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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青夕

    他这才知道,原来所有的一切,他目力所及,他所感所悟,皆来自一样东西。

    他终于明白,所有的山川河流,虫鱼鸟兽,花草树木,每一个人,每一块石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甚至于儒家那些仁义礼智,君子小人的思想主义,还有水往低处流这样的自然定律,风雨雷电,万事万物都源自于虚无的“道”。

    庄周终于找到了自己追寻已久的答案,“道”即是万物的本源。

    现在,他知道,世界上的第一个人,第一滴水,第一缕阳光,全部都来自于虚无的“道”。

    在继续跟随老师学习的两年里,庄周以为自己已经知晓了所有事物的答案。

    直到有一天,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是什么塑造了虚无的“道”。

    这个问题的出现立即连带出了更多的问题。

    庄周再一次陷入疑惑不解的境地,他自己对于这些问题完全无能为力,他只能去问老师。

    不想,老师的回答只是让他离开,这些问题,他也无能为力。

    庄周没想到老师也不知答案,他再一次陷入无止尽的谜里。

    也许,要知道最本源,最究极的答案,还得继续周游。

    于是,庄周再一次三跪九叩,辞别了老师。

    此时,他才二十余岁。

    再后来的路途上,庄周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那些疑惑,可是有一个问题令他感到畏惧——有尽头吗?

    他不知道,可能,他心底最深处也不想知道,真实的答案,或许残酷无比……

    万里晴空之下,枯死的梧桐静默沉寂,庄周靠在它身上,意识渐渐走向远方。

    庄周就这么一个人走着,漫步在世界的任何一个点上。

    孤独、悠远和他一起上路。时间在他的旅途中成为陪葬。

    一步一步走过,在他的影子里,身后的世界慢慢消融,不剩一点残渣。

    永恒不变的,只有他自己,和那苍老无力的缓慢步伐。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远,遥远的远方传来一声苍凉的太息。

    庄周听闻,仰天长叹,眼角落泪,欷歔不已。

    可是,脚下的步子一刻也不曾停过,他不知道会走向何方。

    慢慢的,他甚至开始失忆。

    他是谁?

    他从哪儿来?

    他又要到哪里去?

    庄周不知道,也不想在知道,他只是记着,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远去,消失在世界的眼里。

    行进,是他唯一的目的……

    他从高山跨过深谷,从沙漠来到草原,渐渐走过世界的地平线。

    一转身,背后皆是虚幻。

    曾经的天地山川,再一看,已经是空无一物,一片黑暗。

    唯有前方,发出闪亮的光彩,五彩斑斓,光华璀璨。

    身前是光辉灿烂,身后是无尽虚空。

    前进,仍然是庄周永恒不变的主题。

    他即将从一个世界跨入另一个世界,从黑色混沌进入奇幻光彩。

    庄周在那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停顿了稍许,然后一步迈出。

    他一脚踏空,便从永夜进入永昼。

    那一步,是开始,还是结束?

    没有答案。

    霎时间,强烈的光线淹没庄周,时间开始飞速流转,空间变得奇形怪状。

    放眼望去,世界在旋转,四下一片模糊。

    看不清的光里,庄周经过至少亿万年,随后一切开始减速。

    他来到的地方,什么也没有,除了他自己,皆是空旷。

    脚下空无一物,头顶空无一物,双目注视间,他自己也差点变得透明。

    这里,没有黑暗,眼睛能看遍一切,却什么都没有,不存在任何一物。

    就这样过了许久,空间开始无限放大,庄周甚至能感受到周遭世界的伸缩,他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很快,四周出现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物体,它们反射着光,映射出无数个庄周来。

    那些不规则的巨大物体,大得超乎想象,庄周置身其间,宛如人与太阳的比较。

    紧接着,已经感到目眩的庄周从自己的脚下看见了自己的头,在那些巨大物体的镜像中,他又看到自己的头上是他的脚。

    他从头到脚成了一个封闭环形,任凭他如何摆动,还是老样子。

    是空间让他成为这个样子,置身其中,便要遵守法则。

    慢慢的,他开始旋转起来,这一次,他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在旋转,还是他自己在旋转。

    不过,他与世界任何一方的旋转,都是在旋转,他无力抵抗。

    庄周知道这是空间强行带给他的状态,可是强烈的晕眩感还是袭上心来,他只感觉内脏都要被甩出来,肺脏和胃几乎已经错位。

    他在这剧烈的旋转中昏死了过去,他的身体因为旋转而分散成不可计数的微小颗粒。

    这些颗粒已经无法再细分下去,对于庄周的分解,已经到了微观的极限。

    分解的庄周成为无数的微小粒子,反射在那些超巨大的不规则物体上,被放大了十亿倍。

    他能清楚的看见那些并不连续的点,因为不明作用力而相互连结。

    随后,周边的一切开始消失,只留下光和虚无。又成了最开始到来时的那样,能看见全部,却空无一物。

    良久,一面无比巨大的镜子出现在分解后的庄周面前。

    通过镜子,庄周看见那些无比微小的点组合成的自己,正站立着,和自己对视。

    那么巨大的物像,庄周没有用眼睛,却清晰地看见了全部。

    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实体,已经被这个空间分解成了无数的微粒。

    然而,他还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他知道他所分化的所有粒子之间,有一种力,将他们连着,使得自己还是庄周。

    每当他看向自己身体的一个部位时,无数的粒子便聚合成相应的形状,而其他部位却在这空间中不可视。

    只有庄周想看,他才能看到。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灰色的光从不明处奔袭而来。

    在庄周的眼中,那束光一刻不停地飞向远方,速度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于是,庄周汇聚全身的微粒,朝着那灰色之光追去。

    说来奇怪,明明以为能轻易追上,庄周却发现自己化身的微粒无论如何也无法比它更快。

    就算在即将速度和它平齐时,也无法再更近一步。

    庄周的速度无法超越灰色光束的速度,越是接近,越让庄周觉得自己的微粒会在光中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