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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官升职记 第一章 溪客县(一)

    八月末的风带着些还未散去燥热,卷着尘土,刮过她的脸颊。

    马车嘎吱嘎吱的响着,慢慢悠悠的驶过荒无人烟的旷野。

    阿雪坐在马车的前室,嘴里叼着根路边随手折的狗尾巴草,架起一条腿、抱着手臂,靠在车门上发呆。

    “薛大人,您说您哪里有个县令的样子?”坐在一旁赶车的小厮小陶不由得道。

    如今,她已经化名“薛晓”,成了沈流云举荐的、前往水芝郡溪客县安置灾民的新任县令。

    “那小陶你说说县令该是什么样的?”

    小陶认真想了想:“嗯……至少该行如松坐如钟……总之不是您这个样子,”说着又忙瞅了一眼阿雪的脸色,“实、实话难听,您别生气啊。”

    但刚说完,他立马后悔了。

    瞧他这破嘴,说的是什么?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小的的意思是……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哎呀不对不对,我说的都是奉承话……”

    小陶紧张的舌头开始打结。

    “噗嗤,”阿雪没忍住笑了一声,“可我现在不是县令。”

    “啊?”

    阿雪微微侧过身子,指了指马车后面拉着的几口棺材:“我现在是棺材铺的掌柜。小陶,一会儿进了城你可不要叫错了。”

    小陶抓抓脑袋不解:“不是,大人,您进了城也要装?可是,为什么呀?”

    阿雪望着荒凉的旷野。

    当然是为了知道这次水灾之后的真实情况。

    天边的落日变得昏黄,地平线上涌现出灰黑的颜色,像是翻卷着、奔腾而来的潮汐,不多时就把整片天空染的漆黑。

    风呼啸着吹过。卷着几片叶子“唰啦”一声划过夜空,霎时间,惊起林间几只飞鸟。

    小桃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大人,我们快些吧,这夜黑风高的,怪吓人的。”

    话本子里的凶杀案往往都发生在这种时候。

    阿雪点点头。小陶立刻就抄起马鞭子,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抽。

    马吃痛,嘶鸣一声,立刻撒开蹄子飞奔起来。

    哒啦、哒啦的马蹄声在夜晚的旷野间回响。

    风静静的吹着,但车上的人却似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吁!”

    小陶忽然立刻收紧缰绳。马背身后的力道猝不及防的一勒,高高抬起前提。

    阿雪差点从马车上滚了下来,忙抓着前室旁边的扶手:“怎么回事?”

    “大人恕罪,”小陶立刻道,“是马车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阿雪皱皱眉头:“我们一起下去看看。”

    “小的一个人去就行了。”

    谁知道前面是人是鬼?他的“月钱袋子”可千万不能受损。尤其是这位薛大人瞧着还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模样。

    小陶说着,忙跳下马车。深深吸了口气,捏紧拳头,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

    但临到末了,仍不敢靠近,就随手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子。颤巍巍的伸出去,戳了戳地上那看起来有些像活物的东西。

    “……嘶,”躺在地上的人吃痛,暗骂了一句,“滚开。”

    “大人,是个人诶!”听声音竟有些惊喜。

    阿雪也忙跳下马车,赶过去帮忙。

    二人合力,把那趴在地上的人翻了过来。

    小陶一见那人的脸,立刻骇得往后退了三步:“咦,吓死人了。”

    原因无他,那人的脸被鲜血糊着,看不清楚样子。

    肚子上还有一个口子,正汩汩地冒着血。

    阿雪叹了口气,从衣服上扯下几片碎布,系成长条,当做绷带帮他包扎。

    “小陶,过来帮忙,”阿雪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人,“帮我把他抬起来一点。要小心些。”

    小陶闻言,照做。

    二人费了好一番力,才把这人的伤口包扎好。

    “希望他的命足够大吧。”

    也不知道这人是遇到了什么,肚子上竟给人刺了这么大一道口子。

    虽然他从前学过一点简单的包扎伤口的办法,但也不确定能不能让这人坚持到他们找医馆的时候。

    “大人,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把他搬到马车上了。”

    “您要带着他一块儿进城?”

    “难道你想放他在这里自生自灭?”

    小陶不说话了,和阿雪一到把这人又搬到了马车的后车厢里。

    虽然是夏夜,但风中竟似乎带了些凉意。

    凄冷的月光落在马车后面拖着的几具棺材上,浮出几个白点儿。

    远处连绵起伏的、苍绿混合着灰黑的山脊里,似乎传来几声渺远的狼嚎。

    小陶的后背爬上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家伙,好像还有狼呢。大人我们快些走吧。溪客县就在不远处了。”

    阿雪点点头,爬上了马车。

    微凉的风从深夜吹到黎明,月亮渐渐落了下去,一轮旭日缓缓从东边的天空升了起来。

    日光洒满了荒凉的旷野,也照着满地的饿殍。

    “大人,他们怎么都聚集在城外?”

    “他们应该是溪客县城郊的村民,没有令牌无法进城,”阿雪叹息一声,收回目光,“走吧,我们进城吧。”

    小陶犹豫了一下,问道:“您不换件衣裳再进去?”

    阿雪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看,袖口上、衣摆上都沾着些血迹。

    大抵是昨晚把那人搬上了车的时候沾到的。

    也不知道他还是不是活着。

    阿雪掀开马车帘子往车厢里面看了一眼,见昨晚那人的胸脯仍有些起伏,遂放下心来。

    “不用了,进去吧。”

    马车的轮子咕噜咕噜地滚过。路两侧,一双双手颤巍巍的伸出手指似乎想要握住那车轮,然而,终于又缩了回去。

    阿雪像谁没有看见似的,平静的把身上的文书交给城门两侧的士兵,笑道:“几位大哥,我家是做棺材铺生意的,然而半路不幸遇到了劫匪,”说着又撩开马车帘子,让那些士兵看了一眼,“我表兄几还给他们打伤了,肚子上还破了一大道口子,我急着进去找郎中。”

    说着要从袖子里掏出几锭银子,各塞了一锭到他们手里。

    几个士兵打量了他们一眼,遂抬手:“行了,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