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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衔柳 肆 赎你做妾

    李遇竹也不曾想过,自茶楼归家,等待她的会是一轮暴风骤雨。

    “荒唐!”

    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一手死死握着长鞭,粗糙的指节都泛起白来,他额头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着,另一只手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跪在面前的人。

    太过了。

    李遇竹做的太过了。

    一连两月,到同一处青楼,点同一个妓。即便藏得再好,也走漏了风声。

    李父回来了,他在数月前便回来过一次,不过在家中待了两天便又离开未曾注意。这一次回来,也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前来兴师问罪。

    “我打死你这个不肖子!!!”他嘴里怒骂着,手中的长鞭朝李遇竹狠狠甩去。

    “啪——”

    “啪——”

    “啪——”

    一声声空气撕裂的声音听得人汗毛直立。

    长鞭触碰到那人时发出尖锐的撕裂声,下跪之人的脊背却依旧笔挺,一鞭接着一鞭结结实实落在她的身上,虽然每一鞭都会让她身形微动,可她却未曾吭过一声。

    秋风扫过落叶,日头移了几分。

    一连数十鞭下去,男人停了手,健壮如他,额头也冒出丝丝细汗,可见用力之猛,他脸色阴沉可怖:“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

    “……不知!”李遇竹的声音轻颤,却又有力地响起,她嗓音带着不服输的桀骜,直挺着脊背,面色不改。

    “孩儿——未曾荒废!!”

    这两月晚上她都待在醉春阁不错,可除却寻人那几日,这两月里该有的训练与学业她也不曾落下。

    何况她也绝不认为自己荒唐,她所做所为,从来不曾逾矩。

    她,绝不认错!

    “少爷!”一旁的青凌急得直跺脚,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着,语气近乎恳求,“您就跟老爷服个软认个错吧!”再这样下去当真会出人命的啊!!

    “老爷——手下留情啊!少爷……少爷他知道错了!!”

    一旁的夫人也是不断上前抱住男人的手臂:“老爷!消消气——遇儿还小,不懂事——”

    男人避开妇人,比先前更加猛烈的力道落了下来——

    一道道恐怖的力量落下的瞬间直接撕开了衣料,直击血肉,在她身上落下狰狞的血痕。

    一道比一道狠厉的空气爆裂声回荡在庭院内。

    终于,那道笔挺的身影倒了下去!

    “遇儿——”

    “少爷!”

    夫人与青凌的声音同时响起,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到了李遇竹身边。

    妇人对青凌吩咐了句,他便火急火燎没了影儿。她小心翼翼扶住那道身形,闻着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看着怀中人没有丝毫血色的脸,满面泪痕望向魁梧男人:

    “你好狠的心呐——遇儿是你的亲亲骨肉啊!你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啊!”

    瞥见那满身血痕的人形,男人沉默下来,眼中浮现出的不是悲伤,而是悲怆,他语调狠厉,像是极力压制着内心某处即将破出的暴怒情绪:

    “你以为你是为了她好吗!?妇人之仁!你这样娇惯她——只会害她性命!!她这样,若是当真——!”

    说到此处,他又不由得甩袖止住了话头。

    妇人怔住。他们夫妻二人向来恩爱,男人从未对她说过如此狠话,她也不是愚钝的,当即便明白,这是——出了大事!

    “老爷,”青凌去找郎中开了药,拿了药膏,妇人又帮她细细包扎好,支开了青凌,望向躺在榻上的李遇竹,妇人担忧地望向男人,“究竟出了何事?”

    男人闻言,长长呼出一口气,眼中越发凝重……

    醉春阁——

    “哟~姐姐,还在想那小公子呢?”

    “怎能不想呢?这都好几日没来了~”

    “咱们柳姐姐……是丢了魂了~”

    “姐姐~这么嫩你也下得去手?”

    “我们姐姐这是,动了春心了~”

    娇媚的女声响起,一道道倩影围绕在女子周身嬉笑打闹着。

    “去去去……”柳烟桥看了她们一眼,“你们懂什么?”

    这样说着,她眼底一抹担忧一闪而过。自从那日,李遇竹便连续七日没有消息,这太不正常了。如何急迫,按理说该提前跟她知会一声才是。

    先前她还不曾察觉,如今他没了消息,她才发现,自己竟连他是何许人也都不知,想寻他的行踪,也无处下手。他似乎,从未向自己提起过他的身份……

    这一边,其中一个女子扯着手帕遮住脸,笑了不知多久:“我的好姐姐,你什么样儿的人没见过?可莫要在这儿栽了跟头~”

    “他若是真心喜欢你呀......”另一个女子将一双玉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早将你赎去做妾了~”

    这话似乎触到了柳烟桥某根脆弱敏感的神经,她手一抖,描眉的笔落到了地上。

    “怎的?今儿又约了那小子?”另一个姑娘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过来。

    不等她走进,柳烟桥便猜到了来人是谁:“哟~稀客~怎的舍得到我这儿来了?”

    胡沁思要死不活地打了个哈欠:“说得谁稀罕来似的。

    我是听说某个贱货要被人挫骨扬灰了,特地来瞧最后一眼。”

    两人好一阵棺材里放屁,最后是柳烟桥败下阵来,白她一眼,再不接话。

    其他女子见胡沁思来,互相对视一眼,给了彼此一个眼神,默契地都退出了房门。

    柳烟桥不回答,胡沁思也不恼,上前拾起她落下的黛笔,替她放回桌上:“你若是在此处栽了,便是死了,我都提上两壶忘忧君去你坟头笑话你。”

    “……”柳烟桥垂下眸来,“他不一样……”

    “砰——!”

    一道惊天动地的拍桌声猛地响起,惹得人心神一震!

    胡沁思那向来懒散的脸上浮现出怒意,她盯着眼前人,目光如炬:“你忘了心儿是怎么死的了是不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躲在门外的姑娘们吓得不轻:

    “这……不会出事吧!”

    “胡姐姐怎么动这么大的肝火?”

    “不……不至于吧……”

    也有几个姑娘压不住心中疑惑:

    “余姐姐,心儿是谁?”

    资历老些的姑娘闻言,也不作答,摇头不愿提起。

    “……”

    “我没忘。”柳烟桥别过头,不再看她,也不知是什么语气。

    胡沁思正欲发难,眼前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说想带我走,我没应。”

    此话出,面前人的脸色稍稍和缓些许,但声音依旧冷冽:

    “趁你还没完全糊涂,尽快断了。”

    “……”柳烟桥只是沉默,并不作答。

    “我说断了!你听见没有!”胡沁思又忽地疯魔,双手掐住她的肩,猩红着眼,卖了命地摇晃起来。

    柳烟桥眼底情绪复杂,不肯松口:“他不一样。”

    瞥见她眼底的倔强,胡沁思气极,猛地抬起手,可那一巴掌再空中颤抖,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她沉默许久,头也跟着手耷拉下来,声音沙哑:“你知道你现在像谁吗?”

    “……”

    “心儿……像那个冬日的心儿!”

    柳烟桥似乎是终于平复下心情,沉着嗓子开口:“……他没碰过我。”

    “……什么?”胡沁思眼瞳微颤,脸上情绪难以言表。

    柳烟桥又将话重复了一遍:“他没碰过我。”

    死一样的寂静。

    胡沁思怔在了原地。

    “……”她不知呢喃了些什么,半晌,她忽然抓住了柳烟桥的衣袖,“你骗我!”

    柳烟桥握住她的手,极为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沁思,我是谁?”

    “我是柳烟桥,沁思,我是柳烟桥!”

    还没等胡沁思回答,她便又接了自己的话头,语气一次比一次强烈,

    “我在这个地方待了十年。十年来,多少王孙公子想带我走?我怎么可能像心儿呢!”

    话落,胡沁思低下头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没昏头,我想赌一把,你就让我赌这一把,我有预感,这一次,我会赢!”

    柳烟桥言辞恳切,看着眼前人,她语气缓和下来,

    “输了也不要紧,还有你……我还有你。”

    瞧着她那恳切却又清明的眼睛,那人点点头,浑浑噩噩出了门。

    心儿……柳烟桥……

    柳烟桥……心儿……

    胡沁思恍恍惚惚,她似乎……分不清这界限了。