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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疑赋 第25章 枯枝

    九疑并未在排院待太久,回到五房院儿里时,姨母已不在。

    这一日,九疑无论是弹琴还是看书都静不下心,只待将家书送出去。

    见时辰差不多便与云霞同去竹林。

    仍是在那湖边树下,月色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随着水波散开,很快又融成完整的月,来来回回,周而复始。

    而俞家众人,此刻正欢聚上房。

    俞老爷知晓俞修乃是今岁昆山的案首时,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了不少,但外院诸事仍是三爷打理。

    九疑等了近一个时辰,等到天色将变都未见人,不知他是在上房绊住脚了还是根本不会每日由此经过。

    那明日呢。

    或者,她将信交给六娘,让六娘给俞修,明日他们一定会去俞氏祠堂。

    就算如此,她仍有几分不放心,六娘日日在三夫人身边真的能藏住事么。

    罢了,这件事一丝一毫也疏忽不得。

    可若早一日将信寄回家便能早一日收到回信,爹爹兴许会直接派人来接她回家。

    天色愈发低沉,还刮起了风,将落在地上的枯叶与花瓣吹得四散逃窜。

    “轰隆”一声闷雷炸响,令九疑的心不自觉揪了起来。

    今日,应是等不到俞修了,明日若不下雨再来试试,如若不然,就真的只能等初九。

    九疑和云霞还未回去便下起了雨,手中的灯笼也被豆大的雨点浇透了,失去了原有的光芒。

    刚踏进五房院门就差点撞到一男子,好在九疑及时收回步子。

    俞十三一刻钟前就与父亲和母亲回来了,本想着今日能见到九疑,却发现她屋里的灯一直未亮。

    正撑伞准备离开就迎面遇见九疑。

    此刻的九疑鬓发微乱,唇角轻颤,额前沾染了几缕正往下滴着水珠的发,就连颊边亦淌着晶莹的水珠子。

    看在俞十三眼里就变成了另一番旖旎之姿,像极了女子刚经历过一场洗礼后的情状,似一颗熟透了的樱桃,只等采撷。

    他将伞往九疑身边凑了凑,一瞬不错盯着她的那双眸子似着了火一般散发着炽热的温度,似要将人灼伤。

    “我送妹妹回房。”

    九疑往后退了两步。

    “不必劳烦表哥,再走两步便是游廊,淋不着的。”

    说完便拉着云霞的腕小跑着回去了。

    二人三下五除二将湿衣褪下,立马拆髻拭发。

    云霞没好气儿道:“这雨说来就来也不打个招呼,从开始下到现在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就将咱们淋成这样。”

    这话将九疑逗的直笑:“怎地,你还指着老天爷下雨之前给你拖个梦呀。”

    “那才好呢。”

    言谈间,方才等人时的焦躁感已淡而远之,唯余温情。

    院门处的俞十三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他发觉自己已很久未与九疑好好说会儿话了,每回总是不凑巧。

    自院试放榜便事事不顺心,处处碰壁。

    那俞十二不仅在学里受一众先生偏爱,回到府里祖父祖母也将所有心思用在他身上,实是不公!

    想到这,胸口处淤堵难平,周遭似有股气在游走,令人极欲发泄。

    终究,他什么都没做,捏着伞柄转身离开了。

    这场雨越下越急,淅淅沥沥敲打着上房的窗。

    房中只有俞家二老以及四房三口,还有几个贴身服侍的仆婢。

    俞老爷稳坐于上首,只见他卧蝉眉,垂眼,两侧太阳穴深深凹陷,目光如炬,捋了捋及锁骨的长髯才道:“老四子嗣不丰,修儿这头还有两个月就十六了。”

    四房纳过不少妾,但多年来唯有四夫人怀过一胎。

    俞修见祖父提及婚事,不好继续留下,只得起身告退。

    俞老爷摆摆手,眼角虽布满皱纹,然眼神中却透着沉稳和睿智。

    “你留下,已有功名在身便听得这些。”

    俞修拱手一揖,复又坐下。

    “听说闻家近日透露出要结亲的意思,你们怎么看。”

    闻家不仅女眷来拜访了多次,男丁在外院也不少走动。

    俞四爷与夫人商议过此事,闻家在这昆山自是有头有脸的大族,但他们说来的那闻家女子虽是嫡出,却是九房所出,若从长远来看,并非最佳选择。

    俞四爷将一番话说完后,俞老爷颔首表示赞同。

    “再挑挑吧,但得抓紧了,走礼还得费些时日。”呷了口茶,看着四夫人说道:“这事老四媳妇多上点心。”

    四夫人颔首应道:“是,儿媳明白。”

    “光口头上明白没用,记住,一定要名门淑女。”

    众人循声望去,俞老太太这话说的一阵尖酸,四夫人虽嫁入俞家已十多载,诸如此类的言语也听了十多载,每每总觉不适,却又不能忤逆婆母。

    她这婆母打从一开始就嫌她是商户女,若当初没有她苏家的鼎力支持,俞家哪有今日盛况,好在旁人都是明白的。

    “是,儿媳记住了。”

    四房三口对二老关怀了好一阵,雨势渐小才离去。

    虽下着雨,然院中因有烛台并不昏暗,花草也因雨水的滋润娇嫩欲滴,散发着淡淡清香。

    行走在游廊上的俞修却没有丝毫舒爽之感,只觉雨水偶尔飘了两滴在手上乃至颊边时,黏腻腻的,令人不适。

    父亲母亲自是回到四房院儿里歇息,他得离开内院。

    自搬离内院后,无旁人在时他习惯自园中穿行回去。

    今日也不例外。

    俞修沿着石板小径踏入园中,绕湖半周便是那再熟悉不过的木棉花树。

    今日雨势不小,树上开败了却仍旧不凋落的木棉花已散落一地,湖面亦漂着一层薄薄的花瓣。

    虽被雨点一遍又一遍击打,却兀自漂浮着,不肯沉入水中。

    “公子,那是什么?”

    俞修顺着青枫的声音向树根望去,那里插着一支臂长的枯树枝,上头似系着什么物什。

    他撑伞走近,将那被撕毁的半截绢子解下来一瞧,素色绢帕上用一股线绣了一个字,“明”。

    俞修将那绢帕反过来又细瞧了瞧,这时候,青枫的声音蓦然响起。

    “公子笑什么。”

    俞修怔愣了一瞬,侧首问青枫:“我笑了么。”

    “嗯,笑了。”

    “走吧,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