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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青夕 希望的世界 九

    人类有个特性,会根据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和行为,决定自己对对方或是其他人的态度和行为。换句话说,便是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

    这道理用在善者身上,也许便是投桃还李,涌泉相报;但若用在不善者身上,也就变成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身处在社会里,这二者并无绝对的对错,一味以德报怨,委曲求全,可以算作迂腐,总是贪图小利,分文不让,又显得咄咄逼人,强势难近。

    但不管怎么说,人终究是善变的动物,谁也无法肯定一个人一定或一直是个做好事的人,没准哪一天,他便误入歧途,成了做坏事的人。

    以上种种,并无意从中划分正邪善恶,毕竟在给很多事情定性之前,需要一个去做它的人。

    最后的最后,一个人会怎么做,才是终极的答案……

    今天是个阴天,有林望陪着自己到处晃悠以后,文希再也闲不住了。

    她带着他飞在半空,似乎想把每一处角落都看遍,看完这座城市,就到下一座城市。

    见识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习俗,不一样的风格,不一样的言语,不一样的生活。

    远远的忽然望见,一处路边摊前,人群正围观一场骚乱。

    文希本着看看热闹的念头,叫林望一起去瞧瞧,林望本就无心人事纠纷,看不看都无所谓,索性也跟着去了。

    他们浮在半空中,只见三个男人正在对另一名稍显瘦小的男子拳打脚踢,被打的人,只得抱头屈身。

    围观者将里外围得水泄不通,看着一些人和事件中心几人的穿着,林望大致能够推断,他们应该是附近某个工地的。

    文希悄悄跑到了人群里,反正活人无法感知她的存在,她直接站到了人群的最前排。

    耳语之间,她听到围观者们说起了这事件的起因。

    被打者端着一碗汤面偶然经过那三人的坐处,刚离开一会儿,那三人领头的那个估计吃东西发热了,把衣服一脱,发现后背都是油渍。

    于是心生不满,便找到了此刻被打的小伙,硬说他把面汤倒在了自己身上。

    其实明眼人一想就能明白,这完全是那领头者的一面之辞,故意冤枉别人的。

    又听闻那些工友们说起,他们都是一个工地的,只是那几个人从来和被打的男子不对付,不过是找了个莫须有的理由动手罢了。

    文希闻言,只觉得心中愤慨,这世道竟还一直有这种有违公义的事。

    尽管觉得不平,自己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她并不能帮上任何忙,就像对那桥洞下的乞丐一样,看到了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当然也可以大声嘶吼,大声呼唤,甚至为此癫狂,只是,现世里,没有人听罢了。

    林望这时来到了她身边,看着文希一连愤然不平的样子,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些人都是农民工,发生这样的一幕,完全可以说是弱者挥刀,向了更弱者。

    说什么背井离乡不容易,只消作渐行渐远无归路。

    在这样的境况下,互相帮助,相互宽容,才应该是最优解,但此刻的现实不是如此。

    林望想起自己死去之前,有太多他想改变的事情,但一个人的声音总是低微。

    而可怕的却并非自己被时代的浑浊所埋没,而是周遭鲜少有同样的发声者。

    所以,最终,林望只能收了自己犹如蚊虫的呐喊,并且保持沉默,维持现状。

    他也总算醒悟了千年以前的某一句诗:“啼得血流无用处,不如缄口度残春”

    “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人火大”,文希颇为恼怒。

    “是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林望看了看打人者与被打者,眼中出现了一闪而过的震惊。

    “哼,我真的想不通,现实为何会是这个样子,大家相亲相爱,互相尊重,难道不好吗”,文希直言。

    “好啊……”,林望点点头,“只是人终究是竞争的动物”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颓然,现在时代这么好,这种事情实在不该发生”,文希说着,声音却有些小了下去。

    “没有什么是不该发生的,公平与正义,无法照耀到每一个角落,幽深昏暗的地方,总是带着腐臭”,林望看了看天,阴云不知何时层层叠叠。

    “可总要有人为着这些不好,挺身而出,不是吗”,文希看着周遭的人群,议论纷纷。

    有不知说着什么的,有谈论几人身份的,有开怀大笑的,也有关切却无能为力的,好在,还有报警的。

    林望看了看她:“走吧……”

    文希心中还是想不过去,要是自己能够干预,她一定制止这场欺凌。

    见林望说了一句后,真的转身就走,穿过一张又一张众生的脸,文希赶紧跟上,嘴上对林望一直念叨着什么。

    与此同时,被打的男子似乎再也无法忍受,突然暴起,和那三人中领头的那个扭打在了一起,人群爆发一阵呼声。

    这突然的情况,让林望和文希停顿在原地,回头一望,除了一个又一个看客的背影,再无其他。

    他相信,多数时候,出现这种事情,会有坚信正义之人出来阻止,不过今天恰好没有罢了。

    想了一会儿,文希还在他身边说着,喋喋不休。他不想再待下去了,因为有些事,实在让人欷吁。

    林望一言不发,旁若无人地走过,也丝毫没有理会文希的指指点点,大呼不快。

    遇见不公义的事情,谁能站出来呢,小时候的林望会肯定,是自己。

    然而,现在,他再也站不出来,也无法再站出来。

    纠纷双方的闹剧引来众人围观,阴云下,林望已经走出好远,不再回头。

    文希跟在他身后骂骂咧咧,说什么要是自己活着,一定上前教训那些施暴者,绝不当什么冷眼旁观的看客。

    走得越来越远,刚才嘈杂的声音,也随之愈发微弱直至消散,他们不会知道,这闹剧后来到底如何。

    林望的心中,某种声音却更加嘹亮,如同咆哮、嘶吼。

    尽管已经过去多年,扭打在一起的双方并不互相认识,林望却不知为何,一双眼睛能够看透,这二人曾活在与自己共有的从前。

    曾经被欺负的人,并没有过得更好,曾经被冤枉的人,现在开始冤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