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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敬人间 第77章 养儿无用

    许南风问:“留学申请通过了?”

    “唉,你也知道我英语擦边过四级就是运气好了。刚了这么久英语,雅思水平还是没达标,就换赛道去申请了韩国世翰大学物理治疗学的研究生。”男同学庆幸的笑笑,“申请这个学校不要求语言,中韩双语授课,到时候新语言达不达标就看造化了。”

    “恭喜啊。”许南风诚心的佩服这个人。他不但家庭有实力,个人也更加努力。

    比起许南风喜欢临时抱佛脚和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他会很早就进行职业规划。向着那个清晰的目标不断努力,努力无法达到目的就换另一条同样通往这条目的地的路。对于他们,不至于条条大路通罗马,但至少会有几条路都通罗马。

    富裕的家境没有让他晚熟或是懒惰,而是倚靠较高的起点,拥有更光的见识和眼界,拥有更多承担挫折的勇气,以及适时作出改变的智慧。许南风一步步看到自己与同龄人的差距。

    男同学刚结束床旁康复任务回来,许南风就与他随意寒暄了几句。说到各自的工作,许南风说自己工作的地方是以传统康复手段为主,康复的发展有些矛盾,现代康复要得到真的发展还要一段时间。

    男同学诧异的瞪大眼睛:“中医康复与西医康复会有多大矛盾,大家只是在各自的领域做好自己的工作而已。我们这儿虽然是现代康复为主,但是中医康复也发展很好。前段时间,中康的苏副主任还被授予了理川十大名中医的荣誉。”

    苏玉叶出身在中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长大之后也学有所成。现在是这儿中医康复中心的副主任,她的另一个身份是林景仰的母亲。

    此刻的林景仰正站在孙思邈所撰写传世的《大医精诚》前,看着墙壁宣传栏上的话:“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但作救苦之心。”

    这被称为中国的希波克拉底誓言,也是论述医者医德的典范。林景仰想,这是母亲的人生格言,说得不错。

    苏玉叶已是医院里专家级别的中医师,教学与学术任务多过临床治疗任务。她的身后有源源不断的年轻学生跟随,除了医院附属高校里在课堂上的学生,还有科室新职工、研究生、学习进修的同行,偶尔也会带带实习或见习的学生。

    没有成为苏医生手下的学生。林景仰就像其他人一样,遇见苏玉叶最容易以及可能性最大的方式就是在这面专家墙上。比起他上次来看,母亲又多了“理川十大名中医”的荣誉。

    昨天他赶过来邀请父母一同出去吃饭,谈到自己要回来发展的事情,得到父亲的一句臭骂:“你和程山水躲得好好的,回来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母亲则是不想说任何话的持续沉默,跟以往每次见面都一样。林景仰说到明天晚上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给她庆生,问父母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时,她只冷漠的说了一句话:“应该要忙。”

    虽是应该,却是不想正面回复的明确拒绝。

    最后饭吃到一半,一家三口不欢而散。

    今天是母亲的生日,林景仰买了一枚生日蛋糕,还有把从岑州专程挑选带回来的一些小吃一并送到休息室来。若放在家里,它们的下场也只有在原地放置到过期变质,最后被丢掉。

    作为儿子,作为他们曾经的重点培养对象,林景仰确实让父母失望透顶。

    和丈夫只有一个独子,苏玉叶无疑是想要林景仰来继承自己的衣钵的。但林景仰后来选择了新兴的现代康复医学,那时候康复治疗学还是五年制医学专业,刚起步,发展势头也猛,他表现出年轻又强烈的热爱。

    苏玉叶让步了,她说,不能强迫一个不热爱中医的人来使用中医,否则他满腹诗伦也不可能成为一名好的中医师。

    就像丈夫林陈,他赴职于同院的神经外科。作为神经康复病区的医师,他一步步从康复基础开始学习现代康复医学体系。

    他也说,康复医学在国内起步晚,不能让一个不掌握、不接受现代康复医学的医师来带领这个康复团队。

    都为治病救人,不问出处,不争高下。

    她和丈夫都全力支持孩子追随自己医者的脚步,也花费很大的心血来培养。

    只是林景仰后来出离了全家人的期望转而进修园艺,不仅让望子成龙的父母彻底失望,多年的付出血本无归还徒增两身“万两黄金养儿无用”的骂名。

    两位医学大家的亲生孩子因此被不少人明里暗地的嘲讽是扶不起的阿斗,明明一路有父母保驾护航鲜花满路,就算一个医学废物经过这么长时间也总会被两个医学大家给带上正道了。

    这样的家庭软实力是多少向往医学殿堂的医疗学子都企盼不来的,结果他最后就成了一个,别人眼里的、没用的、种地的。

    谁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苏玉叶和丈夫并没有因为自己儿子的“培养失败”而放弃对医学事业年轻力量的培养,没有放弃对下一代孩子的传道授业。

    同丈夫一样,她人生最长的时间都投在工作上。苏玉叶已经带出了几批优秀的学生,有的年纪与林景仰不相上下,有的也成为她身边优秀的同事。

    刚刚林景仰进去送东西,就看到几个年轻人围在母亲身边,她耐心的在教授他们经验知识,应该是规培或进修的年轻医生。

    林景仰说没其他意思,只是过来送一份生日蛋糕而已。

    一句“妈,生日快乐”刚说出口,苏玉叶就起身去到办公室把手头没活的年轻人叫到休息室,把他放下的蛋糕和小吃全递给学生们,笑着让他们休息休息,先分蛋糕吃。

    一位年轻的医生带头把蛋糕分成几份,最大的一份递给苏玉叶,一份给林景仰,最后才和其他人分。

    林景仰没有吃。

    苏玉叶也没有吃,转头跟学生们有说有笑的,谈蛋糕味道好不好喜不喜欢吃,谈工作,问刚入职的新医生收治病人情况如何。

    年轻医生说:“苏老师,今天您生日,晚上我们几个想请您吃顿饭,位置都提前定好了。”

    苏玉叶高兴的答应:“好啊,我今天晚上没什么事。”

    另一人提议:“不知道今天林主任忙不忙,如果不忙,我们可不可以把林主任也请过去?”

    苏玉叶:“下班后我打电话问问他。”

    比起不得不压着脾气跟林景仰出去吃一顿难咽的餐,苏玉叶似乎更高兴跟这些孩子们一起相处,他们有很多共同话题,职业上的,甚至生活上的。

    她也丝毫不顾及林景仰就在身边,不顾及她的亲生孩子就跟无声无用的装饰品一样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

    苏玉叶和林陈热爱工作,要远远高于热爱家庭。在培养与之并肩的年轻同行们时,他们摒弃了血缘和私心。

    或许是父母角色在这样家庭中无法得到的成就感与幸福感,也在这些年轻人身上得到了。栽培他们,比栽培林景仰要顺心得多,也有结果。

    提议的医生转头看向林景仰:“还有……”

    林景仰先开口,僵硬的嘴角扯出一抹还算体面的微笑:“妈,我还有急事就先回去了,再见。”

    他不想扫他们的雅兴。

    苏玉叶面对冰冷的镜头都会笑,面对陌生的规培生会笑,面对一眼之缘的路人也会笑。唯独面对她的亲生儿子时,一点笑容都装不出来。

    林景仰再经过物理治疗大厅面前的走廊时,刚才在那儿勾着腰发呆的许南风已经不见了。他心想,她的心情应该不太好,不然不会不回那则消息。

    今天的该做的评定已经完成,许南风和母亲趁着时间还早,就回家收拾了一些需要的日用品要带过去。

    一天下来,去各个康复科室都是问这儿问那,评估来评估去的,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治疗。但钱却花出去了,沈婉本含期望的心凉透下来。

    她还在心痛和懊悔,怎么当时就信了许南风的鬼话让许平安办了入院:

    “今天花的冤枉钱都够开刘叔几天的康复工资了,大半天都在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你不是说到医院看医生的吗,管你爸的那些人又不是医生,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刘叔收个几十块钱还真为你爸做出点有用的事,早知道就不该轻信你的鬼话去什么医院。”

    许南风不想和母亲搭话,她内心预感到,两人一搭话就会再次点燃那根矛盾爆发的导火索。她不会让步,母亲亦是,沉默是此刻最好的应对方式。

    沈婉看着不声不吭拎东西出门的许南风,觉得她是露了怯,紧步追上去。

    许南风不耐烦的瞟了她一眼,还是伸手挡住合过来的门板让沈婉顺利出门,然后抬起脚把门“嘭”一声踢回去关上。

    这个鲁莽的举动引得沈婉更不满,“你跟门置什么气?你要有本事就去跟骗你爸的那些人置气去,你看看你自己把你亲爸交到什么人手上去了?

    要是真有用,怎么医院里头还有那么多瘫在轮椅上的、睡在病床上的。你爸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干嘛还要这么折腾他?折腾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