边的琼书姐姐过来了。”

    屋里的灯火摇摇晃晃。

    牙白的文书摊开,放在桌案上,沾着一点烛光。

    “明大人安好,”刚一进门,阿雪就听琼书笑道,“晋升尚宫的文书大人可有接到了?”

    “接到了,就在这儿呢,倒是多谢娘娘了,”阿雪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书笑道,又问,“你今日过来,可是娘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也不是什么大事,”琼书笑了笑,“只是过两天的中秋宴,皇上要好生庆祝一下二皇子殿下的事,吩咐大办。到时候后宫妃嫔和皇室宗亲都要参加,娘娘的意思是让大人您好好准备。”

    好好准备……也就是说,宫宴之上,很可能横生波折。

    “我知道了,还请娘娘放心。”阿雪笑着应下。

    映香把琼书送了出去。

    阿雪盯着桌案上的文书出神。

    这两年虽说没什么大的波折,但小的风波却是接连不断,也发生了许多事情。

    比如,前些时候,贤妃的儿子沈炆沅不知怎的,竟能听见旁人说话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然而,也必定打破后宫之中勉强维持的平衡——夺嫡之争中又多了一个有力的竞争者。

    阿雪抬起头,望着窗外淡蓝色的天叹息一声。

    树枝上,一片叶子被风扯落,卷着,飞过宫墙,落进露华宫里。

    郁婕妤手里拿着一支青黛,对着铜镜把眉尾拉得长长长的。见秀雯进来了,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四皇子的功课背的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秀雯犹豫了一下,委婉地说了句,“弘文馆的崔夫子说……殿下还有进步的空间。”

    “还有进步的空间?”

    “哼,”郁婕妤把手里的青黛拍在桌子上,冷笑,“你不用替他说话。他再这样玩物丧志下去,迟早变成个只会吃喝玩儿乐的废物。”

    “殿下还小,说不定日后……”

    “三岁看到老,本宫已经不指望他了,”郁婕妤淡淡说了句,“但经过这些日子,本宫也想明白了。这无趣的日子仍要继续,本宫依旧要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年。”

    无休止的争斗,她终于厌倦了,也不再觉得有趣。

    癔症与死亡,不能改变过去、现在和未来发生的任何事。

    她的目光落在花瓶里插的一枝芍药上。

    但权力可以。

    她取下花瓶里鲜红欲滴的芍药,手指轻轻抚过花瓣。

    从前她觉得这花碍眼,但现在再看,却只是平常。

    花不过是花而已。令人恶心的,是人的态度。

    郁婕妤把花捧在手里,仔细端详。确实,芍药的雍容、娇艳和牡丹极为相似。

    如果能帮她得到想要的,那和这花一样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她把花插回花瓶,又问:“淑妃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待在浣溪宫里,没有什么动静。”

    “皇上让那么多人看着,她便是想再闹出点什么也不能够,”说着,郁婕妤抬起头看了秀雯一眼,“秀雯,你来说说,淑妃为什么会落到今日的光景?”

    “因为……”秀雯想了一会儿,“她贪心?若是她不动那些银子,也不会有事。”

    郁婕妤却摇摇头:“在本宫看来,贪婪并不是什么罪过。”

    淑妃所在的李家虽然财力雄厚,但也不能毫无压力地负担起她上下疏通关系花的银钱。

    “可为了贪那几万两的银子,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岂不是因小失大?”秀雯不解。

    “你真以为她只贪了几万两的银子?”郁婕妤似笑非笑。

    秀雯明白了。

    这次查账暴露出来的事不过是九牛一毛。

    “那是为何?”

    “因为她轻敌,”郁婕妤道,“本宫从前栽的跟头还没让她长记性。”

    从她三番五次和玉美人对上落了下风开始,她就知道,明雪是她成功路上一块很大的绊脚石。

    她端详着自己映在铜镜里的眉眼,又拿起青黛,继续画眉。

    “明雪此人,必除之。”

    风轻轻吹着,聒噪的蝉鸣里,时间轻轻一晃,就又过了几日。

    丝竹管弦从殿内飘出来,在夕阳的余晖里落到地上。

    阿雪对着镜子,簪好内侍监新送过来的步摇,朱红的丝带从她的发髻里垂落。

    没想到她也有一日能簪上它。

    “大人,”映香走进来,“宫宴快开始了,您快些过去吧。”

    阿雪随着映香,走到元熹殿内。

    灯光落在地上,映出一片华丽的、熏着酒气的暖黄。

    距离宫宴还有一刻钟左右。

    阿雪并不着急,跟在人群后面慢慢挪动。

    “明雪?”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