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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疑赋 第19章 称呼

    四周除了月光便只有湖对岸的微弱光芒,俞修看的并不真切,只知她颊上变了颜色。

    但,能猜到几分。

    九疑捧着书离湖边更近了些,借着湖面折射的月光翻开一页看了起来,笑容益发明媚。

    很快,又翻开第二页,第三页,她几乎快压制不住胸膛的剧烈跳动,颊上也烫烫的。

    她合上诗集,行至方才站立之处,却不敢扬起头去看俞修,只略显生硬地行了个谢礼。

    “这诗集定费了先生不少功夫,是我给先生添麻烦了。”

    俞修如方才那般垂首抵着鼻端轻笑了两声,笑声轻柔又含蓄。

    “并不麻烦,温故而知新,于我反倒有益。”

    见九疑两只手拢在袖中一鼓一鼓的仍垂首不言,他清了清喉,又道:“只知妹妹姓桑......”

    九疑方才平复的面庞登时又烫了起来,不是说俞家十二郎最是知理明事么,怎地这般无礼问起女儿家的闺名来呢。

    脑中还思忖着怎么答,耳边却响起自己的声音。

    “九疑。”

    这话一出口,她只觉颊上更烫,只恨不能立刻带着云霞离开,可那脚,却如扎了根般挪不动分毫。

    “天寒日暮倚修竹,初见仙人萼绿华。”

    吟完这两句,俞修由衷叹道:“这名,很好。”

    九疑闻言,不由自主抬眸望去,正好迎上俞修波光粼粼的目光,细细看去,那眸中还有一弯自湖面倒映的月。

    不过一息,九疑便再次垂下眸。

    这名字是爹爹为她取的,爹爹说,有一回陪娘省亲时,恰好赶上一位贵人家中宴客,便是在那,娘第一次见到绿萼梅,也是最后一次。

    归家时便诊出娘有了身孕,一朝分娩,她便降生于世,爹爹也在她出生那日为她取了名。

    俞修见九疑只垂眸不语,忽觉自己今日实在轻佻,于是话锋一转,道:“近日可读了什么书,若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为九疑妹妹解惑。”

    说到这,九疑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瞬间便没了踪影,只努力想着今日看的那篇游记。

    “可惜我没将那书带来,好些情节记不大清,就记得是里头写了关于小溪周围的怪石、佳木、异竹这些景色,写得很好,可我就是觉得......有点无趣。”

    见俞修仍面不改色,九疑又补充了句:“兴许是我没看懂。”

    她一双眸子亮若星辰,眼神灵动如同一抹清风,散了去,又飘至心间,融入血肉。

    “若换个角度去看,便会豁然开朗,就如你方才说这这篇游记,表面在写城边一条不为人所知的小溪,实则表明了记录之人当下的心境,他便如同那小溪一般,不为人知。”

    俞修见九疑听的认真,一双晶亮的眸子就这样直盯着他,在察觉他的视线落在她眼睛上时,她慌忙移开,只瞧见微垂的眼睫一个劲儿在闪。

    瞧见这一幕,唇角不自觉便扬了扬,很快又道:“其......”

    “前......”

    哪知二人同时开口,在沉寂了几息之后,仍是俞修先开口:“我的书房还有好些适合妹妹的书,明晚还是这个时辰吧。”

    九疑本以为今晚还了书便不会再有旁的交集,没想到他竟还要给她书看,可这样,真的合适么......

    只是取书而已,她这样想着。

    “恐会误了先生的课业。”

    “不会,每日这个点我正从母亲院儿出来,总是要路过的,不会耽误。”

    未等九疑答,又道:“妹妹可如十三弟那般唤我十二哥,到底是沾着亲。”

    听她一口一个先生地唤着,总觉太过拘谨。

    九疑惊愕地抬眸,他可是昆山今岁院试的案首呀,竟这般平易近人。

    忽地,她忆起今日整个俞府都在贺他中了案首一事,他离席这么久,旁人该等着急了。

    “好,那我就先回去啦,多谢十二哥的这本诗集,我会好好看的。”

    说着还将手中的诗集抬了抬,顺着来时路离开了。

    因着云霞手中灯笼已熄灭,她还差点崴了脚,好在身子稳定性还不错,这才没伤着。

    直到借着月色穿过铁门,二人才站定拿出火折子让这紫竹灯笼再次亮起来。

    云霞却一直偷着乐,没忍住将头探出铁门朝着湖边那棵花开正盛的木棉花树下望去。

    那里的人已没了踪影,只余偶尔飘落的花瓣,随着微风肆意飞舞着,缓缓落入湖中。

    俞修见九疑离开便沿着小径往外院去了,不过几步青枫便提着灯笼跟了上来。

    “四爷那边都等着急了。”

    “没事,辰阳会处理好。”

    辰阳是俞府的家生子,自小便跟在俞修身边,只是年岁大了,不好带他进内院。

    此刻的俞修神情淡然,对于中途离席一事并不十分在意,只在思忖着明日给九疑带什么书。

    九疑已在房中捧着那本诗集看了起来,每一句都有详解,读起来的确轻松许多,背起来也更容易。

    俞十二郎真是个好人。

    在将诗集读到一半时,院儿里有了动静,应是姨母与表哥他们回来了。

    好像姨父也回来了。

    也是,今日是俞府的大日子,俞家众人不可能不在。

    云霞又开始扒着窗缝看,直到五夫人等人进了正房才将窗阖拢。

    五房一家三口进门后只留了刘妈妈和蕊香侍奉在侧。

    只见五爷坐在上首微垂着头单手扶额,搭在膝头的另一只手泛着不正常的红色,连手背的青筋也隐有凸起。

    “你不是在日日苦读吗?不是说有把握?”

    俞十三登时便跪了下来,不敢言语。

    五夫人一边轻轻地摇头,一边拿起桌上的茶杯缓缓递给五爷。

    她的眼神里同样透着无奈和失望,从昨日放榜到方才离席,她的头没有一刻能抬起来。

    “夫君消消气,健儿还小,下回定能考中。”

    哪知五爷直接将茶杯重重一挥,与俞十三的衣衫仅差了不到一寸,随着“啪”的一声响,到底溅湿了俞十三的衣衫。

    “十二郎那小子就比他大了不到半岁,怎么人家就能考中头名?”

    五夫人只能讷讷不语,她听蕊香说了,五爷早早便在外头吹嘘他有个出息的儿子,小小年纪便能考上秀才。

    如今话已出口,儿子却落榜了。

    思及此,便给蕊香使了个眼色。

    蕊香服侍五爷日久,自然清楚如何讨这位爷欢心,三两句便将人哄去了她屋里 。

    刘妈妈见二人离开,笑着上前将俞十三扶了起来。

    “公子别在意,五爷这是望子成龙心切,说到底是父亲对儿子的期盼。”

    将俞十三扶到左侧坐下,又道:“公子既然有诗书之才,将来总会有一番作为的,切莫太过自责。”

    五夫人此刻胸口憋闷的一句话也不想说,这两日她看够了冷脸。

    好半晌才阴着脸道:“这些日子你就在书房好好读书,别在你父亲跟前惹他生气。”

    说到这,面上更是带着不耐和压抑,又道:“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

    俞十三怔了片刻,很快忆起母亲说的是九疑的事,母亲说过,他什么时候过了院试,就什么时候将九疑妹妹给他。

    院试隔年一考,不过两载而已,九疑正好及笄。

    “母亲放心,儿下回定能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